太子殿下无法反驳,这些话,她上一世也从未说过,可他喜欢现在兰时同他推心置腹的样子。
但是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呢?上一次她明明没走。
“今日你不让我去,我早晚也会去的。”这一句,她说得无比坚定。
早晚也会去的!
这才是她上一世去北境战场的真正原因吗?
那上一世的此时为何没走?
太子殿下凝视兰时,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
是因为他吗?
上一世的赏花宴选妃,兰时留了下来,在北境和他之间,在她的理想抱负和他之间,在她的家人和他之间。
选择了他。
傻丫头,为什么总是在他觉得他已经很明白兰时究竟有多爱他的时候,发现其实那比他想得还要多。
太子殿下如何还能生起气来。
“何时走?”太子殿下百结愁肠,都快拧出水来了。
兰时撒谎,连太子殿下都看不出破绽,“除夕。”
他将兰时揽进怀里,紧紧箍在胸前,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兰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只感觉自己要炸开了。
抬手想故技重施劈晕太子,结果就听太子殿下淡淡道:“你若再劈我,我就让你除夕走不了。”
兰时闻言松手,大力推开他,“殿下,臣女往后是要嫁人的,如此成何体统!”
太子殿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顾虑太多,此刻就叫她知道她会嫁谁!
兰时浑身僵硬,干巴巴道:“臣女告退!”
“我送你。”
“不必!臣女识路!”兰时慌不择路地伸手拦他,一边飞速往后退。
“殿下歇着吧,晚膳若是没吃饱,东宫小厨房炖上汤了。”
可别出来了。
兰时一边退着一边想,太子殿下失心疯了吗?
抱她做什么?认错人了吗?
没有分寸!
兰时走得飞快,走回仁明殿时心跳也没缓下来。
这一遭扎扎实实地吓到兰时了,她躲在仁明殿里不肯出来。
太子殿下深谋远虑,徐徐图之讲究个张弛有度,也不主动去寻她,横竖离兰时去北境还远,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让兰时改变心意。
不在这朝朝暮暮。
他不主动去寻兰时,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候偷偷去看看。
就这般僵持,一直到了中秋宴。
中秋宴是大宴,阖宫参与,还有高品官员携家眷一同列席。
太子殿下从小参与到大,无趣地很。
尤其这次,兰时未来。
中秋是团圆夜,皇后娘娘怕兰时伤怀,特意准了她可自由出入。
太子殿下一如既往地板着脸,思绪早已飘远,不知兰时在何处,中秋,是八月十五呢。
十五,怎么能让小十四自己过呢?
想到这层,太子殿下再也坐不住,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离席。
太子殿下在宫里转了一整晚,才在千重藏书楼顶上找到了喝酒赏月的姜兰时。
屏退左右自己轻手轻脚爬上去,坐她旁边。
从怀里掏出来的桂花酥和樱桃煎都温热了。
“阖宫大宴,你却在这里躲清净,不怕母后找你?”
“太子殿下也说是阖宫宴,自是家人团聚的好日子。”
她姓姜,家在卫国公府,家人在北境。
“所以我在这儿,想想我家人。”
姜兰时指着那一轮圆月,眼里有光,“太子殿下,我总觉得,我阿娘一定如那一轮明月一般。皎皎美人,空谷幽兰一般。”
阿爹说她叫兰时,是怀念与阿娘相遇相知,相伴相守的那段时光。
已经喝酒喝得醉眼朦胧的小娘子,带着满身桂花甜气强硬地同太子殿下碰了个杯,“子时已到,我裁一缕月光送给殿下做生辰礼如何?”
一身端庄绿裙宫装的小娘子,踮脚站在屋脊翘檐上,灵活地像只燕子,旋身转圈,环佩叮当。
太子殿下无暇顾及,只觉得心惊胆战,小心翼翼护在她身侧,生怕这小醉鬼一脚踏空跌下楼去。
姜兰时转完这一圈,手上多了个与她这宫装同色的碧绿色荷包,上头绣着月桂玉兔,那月桂树,也与她今日头上的钗子极其相似。
姜兰时献宝一样双手捧着,“初一哥哥,打开看看,月光!”
大有太子殿下不打开,她就永远捧着的意思。
太子殿下只得配合,一手虚环着她,一手打开这小荷包。
里头是一枚骨扳指,的确亮如月色,暗夜里隐约能看出,正面刻了一簇兰草。
“生辰礼,我磨了好久才成的。”
话音未落,醉鬼带着桂香与月色,一齐跌进太子殿下怀里,不省人事了。【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太子殿下搂住她,戴上了那枚扳指,收好了小荷包。
“不得了了,月宫嫦娥都来下凡送礼物给我了。”
“好好睡吧,我的兰时。”
内侍官替太子殿下收好了姜小娘子用过的酒杯和桂花酒。
稳妥地跟在太子殿下身后。
太子殿下悄悄把姜兰时送回仁明殿,醉倒的兰时比醉酒的兰时安静许多,她如今也只有睡着了才会乖乖待在他身边,太子殿下有些舍不得离开。
飞羽卫传令说母后要为兰时择婿时,他以为是因着那徐家娘子的事,兰时特意撇清与他的关系放出来的消息,他焦急,却也并未真的以为她要嫁。
如今看来,全不是那么回事。
太子殿下久久凝视兰时的睡颜,心底涌动的情愫再难按捺,低头轻吻在兰时额头,结果站起来一回身碰响了她床帐上的一串风铃。
清脆的叮当碰撞声,引来了皇后娘娘身边的砚书姑姑,她早就候在偏殿附近,只等着娘子回来呢。
砚书姑姑向来不苟言笑,执规甚严,恭敬但强硬地横在太子与十四娘床榻之间。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太子殿下临走看了那风铃一眼,眼中别有深意。
正殿灯火通明,皇后已经换了常服,卸了大冠。
见太子进殿,立即着人捧了面来。
皇后娘娘向来都笑意盈盈地,此刻也是如此,绝口不提他从阿宛房里走出来的事,“今日是咱们太子生辰,先进一碗寿面吧。”
皇后向来如此,点滴都记在心上,记得所有人的喜好,惦记与她相熟的所有人。
所以养出来阿宛也是如此。
太子接过汤碗,认真吃完。
皇后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这枚骨扳指,小十四没日没夜地打磨了许久,原来是送给咱们太子的。”
太子摩挲了下扳指,温润的触感能够感受到做这扳指的人用了多大的心思,笑意蔓延上来,褪掉了日常老成的那层皮,这才更像个年岁正好的少年郎。
皇后云淡风轻地盖棺定论:“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咱们太子殿下也很有兄长的风范呢。”
作者有话说:
①是苏轼的《点绛唇》
还是想絮絮叨叨说一些,这个场景,是我最初想到这个故事这两个人,动笔写出来的第一个场景。月光之下的二人,并未互通心意,但都是想到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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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送别
她来给飞羽卫好好上一课!
“母后!”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也能一脉相承吗?
“唉, 本宫困了。”皇后娘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随意挥挥手, 示意左右送太子殿下回去。
“晨起再叙吧, 执玉不是还领了差事要替陛下去办吗?”皇后娘娘有慈母情怀,但不多。
挥手挥得更勤了,“办完差回来可就要甄选了, 母后替你操持一番, 你可得给母后争点气,小四那宫里侧妃都纳了俩了, 本宫养了你与兰时两个,结果本宫一个也指望不上!若是来日被阖宫耻笑,本宫就扒了你的皮!”
太子行礼, 想说您可以指望我与兰时两个。
结果皇后娘娘这头痛困乏越装越像,太子也不戳穿她,转身告退。
有些事,在兰时知晓之前,旁人不必知道。
“殿下,十六的大日子, 不若缓一缓再去。”常保在前为太子殿下提灯照路, 想着宴席上陛下吩咐太子巡查东南驻军一事,缓个一两日,应该不打紧。
“无妨,早去早回。”太子殿下用了碗热汤面,发了层薄汗,带了桂花气味的风吹过来, 太子殿下不禁想起了那串败兴的风铃。
他转了转拇指上的骨扳指, 心里清楚地很, 若不是兰时醉了,他恐怕收不到这生辰礼。
母妃病重是在他生辰前后,母妃在她最后那段日子里一直郁郁寡欢,此后每年生辰,他都会不自觉地想起母妃憔悴的病容和整日不住地长吁短叹。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提不起兴致过生日。
不过从今日后,他也还会想到,在他生辰那日,北境鹰群里长出来的雁,在京城离月亮最近的地方,裁了一缕月光送他做礼物。
太子殿下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只没能送出去的锦盒,其实他,也剪了一段日光来,等兰时清醒时再说吧。
桂花酿其实不醉人,但兰时酒量实在差,区区桂花酿也能喝得她找不着北。
第二日晨光才亮,第一缕晨光照到偏殿内室时,兰时浴着亮堂的光坐在床上自暴自弃,她发现她已经有点适应从宿醉中醒来这件事了。
这就是眠花宿柳的感觉吗?
那这放荡小衙内的感觉可太美妙了,沈初霁平日过得就是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吗?
沈相还真是个慈父,自家儿子这德行竟然能容忍他这么多年。
兰时揉着脑袋起身,想换掉自己这身宫装时,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宽了外裳,腰间的荷包也不知所踪。
兰时面色大变,将自己的床榻仔仔细细地翻过一遍,都没找到那小兔子荷包,最后连整个屋子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
那荷包里装的是她一点一点磨出来的骨扳指,那骨头是她在北境过年时亲手猎的鹿身上抽出来的骨头。
那扳指,可算是她从前世磨到今生,从前还有机会送出去,虽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有好好收着那扳指,但好歹也全了她的心思。
今生竟然连扳指都弄丢了。
兰时靠着床柱,寻思了一圈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罢了,兰时叹口气,坐到妆台前,这是天意,天意难为,而且,她此生本来就没想将那枚扳指送出去。
定了定心往镜子里一瞧,可不得了了,她怎么连头上的钗子丢了?
这便是醉生梦死的代价吗?
那钗子是司宝司新制的,图纸是上次五哥随家书一起寄过来的,里头藏着暗器和迷药呢。
“娘子醒了?怎么坐着发呆?”雪魄捧着净面水进来,没成想自家娘子已经醒了。
兰时问道:“雪魄,你可曾见过我头上的钗子?”
雪魄昨夜已经被砚书姑姑提点过了,绝口不提太子,只提自己知道的那部分,“月桂玉兔的那支?昨日还见娘子戴着呢。不见了吗?”
兰时点了点头,“还有。”兰时踌躇了一瞬,“算了,一个荷包而已。”
既没绣名又没花押,丢了,便丢了吧。
兰时净了面,看着雪魄捧出来的那件衣服,皱了皱眉头,“这件太复杂了,换个便于行动的。”
那件衣服层层叠叠地,可骑不了马。
“我自己挑吧,你去给我端碗汤饼来,我有些饿了。”
雪魄没等来,兰时一推门,映入眼帘的是仿佛生于庭中的太子殿下。
“殿下怎么在这里?”话是疑问地,但瞧兰时的神色仿佛在说,谁让你在这里的。
太子殿下笑得醉人,端着汤碗挤进门里来,“今日要随东南驻军一道走,走之前来看看你。”
东南驻军,兰时心里过了一遍东南驻军的种种,同太子殿下点点头,“东南驻军在吕老将军治下,军规严明,殿下此去定会一帆风顺。”
太子殿下了悟,看来此行会很顺利。
“不是饿了吗?吃汤饼吧,是你喜欢的小鸭子形状。”
鸭花汤饼,那的确是兰时喜欢的。
但是——
在兰时推拒前,太子殿下堵她的口,“我吃过了,看你吃完,我就出发。”
听了这话,兰时飞速吃完,恭恭敬敬送太子殿下出门。
太子殿下也都随着她,行至宫门口,太子殿下突然回头,兰时退得及时才没撞上。
“手伸出来。”
兰时不知何意,但还是照做。
一只锦盒落到兰时手上。
“我这次要走许久,本想等你生辰时送,可我怕赶不回来,你先拿着,等初一哥哥回来,再补一份给咱们阿宛。”
初一哥哥,咱们阿宛,这都是幼时的称呼,她叫殿下初一哥哥,殿下学着姑母哄她,说咱们阿宛。
兰时心底又些发酸,回过神来想推回去,结果这次是太子殿下行色匆匆,不见人影。
这锦盒兰时并未打开,随手收起来,掐着太子殿下出城的时间,留了信给姑母,先去了藏书楼。
“我嘱托了平翎姑姑,你有难处可去寻她,不过分的事她都会应。”
对面的祈月恍若未闻,兰时也不在意,接着嘱咐道:“四皇子嘴上轻佻,不愿见日后便避开,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心眼比你只多不少,但勉强算个君子,不会强取豪夺,你不必担心。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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