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花,这日子你是不是不想好好过了?你要是不想过了,那行,等我放假,咱俩去公社办离婚证去!我把你休了,四个儿子都归我,你一个人回你们老家那乡下的破村子里,当你的村妇去吧!”
果然,李广元这话一说出来,就看到王春花如他所料那样,脸色微变。
他就知道,王春花最怕这个。
她嫁给他,是她这辈子最有出息的事情,村里多少人羡慕啊,她面上多有光啊,跟着他来京北城的时候,她笑了一路。
他要是休了她,把她赶回家,估计比打死她都要难受。
“这回知道怕了吧?”李广元见王春花被这么一吓就不做声了,赶紧趁热打铁道,“所以说你这女人啊,好好待在家里做饭洗衣服,比什么都强,别去跟隔壁那个时蔓瞎混。你要是没了我,在这京北城还能待得下去?”
正说着,四个孩子也吃完鸡肉跑过来。
都用袖子一擦嘴,又七嘴八舌地争着说:“妈,明天学校要请家长谈话,你去吧?”
李广元愣了愣,挥手道:“你们胡咧咧什么呢,你们妈大字不识一个,让她去学校谈话,那不是丢人吗?明天爸给你们去。”
他理着领口,心想这又到了他最喜欢的日子。
四个儿子每年放暑假的时候,学校里都会请家长去一起谈话,聊聊孩子们这学期的表现。
李广元级别高,又一身军装,每次赶场似的去四个儿子不同的班里,都特别有面儿,家长们还会捧着他,让他做总结发言。
所以,就算军务繁忙,李广元也会暂时请两小时假,去儿子们学校里走一趟。
可今天,他的话刚说出口,四个小兔崽子就异口同声地反对起来。
”不行!要让妈去!”
“你们说啥?”李广元掏了掏耳朵。
“我都跟小明说了,我妈特别好看,他不信,我就要让我妈去给他看看!”
“小梅总说她妈漂亮,我看我妈昨天比小梅她妈漂亮多了!明天小梅她妈会去,我也要让我妈去!”
“……”另外两个儿子也是差不多的理由,都吵吵嚷嚷的,把李光远耳朵都快吵蒙了。
王春花也是懵的,她不可思议地听着几个孩子们的理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以前,孩子们都不愿意让她去学校,怕她穿得脏兮兮的丢脸,又或者她没文化会被人笑话。
可现在……他们居然吵着争着要她去学校谈话?话里话外都是在跟同学们炫耀她?
她从来想都不敢想。
王春花又想打开大门跑出去感谢时蔓了。
李广元的脸色已经很难看,被孩子们拒绝,他感觉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正在消失,便震声道:“胡闹!都别吵了!你们像不像话?去学校都是父亲去!”
他一锤定音的话,让王春花回过神来,她缓了缓,摸摸几个孩子的头,“对,让你们爸去吧,妈明天不去。”
几个孩子还想再说说好话求求她,却又都被李广元的眼神一瞪,老老实实回屋写作业去了。
李广元看了眼王春花上楼的背影,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看来是真被他离婚的说法吓到了,忽然变老实了,知道要在家踏踏实实做个贤妻良母。
说实话,自己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只要她乖乖听话,尽好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本分,那他肯定不会休了她。
李广元气定神闲扶着腰带往楼上走,回了卧室,看到王春花坐在桌子前又在那儿鼓捣着,往脸上搽香。
他顿了顿,没说她。
女人嘛,爱美就爱美,何况她皮肤白,身上嫩,闻起来香,他也更喜欢。
耐心等王春花弄完,李广元翘着脚靠在床头问:“我的洗脚水呢?快给我打来,赶紧睡了。”
王春花合上雪花膏的盖子,回头奇怪地看李广元一眼,“你今晚睡这儿?”
“……咳。”李广元清了清嗓子,他昨天是还闹着睡隔壁屋,但那不是给她一个教训嘛,既然她现在知道错了,那……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王春花从柜子里寻出一床被子,“那我睡隔壁屋去。”
李广元呆住,脸色瞬间变黑,“王春花,你什么意思?”
“咱俩不是要离吗?”王春花神色认真,“怎么还能睡一个被窝。”
说完,她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时,忽然想起来回头说:“对了,明天你继续给孩子们打饭吧,我估计得去国营饭店上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李广元彻底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还以为她是被吓到,没想到她是要去上班才拒绝孩子们。
还以为他不要她的话,她就会哭哭啼啼听话求她,没想到她连工作都找好了,这下以后那更加就彻底有恃无恐了?!
原以为“离婚”是威胁她的杀手锏,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广元一夜难眠。
……这婚,她不会真要跟他离吧?
-
文工团里,关于江兰芳家里的事,也有了决议。
总不能天天由着江兰芳她娘来闹,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而虽说这件事交给时蔓来处理,但她不愿意自己做决定,免得江兰芳还背后说她公报私仇。
所以时蔓就趁开会的时候,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团长张志新以及副团长秦俊保他们。
她给出了几个选择,让大家投票。
最后,高票通过的,是让江兰芳每个月拿出五块钱和五斤粮票,资助娘家。
毕竟江兰芳娘家人也都有手有脚的,想要更多当然是没有了,就这些,也是团里出于情义和人道才这样。
江兰芳接到通知,早就有了预感,并不意外。
她无所谓地回到家里,告诉婆婆这件事。
反正工资津贴一分钱都落不着,所以江兰芳想,不管是给精明的婆婆还是给吸血虫娘家人,都随便了。
但江兰芳的婆婆很不高兴,她最不喜欢这些穷亲戚,这么不要脸,实在恶心。
可团里都下了命令,她也只能照做。
因此,那些火气就只能撒在江兰芳身上。
江兰芳一天之内到处受气,团里闹笑话,公公训斥,婆婆阴阳怪气,她心里也特别烦躁。
最后,看到华志新端着洗脚水给她送过来,又挽起袖子要给她洗脚,她气得一脚把盆给踹翻了。
“华志新,你有没有一点出息!”
“我都被人骑到头上欺负了,你就不能为我说两句话,出出气?”
“我当时真是脑子进了水了,怎么嫁给你这样的窝囊废?”
“你但凡能升个两级,我至于为这么五块钱受这样的气?”
华志新头垂着,习惯性道歉,“兰芳,你别生气。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努力?你靠什么努力?”江兰芳气得去揪他的耳朵,“你知道不知道,你爸就要退下来了!现在他在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沾他的光,等他退了,我看你就彻底没进步的机会了!”
华志新低着头,被江兰芳说得面红脖子粗,但他不知道说什么解释,只能一味地道歉。
江兰芳叉着腰,一边骂他,一边说起凌振。
“你说说你,怎么哪里都比不上凌振!”
“凌振他无父无母都能爬上现在的位子,你怎么反倒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呢?”
“你现在唯一比凌振好的,就是有这么个好爸爸,你能不能好好珍惜?!”
江兰芳越说越气愤,主要是恼华志新,但也为自己担忧。
她现在和时蔓比起来,只有提起“婆家有多厉害“时,才能感觉到那么一些优越感,能胜过时蔓。
可再过一两年,她的公公如果退了,那她还能用什么和时蔓去比。
忽然,外面响起说话声。
平时公公婆婆说话都很注意,但今天可能是太震惊了,所以都忘了收敛说话的音量,就这么透过门板传进来。
”什么?蒲大首长的儿子找到了?!”
“是啊,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啊!巧得很,他儿子就在京北军区,还是最年轻的团长。”
“就是那个凌振?”
“对!”
江兰芳脑子嗡嗡的,彻底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她嫉妒得快要发狂。
蒲大首长,居然成了时蔓的公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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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很快,不仅是江兰芳,全团都知道了这样的大新闻。
这可是大伙儿极少这么震惊的八卦,而且又非常具有传奇色彩,故事就跟长了脚一样,飞遍四面八方。
提到时蔓,无论是背地里还是当面,女兵们都羡慕了一波又一波。
别说女兵,就是男兵们也开始幻想自己找一个无父无母的妻子,结果忽然有一天妻子的岳家找来,发现是威震四海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食堂里、澡堂里、就是列队跑操的时候,大家讨论的,都只有这件事——
“蔓蔓姐这也太爽了吧,一下子就成了蒲大首长的儿媳妇。”
“是啊,真是天下忽然掉个大馅饼啊,要是我,就是把我当场砸死我都高兴。”
“蔓蔓姐运气怎么就能那么好呢?不仅嫁的男人好,婆家居然还这么厉害。”
“对,从现在起,我最想成为的人,就是蔓蔓姐了!”
“……”
大家都热烈议论着时蔓的事儿。
而时蔓,则在翘首以盼,等着凌振回家。
-
火车上,凌振正和父亲相对而坐。
两人其实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比如这时候也仍然保持着军姿坐着,背挺得很直,脸上有着一样的严肃和刚硬。
只不过,凌振更多了一丝凛冽锐利的狼性,而蒲大首长则经历了这么多年,他虽然也上过战场决过生死,但那些血性锋芒都内敛其中。
看着儿子,蒲大首长好像怎样都看不够。
即便他面容肃穆,毫无表情,可眼神里不经意间倾泻出来的那一丝柔软,是他这些年难得露出的细腻温情。
“对了,这块玉。”蒲大首长忽然想起来,从贴身悬挂的脖子上,取出一块圆环的古玉,和凌振小时候那块的颜色材质完全一样。
凌振出发前来找父亲的时候,时蔓也将他那块玉给他藏到了贴身的口袋里。
他怔愣地拿出来,才发现他的那块圆形玉更小些,刚好可以嵌在他父亲的这块圆环古玉里。
蒲大首长看着两块玉重新合上,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出一缕属于父亲的柔情。
凌振也低头看向这两块玉,微微抿起唇角,想起时蔓放大的脸,在他耳旁悄声说的那句——“你知道吗?你不是被你父母抛下的孩子。”
他内心无限充盈在蔓延。
是的,他没有被抛弃。
……
为了感谢当年那位老首长把凌振从凌家沟里带出来,蒲大首长没有给凌振改名,因为这是那位老首长给凌振起的名字。
他们回程路上,蒲大首长还特意带凌振去拜访了那位老首长,聊表感谢。
这样一来,又晚回了两天。
蒲家,蒲衫月挽着母亲,站在门口,蒲永言站在他们身后。
薄薄的夕阳洒在他们身上,也照亮远处而来的人影。
蒲大首长闲庭信步走过来,身侧警卫员提着行李包,可蒲衫月她们的目光都落在他旁边那道身影上。
凌振昂首挺胸,如同一棵挺拔的白松,身高修长挺拔,英俊得不得了。
蒲衫月伸长脖子招手亲昵地喊:“哥——”
蒲母眼泪一下被喊出来了。
蒲大首长走近,仰首望天,眼角褶皱丛生。
蒲永言也定定地望着凌振,想起第一次见凌振的时候,还是自己和时蔓相看的时候,人生真是如梦似幻。
一家人就这么怔在门口,百感交集。
最后还是蒲衫月把一家人都拉进客厅里,跑前跑后的,又是倒咖啡,又是拿点心,数她最快活。
她高兴的,不仅是找回了亲哥哥,而且她最喜欢的时蔓成了她的亲嫂子。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最最开心的事情。
她好多天都兴奋得睡不着,直到真的看见凌振走进家门,这颗心才踏实地落回肚子里,让她确定这不是做梦。
蒲母坐在沙发上,泪眼盈盈地望着凌振。
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儿子没了,是她多年的心病,再好的医院,再多的药,也治不好。
所以她没想到,命运还能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儿子没死,还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看上去很好,比她和丈夫年轻时候都要更俊,身材高大,生龙活虎,听说能力极强,碾压全军,没有任何靠山就年纪轻轻当上了团长。
这是她的儿子。多么令人骄傲啊。
蒲母眨了下眼,泪水就都情不自禁地溢出来。
她想去拉凌振的手,喊他一声“儿啊”,可手指在半空中抖了抖,又落下来。
那股难言的隔阂和陌生,以及凌振身上冷厉的气质都让她不敢靠近。
即便凌振在尽力收敛气息,可这么些年摸爬滚打出来的锐意煞气都无法全部收敛。
至于蒲大首长和蒲永言,一个是路上已经把要说的说完了,另一个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都很沉默。
幸好家里还有蒲杉月这样的开心果活跃气氛。
全家就她在一个劲儿地说话——
“哥,你晚上留下来吃饭吗?”
“哥,你最喜欢吃什么菜啊。”
“哥,你什么有空好好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哥,你真是在狼群里长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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