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辰一个从五品上的工部郎中,就是因为人太没有架子,整日穿得花里胡哨,脸又俊俏,根本瞧不出年已三十,看着就像没脾气好欺负一样。
才让李钦瀚抢了功劳,与鸿胪寺译书,前九十九步都是陈辰费的神,最后一步让李钦瀚拿走了,他但凡硬气些,那李钦瀚敢伸手摘桃子?
“都知道我是故意的,侍郎气什么?注意身体,六七十岁的人了。”
工部是一个技术性很强的部门,五年轮换,一般有些手艺的人,都是不会被吏部换走的,只有那些受荫蔽,又只会钻营者,才会被工部主动送去吏部。
在这里,手艺才是横着走的资本。
而李钦瀚,一个只会做些诗词的探花郎,拿一张嘴和他比吗?
实不相瞒,他有些看不上与鸿胪寺共同翻译婆娑建筑书籍的功劳,他主动提出翻译,完全是因为他要拓宽自己的建筑知识。
但自己不要,和别人主动抢走之后再不要,那就是两个概念了。
他保证道:“我一定尽快处理好。”
同一时间李钦瀚准备去鸿胪寺,他似是不经意的问同僚,“陈博士怎么又被侍郎叫去问话了?”
他同僚一搭眼皮子,回道:“估计是催婚吧,侍郎一日不念,我们都会觉得奇怪。”
“嗯,那麻烦等陈博士出来后,替我跟他告假,我要去鸿胪寺了。”
说完,他一掀袍子出了门。
为工部翻译书籍一事,鸿胪寺的人都不愿意干,便只有沈文戈扛起来了,见又是他,也没说什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因陈辰知识渊博,所以与他一道翻译书籍时,都是她大概开个头,他就能自动替换成建筑词汇,一起搭档,费不了她什么神。
甚至有的时候,他还会引经据典,随手拿张纸为她讲解一些建筑巧思,与他共同翻译,着实是一件让人轻松愉悦的事情。
可换成李钦瀚的时候,沈文戈就知道有得磨了。
她已经下意识喝了无数次茶水,连茅房都去了三次,可至今进展连一页树叶都没翻译完。
甚至有些词汇她都清楚,但李钦瀚不懂,她也没多嘴。
在鸿胪寺中没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所以她也更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官场,此时书籍即将翻译完,可却换了人来,这不能不让人深思。
她也不是个什么大度的人,还能将功绩送到李钦瀚手上。
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她便写,如此最后一点尾巴很快就收完了。
李钦瀚又觉得工部是王爷管的,沈文戈肯定不会在这事上出问题,就拿上翻译好的卷书。越过陈辰和工部侍郎,直接交到了工部尚书的手上。
当真是一点没藏着他想抢功劳的心。
工部尚书夸赞他年少有为,而后拿起最后一卷,看了片刻后,也不卷,就那样摊着,直接问:“此书,你可有交给陈博士和侍郎审阅?”
“尚未,想着先拿给尚书一观。”
“嗯,去把他二人叫来。”
可陈辰当时正带着人商议,以西北地形应如何修建房屋,尚书一叫,众人纷纷跟随,乌泱泱的人顿时将尚书办公的房屋,挤得满满登登。
尚书指指卷轴,示意工部侍郎翻翻看,“知道你们忙,但译书一事是和鸿胪寺共同的事情,你们不上心,不是让鸿胪寺看轻我们?”
“你们瞧瞧,明明前面译得那样好,这最后翻译的是什么?驴唇不对马嘴!”
“还有日后若再有此种事情,不要让他们直接向我禀告,你们是做什么的?”
工部侍郎只一打眼,就发现里面错称满篇,看了一眼陈辰,佯装生气地将卷轴扔在他怀中,骂道:“他翻译完,你为何不核对校准一下?你自己的人,还要让我们帮你训不成?”
陈辰压根不想接李钦瀚的东西,意思意思伸个手,任由卷轴落地散开,被他的部下捡起,凡是看了一眼的人,都在强自憋笑。
这翻译的都什么东西。
“噗嗤。”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了出来,李钦瀚面色已经变了,盯着那卷轴似要将其盯住洞来。
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无论是工部尚书还是工部侍郎,都对他翻译出错一事,没有直接训他。
他根本就不在两人眼中。
简直羞愤难堪!
工部尚书摆手,“行了,要训人回去训,这最后一卷翻译的太差,重新找鸿胪寺帮忙翻译!”
“是。”
众人鱼贯而出,到了外面,控制不住的笑声此起彼伏响起。
“哎呦笑死我了,有人想揽功劳,可连最基本的建筑词汇都不懂,反而招了一身腥。”
“可能是眼皮子浅了,不知道我们陈博士在工部的地位。”
“嗯,有理,我们陈博士可是连尚书要哄着干活的人,这还是头一次积极译书,结果,啧啧啧。”
李钦瀚听着他们冷嘲热讽,浑身如被一盆冷水浇下。
平日里探花郎、探花郎,瀚兄、瀚弟的叫着,可这些话,从没有人跟他说过!
陈辰今穿了一大红配蓝底的窄袖圆袍,倒是应景了,真喜庆。
他示意部下将卷轴交给李钦瀚,说道:“既是你揽的活计,那你负责再跟鸿胪寺对接,重新翻译,什么时候翻译好了,什么时候回来上衙。”
就是不知道鸿胪寺会不会帮忙了,重新翻译,打的也是鸿胪寺的脸啊。
届时,他们就会想,你们工部什么意思?帮你们忙,还嫌弃我们鸿胪寺翻译的不好?
那不要来啊!
尤其负责对接的还是七娘,如今的宣王妃,人家不给你脸,你上哪要脸去。
且对方态度明显,她是执笔人,最清楚一套书的来龙去脉,最后一卷,她一句都没提点。
可想而知,这不是好差事。
李钦瀚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陈博士,我能力有限,这书之前就是陈博士负责,不如……”
他剩下的话,被陈辰打断,他命令道:“我让你去。”
穿着大红蓝袍的人越过李钦瀚走远,这一刻陈辰不再是整日看着晃晃悠悠的陈博士,而是工部郎中。
而这,是他给探花郎上的官场第一课。
接下来,探花郎要做好准备,上第二课才是。
工部共分四个大部,为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凡涉及城池修浚、土木缮葺、工匠管理等,均为工部负责,即他这个工部郎中负责。(1)
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经常被人忽略,负责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的部门,日常消耗、图纸保存、向上汇报公文,均出自他们之手。
他们虽不负责具体四部活计,可小到谁家和夫人吵架、升迁之事,大到四部工作进展、用银消耗,全部了若指掌。
陈辰径直去了那里。
他一去,整个部门的人都抬起头来,一个个喜笑颜开,一看就和他关系不错。
有的起身给他装东西,“陈博士,你上去说的硬纸,我这次给你采买回来了”
一个道:“陈博士,你给我出的法子真好用,我家房顶不漏水了。”
另一个颠颠给倒了水,“来,坐下歇息,”然后悄悄说了一句,“王爷又给批了一笔公款,数额巨大。”
陈辰将被子磕到案几上,示意他知晓了,回头就哭穷,让王爷再给点钱。
“咚!”是镇纸狠狠落于案几上的声音。
几个人眼神交汇,纷纷扫了一眼和去岁探花郎一起新进工部的同僚,毫不在意,甚至说话还提高了几个声调。
“陈博士,你要是调阅图纸,那得需要四部郎中与侍郎的共同会签才成!”
“陈博士都是工部老人了,可千万别为难我们是不是?我们可担不起图纸外泄的责任。”
“我们啊,可不像某些随便的人,得按规矩办事。”
陈辰喝着水,听着他们几个人阴阳怪气的将人挤兑走了,笑了出来,“你们啊。”
工部的图纸统一交由他们掌管,想要看一眼,是需要层层审批的,可具体实施起来,颇为麻烦。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各部自己薅着图纸不交,交也是等所有项目全部完成后才交,而整个工部的项目,一般三年起步,有的十年也不一定能完成。
这规矩,就是个摆设。
大家都是官场人,图纸拿来拿去是绝不会拿家去的,也就任由这个的旧疾持续下去了,没有人想出头整治。
这次突然出言呛声,也是因为他们发现图纸被人动过了,甚至还少了两三张,并未记录在案,老人是绝不会动的,那就只有新进的人动了。
他们凑在一起商量,想着找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陈辰出主意。
便有了今日打草惊蛇,顺便讽刺几句的一幕。
陈辰问:“可查清楚了?丢的是什么图纸?”
大家先是将门窗紧闭,而后才低声道:“我们这几日在下衙后,又折回来重新捋了记录,挨张对的,陈博士,你,你可要帮帮我们。”
“到底是什么少了?说!”
“王爷新拿回来的绞车□□,以及作废的弓.□□,甚至还有水部的运河修建图纸,零零散散,得有近五套。”
陈辰讶异出声,“是五套?不是五张?”
“是五套!”
他皱眉,看他们表情依旧不对,“继续。”
他们道:“我们对了一下近段日子,有心人的试探,发现,对方分别问了我们一个相同的问题,问我们长安城的建筑图纸在何处。”
长安城的建筑图纸,自然在他这个工部郎中手中,如此恢弘的一座城池,他进工部的时候,就将其借阅出来了。
嗯……然后就再也没还回去过。
咳,也算是错有错着了,不然就要一道丢了。
又是武器图纸,又是水利城池图纸的,可不像是工部官员办事风格。
“行,这事我替你们遮掩,你们尽快暗地里将各部手里的图纸收上来,重新记录,而后我会向上汇报,我要借阅图纸,结果发现图纸丢了的事。”
他们松了一口气,“多谢陈博士,事后请陈博士喝酒。”
“嗯,走了。”
然后陈辰没有想到,他刚将图纸丢失的事情报给工部郎中,就直接被带到王爷面前了。
“喵呜,喵喵喵。”
雪团赖在王玄瑰怀中喵喵叫,王玄瑰一手摸着它的毛,一手搭在膝上,丹凤眼睨来,陈辰低下头,“跟本王说实话。”
陈辰道:“臣说的是实话。”
“这么巧,陈博士,他们补的记录,墨都是新的。”
“这,臣不知情了。”
王玄瑰身子前倾,刚要说话,雪团从他身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踩着猫步蹭到了陈辰脚边,睁着它的裴翠绿眸,“喵。”
“既然如此,我也不欲追究他们,”王玄瑰先说了一句,而后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怀疑谁?李钦瀚?”
陈辰倒吸一口凉气,他还没来得及引出李钦瀚,便低头看雪团,完全不敢看王玄瑰此时的表情。
作为被沈文戈近段日子频繁吐槽的对象,王玄瑰可是对李钦瀚这个名字熟的不能再熟了。
他本就觉得,李钦瀚与镇远侯从前的妻子苏清月有染一事不对劲,苏清月身上涉及苏府、太子妃、镇远侯府,怎么就那么巧,偏是她呢。
就不怕三者共同发难?
而后他就调查了一下这个李钦瀚,发现了一个他们隐藏多年,非常有意思的秘密。
李钦瀚的亲生母亲,是燕息人。
又恰逢工部丢失图纸,他怎能不多想。
直接站起:“抓人。”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要是哪一天,我突然不更新了,那就是我羊了,我感觉好危险,周围遍布是羊……】
注:(1)百度查询,故宫历史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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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寺庙冲突
苏清月扭头看他,若说以往只知他绝情,如今才汗毛直立,知他危险。
李钦瀚是无论如何都没料到, 自己败露了,毕竟工部的图纸,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堆, 谁会闲的没事, 数一遍。
然而这件事就发生了,他还来不及扫尾, 就获知为他取图纸的人已经被王玄瑰抓进大牢。
当即便联系了尚在长安城的细作,火急火燎往证度寺赶, 打算拿到图纸后,立即逃往燕息!
证度寺是一家专为女出家人开设的寺庙,来来往往小娘子颇多,往常他来时,都是打着苏清月兄长, 看望她的名义进去的。
今日也不例外。
此时的苏清月正在招待沈岭远,小郎君如今已渐渐有了其父风采, 他来是辞别的, 身为镇远侯府世子,总不能一直养在温柔乡的家中。
父亲命他去军中历练,他同意了。
他伸手托杯,恭敬道:“母亲我不渴,我今日来寻母亲, 是有事与母亲言。”
这次辞行,他来寻母亲,也是父亲默认的,不管他们二人闹成什么样子, 她终究是他的母亲。
只是心中多少有结缔, 毕竟那件事, 他是亲身经历者。
而对沈岭远这个孩子苏清月是亏欠的,所以现在也只能殷勤地为他倒水推糕点。
在做下祸事之前,她从未考虑过岭远,至少从她的角度看来,为了一个不爱的郎君生儿育女,她是不愿的,所以对岭远也没有那种慈母心肠。
虽也后悔过,但更多的是埋怨当时为何没有人帮她,如今满脑子都是如何从这寺庙离开。
近三年来,岭远每年都会在她生辰时过来,也正是因为有他在,证度寺的尼姑们才不敢欺负她。
今年不知为何,来的早些,但想出去的心占据了上风,她问道:“你父亲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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