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奇怪的小孩,也正双眼空洞地看着他。
二狗子快要晕厥过去,自乱阵脚,急得站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一棵树拼命地转,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时蔓忍着笑,绷住不笑出声,欣赏着二狗子的惨样。
可惜还在远处的凌振听不到二狗子的碎碎念。
他正皱着眉,疾行在树林之间。
钟临都快跟不上他,“团长,你的腿脚还没好利索,怎么能这么快啊?”
凌振只好停下等他两秒,神色着急又无奈,抵眉道:“去晚了,她嗓子都得哭哑。”
……
这边。
时蔓只是做了几个假的狼脚印吓吓二狗子,想伺机找机会逃跑。
谁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在她这儿就上演了。
不远处,传来狼的嚎叫声。
紧接着,有狼群从四面八方缓缓靠近,真把他们给包围住了。
这些狼都很谨慎,走得非常慢,眼神里充满警惕,尾巴紧紧夹着,狼毛分毫毕现地竖起来。
这下都不用时蔓再想怎么找机会跑了。
被吓傻的二狗子直接扔下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朝唯一一个没有狼群靠近的方向,冲了出去。
他上次在凌家沟,遇到狼群也是这么跑的。
但上次狼群没有追他,这次狼群却都跟在他后面,像疾风一般追过去。
“救命啊!!!”二狗子慌不择路,边叫边跑,完全把时蔓忘在脑后,也顾不上抓着她一起跑了。
那女人太累赘,可别拖累死他。什么都没有他的命重要。
他一边跑还一边喊,“别吃我!你们去吃她啊!”他指的是他留在原地的时蔓。
可他已经来不及回头去看时蔓到底怎么样了,他只能埋头狂奔,一味地跑,腿都跑酸跑细了,也不敢停下来。
狼群在身后扑来的风都带着血腥咸重的味道,二狗子害怕得不行,心都感觉蹦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但的确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刻都不敢喘息松懈。
忽然,一声枪响,在森林里回荡起来。
不仅把二狗子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也将奔跑着的狼群都惊得警惕万分地停住。
二狗子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能抱着脑袋不停地喊“别吃我别吃我”“要死了要死了”。
可他这么哭丧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感却没有降临,甚至狼群的那些呼号声、粗重的呼吸声也都不见了。
二狗子愣了愣,傻傻地抬起头来。
刚刚那些凶神恶煞的狼群全消失了,眼前多了一个穿军装的男人,长得很俊,跟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谢谢谢谢!”二狗子缓过神来,长松一口气,对着凌振作揖感恩,“多亏了您啊,不然我就进狼肚子里了。”
“……这位大哥,你叫什么?赶明儿等我挣了钱,一定好好报答你!”二狗子抹了下脸,鬼门关里走一遭,他不由又哭又笑。
他打个滚儿从地上翻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殷勤地弓着腰凑近凌振,“大哥,你在看什么?”
谁知他一靠近,忽然就被按趴在地上。
凌振毫不客气地用枪顶着他的太阳穴,表情冷厉。
二狗子浑身比刚刚抖得更厉害,几乎成了筛子,“大、大哥,你这是干嘛?我、我没惹你吧?”
凌振一字一顿问,“被你拐进凌家沟的人呢?”
“她她她还在那边。”二狗子随手一指,吓得哆嗦,“我——”
还没说完,就看见跑过来一群步伐整齐的战士,脚步扬起四周的尘土。
“报告首长,我们来晚了!”大家齐声地喊,又把二狗子震得心肝直颤。
凌振已经抬脚,“分开找,人就在这附近!”
他急步离开,都不多说一句怎么处置二狗子。
幸好钟临还在,他赶紧拿出绳子把二狗子捆起来,拍拍他的脸,“清醒点,别想跑。”
“你们、你们这是……”二狗子真的很慌,这么多战士拿着枪,就算只是背对背将他围成一圈,那震慑力也丝毫不比刚刚的狼群小。
“还没明白吗?”钟临冷嗤一声,“你拐的,可是我们团长夫人。你自己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
“团长、团长夫人?!!!”二狗子惊得嗓子都破了,“她怎么不早说啊?!”
完了完了,这比被野狼咬死还可怕,至少死得痛快。
可现在二狗子知道自己招惹了这样惹不起的大佛,那得脱多少层皮啊?他简直都不敢想下去。
经过重重惊吓,二狗子往后一栽……彻底晕菜了。
……
因为二狗子大叫着逃跑,吸引了大部分狼群的注意力。
所以留在原地的时蔓这儿,就只剩下几匹狼在虎视眈眈盯着她。
幸好时蔓了解狼的习性时,也顺便看了一些如何躲开狼群攻击的办法。
她面对着狼群,让自己看起来尽量高大,并将身子往后移。
同时,模仿着凌振看人或物时的眼神。
时蔓对凌振再熟悉不过,所以学他的时候,也能学出几分神似。
那几只狼似乎被她唬到,谨慎地停在不远处,紧紧盯着她,两只前脚呈防备的姿态,又好像随时准备扑上来。
但时蔓反应很快,趁它们不备,她已经手脚并用爬上了树。
说起来,时蔓学会爬树还得感谢凌振。
去年的野营拉练时,他把“爬树”加入了她们的野外训练课程里。
当时,她学得灰头土脸的,被树皮蹭得衣服脏兮兮的,和其他女兵还一起抱怨过凌振。
没想到现在却有了这么大的用处。
她会爬树,狼不会爬树。
等它们扑过来,也只能气急败坏地在树干上挠几爪,嗷呜地张着獠牙。
时蔓坐在还算牢固的树枝上,总算松了口气。
她拍拍口袋,刚刚把二狗子慌不择路没来得及带走的干粮和水也都带上了,就跟它们在这儿耗,看谁耗得过谁。
坐得这么高,时蔓极目远眺,能看到绵延茂绿的树冠,还有望不到尽头的海洋般的绿林。
这里就是凌家沟,是凌振努力生存下去,从小到大过了十几年的地方。
她没管底下那些虎视眈眈的狼,不给它们眼神,它们也就会渐渐无趣离去,于是便开始撑着下巴胡思乱想。
不知道凌振小时候在这儿会是什么样子。
他说不定还爬过她正待着的这一棵树,又或者底下这几匹狼还是和凌振一块长大的。
时蔓想着想着,忽然好像看到了凌振。
她坐直身子,可树林之间太茂密,风一吹许多叶片晃动,眨眼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凌振还在医院休养,怎么会来这里。时蔓心想自己一定看错了。
她让车站百货商店的人去送信,也只是通知凌振派人来救她,可没想过他会亲自来。
所以她也不知道,刚刚她没看错。
那人,是凌振。
他因为着急,独自冲了过来,和钟临还有其他人都走散了。
等他意识到诺大的森林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瞬间四肢僵住,脸色开始泛出一丝苍白,黑眸也溢出星星点点好像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脆弱。
没人知道,他有这样的毛病。
他在森林里如果一人独处,就会感觉全身都有千斤重,头顶一片片乌云密布,能闻到腐朽死亡的味道笼罩着他。
那是多年前留下的后遗症。
他闭上眼,噩梦便会不断闪回,而睁开眼,便是一片如灰暗笼子般的密林,望不到头,也走不出去。
狼都是群居动物,行动也是一起,所以在狼群里时,凌振不会犯这样的毛病。
他后来出了凌家沟,再进森林里出任务也大多是和同伴们一起,他也不会犯病。
他只觉得,这不过是小毛病。
即便他出任务时意外落单,因为这个隐疾影响了战斗力,受了伤,肋骨断裂,腿骨骨折,他也不以为然,心想他不会再独自出现在森林的任何一个地方。
没成想才过三个月,他又重新面对这样的境遇。
凌振闭上眼,紧紧捏着拳头,内心在挣扎,睫毛在狠狠颤动。
“凌振!”忽然,他听到时蔓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到时蔓又惊又喜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从他的衣角检查到领口。
“不是在做梦,真是你!”她蹦着抱了下他,漂亮的脸凑近,瞳眸里映着细细碎碎的光芒。
凌振想,应该是他以为在做梦才对。
他怔怔地望着时蔓,她的笑容那么明艳漂亮,眼角眉梢带着灿烂鲜活的气息。
如同一缕风吹过,他如梦初醒,四周树影的阴森悉数退去,各种腐朽血腥的味道散去,他松开了拳头。
眼前树静风止,重重叠叠的可怖无影无踪。
他不见天光漆黑深暗的心底撕开一道裂缝,轻柔温澈的她随着阳光直挺挺地照进来,清晰照亮他内心深处所有挣扎的棱角,镀上一层柔和浅晕。
他的瞳眸跟着她的笑容晃动,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凌振?”她伸出手掌,五根手指柔嫩白皙,修长漂亮,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凌振的眸子失神又聚焦,渐渐凝在她脸上。
她拍着胸脯,后怕地说:“凌振,你都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我爬到树上才看到你,有几只狼蹲在树下守了我好久才离开,它们的牙齿好长好锋利。”
凌振长睫颤了颤,目光发痴地看着时蔓。
能看到她玫瑰花般的唇瓣在开阖,他却好像有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直到她说的最后一句——
“凌振,你知道吗?你不是被你父母抛下的孩子。”
第82章 2600评论更新
凌振听清了这句话,但脑子里却更像水滚一般,咕嘟嘟冒着泡儿,因为高温暂时失去思考的能力。
时蔓拍着他的胳膊,拿出她一直紧紧攥着的那块玉,就是被几只狼流着口水拍树的时候,她也没松过手。
她告诉凌振,“你看这个,就是人贩子从你身上拿的,这应该是你父母给你戴在身上的,但人贩子拐了你,顺手把这个值钱的玉顺走了。”
她顿了顿,打量着凌振的神情,“你认识这个玉吗?”
凌振怔怔的视线从时蔓的脸上移到她手上,他定睛地望着这块玉。
这是一块圆形的玉,温润透亮,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和饰样。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这……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他们没有抛下他?
“得,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没有印象。”时蔓将那玉重新握紧,但郑重地对着凌振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是被人贩子带到凌家沟里面躲避警察,但他不小心遇到狼群,被狼吃了。”
凌振后知后觉地想,所以,他三四岁的时候唯一的记忆,那个甩开他的手,边跑边让狼群吃了他的男人,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人贩子?
他恨了那人两辈子,以为那人是世上最狠心的父亲……
凌振的眸子微微放大,忽然听到时蔓温软的声音。
“所以凌振,你才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她坚定而轻和地说着这句话。
凌振的瞳眸缩紧,终于彻底回过神来,他望着时蔓,久久发不出声音。
“怎样?是不是很想感激我?”时蔓似乎快翘起小尾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就知道自己的坚持是会有结果的,凌振只要想找他的家人,那就可以找到。
重点是让凌振接触误会,打破他对家人抛弃他这件事的认知。
幸好,这次虽然冒了点险,但值得。
看他这一愣一愣的,时蔓忍不住抿了抿唇角。
她就喜欢看凌振跟平日里不同的样子,打破对他的认知,是她觉得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谁知下一秒,凌振回过神来,却是板起脸开始训她,“你这是在胡闹!”
时蔓瞪大眼,“凌振!你居然又凶我?你简直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凌振皱着眉,不为所动,仍用硬邦邦的凶冷语气跟时蔓说话。
“能有多危险?我又不是不了解凌家沟,我早都打听过了。”时蔓插起腰,指向不远处的脚印,“再说了,关于这些狼的习性,我也早就了解过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我知道狼不会爬树,也知道不能背对着它们逃跑,还知道不能气势上输给它们,让它们觉得我很好欺负。”
时蔓挺起胸膛,睨着凌振,气势上的确分毫不让。
可凌振的眉头却仍然拧得死紧,态度也冰冷得快凝成霜珠,“你很了解狼?”
“当然。”时蔓气头上,什么话都说,“还不是想要搞明白你那死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凌振,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让人烦透了!”
“……”凌振听到她因为他而特意去了解狼的习性时,那冷得掉碴的态度就已经慢慢软化下去。
到最后,他只能无奈地垂了下眼,忽然抬起枪,对着时蔓。
“你——”时蔓才说一个字,凌振已经开枪。
等枪响了,时蔓才发现他并不是对着她,而是对准她身后远处的草丛。
枪响如雷,草木都被惊动,里面的那只狼也随之被惊出来。
它没受伤,却被吓到,夹紧尾巴压低脊背,对凌振摆出随时进攻的架势。
凌振也正好一肚子火,没地方撒,他眸光戾色重重,几乎红了眼,带着血性的杀意在泛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属于狼一般的嚎鸣。
时蔓明显感觉出,对面那只狼的气势不如凌振。
它怂了,并且在凌振的压迫之下,缓缓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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