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王春花眼睛望地,“我就是觉得我穿这个……会不会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
“我都是四个孩子她娘了。”
“有孩子就不能穿裙子?这是mao主/席规定的?”
“……”王春花低下头不说话,两只手指绞着,她一眼就很喜欢时蔓拿出来的这条裙子,可脑子里一直在重复着李广元的声音,让她别丑人多作怪。
“你试试吧,这条裙子我改过了,很适合你。”时蔓还在微笑着,手举在半空中。
王春花咬咬牙,伸出手接过。
……
晚上六点。
结束一天操练的李广元疲惫地回到家里。
他刚在沙发上躺下,高声喊道:“春花,给我泡杯茶来。”
可王春花没出现,四个儿子却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吵着——
“爸!妈怎么还没回来啊?”
“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
“我妈呢我妈呢我妈呢?”
“爸爸爸爸我要吃饭吃饭!!!”
李广元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头,强撑起来去厨房一看,冷锅冷灶,连个馒头都没有!
他气得脸色铁青,捏起拳头正要发作,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一大四小都转头看过去——
只见王春花刚开门进来,手里提着几个饭盒,一看又是从食堂打饭回来的。
不过他们已经顾不上抱怨怎么又吃食堂了,都一脸惊疑地看着王春花,不可置信地喊她。
“春花?”
“妈?”
……
都快认不出王春花了。
她穿着米白色的裙子,衬得身材像电影海报上的时髦女郎,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小包。
头发烫了小卷儿,还涂了口红,化了眉毛,而且妆面特别精致。
整个人好像白了一个度,当然那是因为时蔓给她拍了许多粉,经不得碰。
但光是这么远距离看着,真觉得她忽然变得漂亮很多。
前天还是任劳任怨的黄脸婆,四个孩子她妈。
昨天她自己拾掇得像是作妖的老巫婆。
今天却完全变了一个人,似乎真成了一个年轻时髦的女孩子,走在大街上绝对没人相信她已经生了四个孩子。
“吃饭吧。”王春花板着脸孔走到餐厅,把饭盒放下。
她自己已经吃过了,所以转身就往楼上走。
几个孩子震惊过后,注意力还是主要在吃的上面,都饿虎扑食冲过去,也顾不上比较食堂的饭菜比不上王春花做的了,都饿得嗷嗷的,吃饭很快。
李广元是最后才回过神的,在王春花的背影即将进门消失的时候。
那、那是他媳妇儿?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底浮出一缕久违的炽热和惊艳,咽了下口水,喉结滚了滚。
李广元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王春花,她皮肤还像娇嫩的花瓣儿,也白,是十里八村最水灵的姑娘。
那时候他刚考上军校,来部队之前父母非要给他找个媳妇儿,他见了王春花后就告诉父母,“就她了。”
新婚没两天,他就走了,还很舍不得她,刚来部队每天躲在被窝里想她。
后来,他一两年只回去一次,待十几天。
她报来的信总是怀上了,生了,孩子怎么样了之类的话,他关于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到最后,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也是把她和孩子们接来后朝夕相处,才发现她有那么多的小毛病。
邋遢、粗俗、嘴碎、爱贪小便宜等等……
他受不了这样子的她,但也没想过像有些人那样抛弃农村原配,他只是想改造她,让她变成知书达理的温柔贤妻。
可她让他一次次失望,最后也就彻底没了耐心,见到她做了错事就想训斥她,毫不留情。
李广元常常想,念在曾经第一眼就喜欢她的情分在,所以才咬牙坚持和她过了这么些年。
昨天是他被她气得最重的一天。
本来想着今天等她回来,要好好地教训一下她。
但看到她忽然换了个人,李广元勾起往日回忆,搓搓手上楼,声音也不由变得温和。
“春花,你这是……”
“我忙着呢。”王春花把包放好,又下楼去。
李广元跟在她后边,一直打量着她。
王春花进了厨房,拿出一根黄瓜,切成小小的薄片,装在碗里。
“黄瓜切这么薄干嘛?”李广元注意到,皱眉说,“我喜欢吃厚的。”
王春花讶异地看他一眼,“这又不是给你吃的。我要用它来敷脸。”
“什么?”李广元目光震怒,“不是吃的?敷脸上?!你这是浪费食物你知道吗?!还有,你跟我说话这是什么语气?以前教你的柔顺你都忘了?你现在跟着时蔓到底学了些什么,你看看你像话吗?”
“我敷完还能给鸡吃,谁说浪费了?”王春花端起碗就往楼上走,头也不回,心里还在想时蔓。
她记得时蔓说过,要把脸上洗干净,睡觉前敷才有效果。
还有,听时蔓的话真舒坦,能把李广元气成这个样子,她以前受的那些委屈好像一下子消散不少。
至于李广元,在后面气得直拍桌子,大声训斥,“王春花!你给我站住!”
王春花才不听,她大步上楼。
时蔓说得对,什么都顺着男人只会让自己难受,她们女人也有自己的一片天!
……
最后,这场交锋以李广元抱着被子睡到隔壁房间,并且威胁王春花说要跟她分房睡而告终。
王春花早就嫌李广元睡觉呼噜响了,她现在一个人睡一张大床,别提多舒服。
再说,她还惦记着时蔓说要给她介绍工作的事儿。
王春花想,只要她也能挣钱,那在家里腰杆就能彻底硬起来,才不担心李广元怎么她。
第二天一醒来,王春花就兴冲冲地想去找时蔓,跟她报告这个喜讯。
可等到出了院子她才想起来,哦,时蔓今儿去文工团上班了。
不过,时蔓还有别的喜讯。
她一到文工团,就被好多人围上来说恭喜。
时蔓整个人都有些懵,钢琴队好几个姐妹过来拍她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蔓蔓姐,以后要多多照顾我们啊。”
她还莫名其妙的,就被叫到了团长张志新的办公室。
他笑眯眯地说道:“时蔓同志,组织上决定开展对你升任器乐队队长的审查,如果通过,你以后就是咱器乐队的队长了。”
时蔓惊愕地睁大眼,这消息来得突然,她都还没消化,又见团长张志新递过来一封电报,“这个也是给你的。”
“这是?”时蔓犹豫着接过。
“你家凌振来的。”张志新笑了笑。
“真的?”时蔓眼睛顿时亮起来,忙打开。
凌振还没回家,但拍了电报送到文工团。
所以时蔓日夜记挂着他的这件事,也总算有了回音。
她打开一看,是凌振简略说了下这几天的情况。
因为担心寄信太慢,怕她担心,所以干脆多花点钱拍电报。
他这次辗转奔波,跟着部队的线索去了东北,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
但后来,又有了新的线索,他又跟着追踪了两天。
说到最后,他终于说出时蔓最想看到的那句话——
我的父亲找到了
很巧你去他家表演过
时蔓看到电报上这两行字,心里的弦绷紧,眼皮子直跳往下看。
她脑海里浮现出的名字果然和电报上凌振的最后那行字对上。
正是……
蒲大首长
第88章
蒲大首长跟凌振是在遥远的东北重逢的。
两人都追踪线索而去,到最后确认对方就是自己的儿子/父亲,在部队的帮助下终于见面。
其实,他们曾经见过的。
一次是凌振吃醋,去蒲大首长家堵时蔓。
蒲大首长在自家阳台上看到凌振,心里没有因为他来堵门而不喜,反而觉得和他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看到凌振那一身板正的军装让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另一次是时蔓和凌振结婚摆酒席的除夕,蒲大首长受邀和女儿蒲衫月一起去吃喜酒。
他见到两位新人站在一起,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心中也不由开始唏嘘。
那时候,蒲大首长在想,如果他的儿子还在,也正是凌振这个年纪,说不定也正要娶妻生子。他这个做父亲的多希望能端起酒杯,在儿子的喜酒上说几句话。
这是蒲大首长的遗憾,为了不那么难受,他把想说的话都在凌振的酒席上说了出来。
没想到,没想到啊……
阴差阳错之下,他竟然没有留下遗憾,那就是他儿子结婚的喜酒啊。
血脉相连,即便不知道,冥冥之中也有羁绊。
蒲大首长性格刚强,喜怒不形于色,极少露出脸上的情绪来。
可今天,他看到凌振第一眼,竟然当着许多人的面,潸然泪下。
凌振站在他对面,抿着唇,见到蒲大首长的眼泪有些不知所措地蜷缩手指,贴近自己军裤的裤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在狼群里这么多年,两辈子加起来和时蔓生活的日子也不少,可凌振还是不懂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更没经历过“家人”这个词,要如何相处说话。
最后,还是蒲大首长一把将他抱紧,拍着他的后背,涕泪横流,“儿啊,你受苦了……受苦了……是爸对不起你!”
凌振缓缓抬起手,想起自己以前抱着时蔓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反手抱住他的后背,那时候他觉得很开心,于是也就反手抱紧蒲大首长。
这是他的父亲,多么陌生又新鲜的称呼。
即便还不适应,但凌振心里有一个横冒出来的念头,他得让父亲开心。
像以前拼死守护狼群那样,凌振一直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现在,他守护的对象除了时蔓,他的兄弟们之外,又多了几个人。
……那是他的家人。
而蒲大首长内心,也是同样的想法。
从今以后,就是豁出去他这条老命,也要给儿子最好的一切,来弥补这些年的错失!
-
父子俩在遥远的东北平原重逢,还要处理一下后续的事,再坐两天火车回京北城。
前前后后加起来,时蔓还得等好几天。
蒲衫月知道消息,已经激动地跑来文工团找时蔓,一口一个嫂子,时蔓的耳朵还没被她叫出茧子来,她反倒先把自己叫得快幸福到晕过去。
“嫂子!蔓蔓姐!你是我真嫂子!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我做梦都要笑醒了!嫂子!你居然是我们家的人!”
“太好了呜呜呜,这说出去得羡慕死我那帮同学了!”
以前,蒲衫月就多么希望时蔓嫁给自己哥哥蒲永言,不为别的,就是想天天能和时蔓住在一个家,能和时蔓说更多的话。
她满眼小星星地看着时蔓,“对了嫂子,咱妈也很开心,叫你晚上去家里吃饭。”
时蔓揉揉蒲衫月的头,抱歉地说:“我不是快升任器乐队队长了吗?这几天是真忙不过来,去不了,等凌振回来,再一块团聚吧。”
何况,凌振母亲的身体也不太好,需要静养,时蔓也不太想去打扰。
蒲衫月遗憾地撅着嘴,最后和时蔓拉勾勾确定,“那等我哥回来那天,你一定要来哦。”
“一定。”时蔓点头,总算送走了这个小吵包。
可还没缓口气,忽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时队长,不好了!有个农村妇女坐在咱文工团的门口,拿着瓶农|药说要喝了死在这里呢!”
“怎么回事?”时蔓赶紧起身和人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听才知道,那农村妇女说自己女儿在文工团器乐队,进了文工团就不管她农村老家一家人的死活。
现在她们没吃没穿,实在没法活了,只能来死在这儿。
“她女儿是器乐队的哪个?”
“她不肯说,说要等领导来了再说。”
“通知张团长了吗?”
“张团长说这件事交给你来处理,算是对你升任器乐队队长的考验。”
“……知道了。”时蔓扶额,已经走到文工团的大门口,远远看到那儿围了一群人,都在看热闹。
“都散了,忙你们的事去!”时蔓走过去,拨开人群,先将大家驱散。
这人嘛,看热闹的越多就闹得越凶。
要是没什么人看着,反而就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果然,等大家都走开了,刚刚还在嚎啕大哭的农村妇女忽然就停了下来。
带时蔓过来的男兵蹲下来说:“这位大婶儿,你不是要见我们领导吗?这位就是领导。”
农村妇女抬头看了下时蔓,不信地撇开嘴,“她这么年轻漂亮,能是领导?你们就唬我吧!”
“大婶儿,她真是领导!马上就要当我们器乐队的队长了。”男兵急得脚趾头都弯了,却不知道该如何证明。
的确,时蔓还那么年轻,长得又漂亮,皮肤水嫩白皙,像刚开的俏生生的花儿,很难相信她很快就要当上这么大的领导。
器乐队底下百号人,都归她一个人管。
就连文艺兵们都有些不敢想,就别说这农村妇女不愿意相信了。
她手一摆,别过身,“赶紧让你们真正的领导来见我。”
男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时蔓拦停,“你先走吧,这里留我一个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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