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毒气室的方法即使效率高也存有缺点。这些死去的犹太人身上存有毒素,
埋进土里难免伤害到优秀忠诚的帝国士兵,得丢焚尸炉里烧。
味道......算不上好。
沃尔纳有洁癖,从进入奥斯维辛起脸色就没好看过。猛烈的风会卷起熔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飞扬四散
的骨片碎屑脆的像纸,蹭的他一身都是。偏偏还不能走,现在是盛夏,站在高温的熔炉旁,身心都在经历炼
狱。
他现在十分庆幸弗朗茨现在也在这里,不然这么大个集中营,关着好几万的犹太人,每天还有火车源源
不断地送来新的犹太人人,得守到什么时候才能烧干净。
其实弗朗茨本来的目的地是比克瑙集中营,距离奥斯维辛很近,规模较小一些。那边的负责人有点倒
霉,前几天在犹太人的反抗之中被乱枪击毙,骷髅师找不到合适人手,让他过去暂代一段时间。
集中营的琐事很多,上到犯人吃喝拉撒下到士兵滥杀无辜都得一个人管。领袖层这次搞出的毒气室方
案,从入营到分类到灭绝,乱七八糟的过程都需要做到滴水不漏。比克瑙又不如奥斯维辛大,除了他应该不
会再派新的人帮忙,也就是说,他要是过去了,估计得一个人接手一整个集中营——迟早过劳死。
他的伤才刚养好,不能英年早逝。于是拿着医生写的一大份复杂且外人难以看懂的病历向上级请求换个
职位,换到了沃尔纳身边,去奥斯维辛。奥斯维辛的现任负责人埃尔温是他自军校起便形影不离的狐朋狗友
之一。
穿过同一条裤子睡过同一个女人的奇妙关系。
“我听说上头要来两个人帮忙,原来是你们俩”
见到熟悉的两位老朋友,埃尔温极其友好地抛了一个小盒子过来。铁质外壳和土耳其香烟有些像,但里
面装的不是细细长长的土耳其香烟,是大.麻。
军队里抽大.麻的人不在少数。
“看样子你过的不错”弗朗茨欣然接过,递了一只给沃尔纳,顺手给他点了个火。
“奥斯维辛没有战火”
肆无忌惮的强权和没日没夜的奴役充斥在这片罪恶的土地。埃尔温看了看两人身后,只站着各自的副
官,调侃似的开口,
“你们最少得在这里待上大半个月,怎么没把小饼干带过来?”
小饼干?弗朗茨愣神一秒,慢慢笑开,“小饼干很脆的,带出来一不小心就会碎的”
“是吗?真可惜,我还挺想见见她的”
早听说他这两位曾经水火不容的室友在抢同一个东方女人。埃尔文一直想找机会一睹她的真容,可惜他
们俩藏的天衣无缝。
不过他记得他见过那个女孩照片。
“当年她的照片可是我送到你手上的”
从某个亚裔学生的教科书里翻到的,穿旗袍的小姑娘,腰细的一只手就能抓得过来,长的跟朵未经风霜
的小白花似的。埃尔文一看就觉得像,当下就揪着那个亚裔学生来寝室了。那时他们都没想过连照片都没兴
趣看的沃尔纳最后也看上了那姑娘。
“那个亚裔……叫什么来着?”弗朗茨得好好感谢他。
“叫齐铮,前几天送来的一批犹太人里混了几个亚洲女人,里边有个也姓齐,满口荒唐愚蠢的民主和谐
反法西斯——从她嘴里我听见了一些关于小饼干的事情”
烟雾迷幻之间,埃尔文眼底一片戏谑,连沃尔纳都看过来了。
白蓁蓁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刚出生时便订好了一门娃娃亲,未来丈夫是隔着一条街的齐家二公子齐
诤。齐诤当初在军校里拿出来那张照片,是属于他未来妻子的。
齐诤从小就不喜欢这门娃娃亲,他觉得白蓁蓁脾气太坏,又不学无术,脑子还笨,根本不符合他心里对
未来妻子的美好幻想,他喜欢的是才情出众风花雪月的文艺少女。受哥哥的影响,齐家三小姐齐幼菱也看不
起这个未来二嫂,打小看她不顺眼,次次见了都要打架。
然而当年的白蓁蓁是个蠢爆了的恋爱脑,喜欢齐诤喜欢地不得了,当舔狗当备胎也当的不亦乐乎。一打
听到他即将赴德留学的消息,不顾虚弱的身子骨,冒雨追他追到渡口,硬是把自己的照片塞进他怀里要他好
好保存,她等他学成以后回来成亲,自己感冒了一整个冬季。
白家夫妇本想送自己的女儿去美国留学的,他们在美国有不少认识的朋友,都表示很愿意替二人在异国
他乡照顾这位从没出过远门的娇娇女。
船票,班次,学校,住所,一切都安排好了就剩闺女点头了。结果一到开春,白蓁蓁变卦了,突然吵着
闹着要去德国留学,估计也是奔着千里追夫去的。
听完了齐幼菱抽抽噎噎支离破碎的一顿口述,沃尔纳的脸色难看至极。
“那你哥哥现在人呢?我是说白蓁蓁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
“我哥……我哥他不见了”齐幼菱啜泣地说,“阿妈让我来德国找二哥,然后把二嫂也带回……”
‘咔哒——’枪械上膛的声音。弗朗茨微笑着弯起蓝眸,“二嫂?”
“把白蓁蓁也带回去。她是我们齐家未过门的媳妇,怎么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国外呢,得——”
□□38黑漆漆的枪口徐徐升起一缕细细的白烟,地上没了生命气息的女人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囚服,额头
鲜血汩汩。
她长发凌乱,一双杏眼睁得极大,水晶吊灯华美绚烂的灯光打落放大的瞳孔里。漆黑黯淡的瞳色让沃尔
纳想起某个月朗星稀的深夜,他在施普雷河东面见过的一幕。渐行渐远的渔船上挂着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灯,
昏黄色的灯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静谧而悠远。
“你改装过?”
他的□□38外形和军队新发的那支略有不同,弗朗茨眼里透出几分兴味盎然,“我能看看吗?”
改装后的P38抛到了他的手上。
埃尔文放下手里的咖啡,轻蹙眉头,“我这地板昨天刚叫人擦过的”
“那你的仆人一定不够勤快,角落里藏着太多污垢,看不见不代表它没有影响。至少我发现的时候心里
会有不爽。”
士兵拖走了那个死不瞑目的中国女人,长长的痕迹蜿蜒在地板上,望过去好似暗红的一条河。工厂土地
里劳作的人们瘦骨嶙峋,肮脏破烂的条纹囚服穿在身上,像挂在一具具行走的骨架身上,他们看着士兵手里
死去的女人,看着她被高高抛弃,扔垃圾似的被扔进那座炽热的焚尸炉里,被风掀起的杂乱长发下,露出的
侧脸年轻而悲哀,他们眼底均是麻木一片。
摆弄完了那只改装后的p38,弗朗茨略感无趣地摊进椅子里,敲着二郎腿,手指一搭一搭轻叩着武装皮
带,蓝色的眼眸盯着天花板,“埃尔文,你这里每天都这么无聊的吗?你怎么过来的啊?”
“还能怎么过?喝酒,开枪,玩女人,需要的话,晚上我给你们办个Party?”
弗朗茨称赞道,“我喜欢那个”
集中营里狭隘拥挤的木板床一层挤着十几个人,门一关封闭的空间顿时充斥着无数难闻的气味。天真的
孩童在讨论明日是否有糖,艰难的大人们在咒骂那该死的纳粹,而距离营地不远处的山丘,华丽的别墅在举
行一场糜烂的狂欢。
Party是什么呢?是性荷尔蒙扩散的兴奋剂,是大脑分泌多巴胺的必经之所,酒香脂粉气鱼龙混杂的地方
叫做温柔乡。
沃尔纳一直觉得它过于闹腾。酒精熏陶着混沌的大脑,在不清醒又不理智的情况下,人的道德底线会被
压到最低,出格露骨的事当场就能发生,而身旁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他怀里是个女孩儿,不知道是谁塞过来的,不知道什么国籍,也是娇娇小小的样子。留着很长的黑色头
发,手感软软绵绵,笑起来像是羞赧的云朵,撩拨的技巧熟稔又引诱。
她一点儿都不像白蓁蓁,但是眼睛和白蓁蓁一样黑。衣服都扒完了他忽然觉得有些恶心,手里的女孩儿
也许是个人尽可夫的万人斩。
沃尔纳没做到底,扶着头疼欲裂的大脑推开她,闭目摊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弗朗茨在那里晃着相机笑嘻
嘻地看着他。他的衣服也被不知名的女人扯开了一大半,胸膛上印着好几处红唇。
“你要是继续做下去,我就拍照给白蓁蓁看,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喜欢你!”
第75章
星星都已睡去的深夜,窗外传来一阵轮胎摩擦过地面的声音,引擎熄灭在楼底。白蓁蓁躺在床上,眼睛
里没有一点困倦。她最近一直都睡的很晚,每次都得等到他们两个从外边回来。从波兰的集中营,或是从西
面的驻扎营回来以后才睡下。
他们很忙,总是在深夜回来。
她掀开一小角的窗帘往外望去,明黄色的车灯一晃而过,猝然熄灭在看不清的黑暗里。不多时,随着一
阵开关门的响动,轻微零散的脚步停在了她的房间门口,她连忙侧过身子,装作早已熟睡。
进门的沃尔纳先是习惯性地给她掖了掖被角,再凝视着她的睡颜良久。弗朗茨倚着门框,影子拉的老
长,映在明暗相错的地面上,脸上的表情不甚清晰——他有时候真怀疑白蓁蓁是沃尔纳养在家里的宝贝私生
女。
“你俩是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如果真是这样,我想我是愿意管你叫父亲的”
弗朗茨的表情一派正经,沃尔纳的反应尤其冷漠。
“不听”
弗朗茨毫不气馁。他不是那种承受不了打击的人,复又跟了上去,“你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知根知底的熟
人做女婿。白蓁蓁在我家住了三年,我跟她的性格是天造地设。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让这段命中注定的
婚姻走向破灭”
一个啰里吧嗦一个滔滔不绝,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话唠嘛。听说天底下的父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
太早出嫁。弗朗茨也能理解,沃尔纳的性格注定了他是父亲群体中的个中翘楚,松口几乎是妄想。
“不要”
“你讲话好冷漠,好像我不曾让你开心过”
……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弗朗茨滔滔不绝的话语止于一声沉闷的合门声。
——砰。大约是吃了个闭门羹。
房里的白蓁蓁睁开眼,轻手轻脚地合上卫生间的门开始干呕。她最近的嗅觉比往常灵敏不少。沃尔纳一
开门她就闻到了他身上飘来的那股血腥味。他坐在她床边的那短短几十秒,于她而言是种漫长的煎熬。胃里
在不断翻涌,恶心感都涌上喉咙口了,还得分出心思维系住沉睡的样子。
她今天东西都没吃多少,这会儿又到了后半夜,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冲掉那一滩疑似胃酸的怪异液体
后,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捂着抽痛不已的胃,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呆坐着。
可能生理原因作祟,最近情绪很糟,脑子里塞满了一堆事,醒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时,满腔无处言表
的失落塞得她喘不过气。有时候觉得脸上凉凉的,手一摸就沾到了水,她依稀记得以前没有那么爱哭。因为
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感觉很不好受,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很狼狈,也不符合她的仙女气质。
那天晚上她一夜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听见门外又是一阵开门的响动。声音不大,夹杂着几声枪械武
装的清脆声响,匆匆路过走廊,在经过她的房门前,刻意放缓了一段。
白蓁蓁的心里怀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期待此刻有人能转开她的房门把手,走进来问她一句昨晚睡得还好
吗?可是她等了很久,等到门外的动静全都消失不见,等到周遭再次陷入可怕的沉寂,等到那听到腻烦的引
擎重复发动,席卷起一阵飞扬的雪花和尾气,汽车消失在透明的窗户玻璃外——都没等来那句最平常不过
的,昨晚睡得还好吗?
巴黎又下雪了。她还没有看过夏日的晚风荡起波纹,也没有观赏过秋日的枫叶红遍山岗,巴黎的初雪就
迫不及待降临到她眼前。
那两个男人回不回来的日子好像都一样,一年里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只有白蓁蓁和布兰琪两个人待着。在
那其中,又有大部分时间是白蓁蓁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身旁的布兰琪只是个无情的递水机器。
昨夜的雪下的又急又凶,压的花园里青葱蒜苗东倒西歪。清晨起来,白蓁蓁看见的就是白茫茫一片的冰
雪世界。
蒜苗枯萎了,葱花压没了,白雪掩埋住了那从未发过芽的油菜地。她半跪在沙发里,直起上半身趴在窗
台上,眼眶还残留着些许哭过的微红。
“为什么巴黎这么喜欢下雪?我的油菜花今年还会开吗?”
她能在一九四二年结束之前看到庭院里金灿灿的一片阳光吗?布兰琪看了一眼日历,距离1942年的结束
剩不到三十天。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女主人身上,七八种应答在心里闪过,她斟酌着挑了一个还算完美的,
“再耐心等一等。等到了来年春天,它冒出金黄色的小花,春天就到了,天气暖起来,巴黎也不会再下雪
了”
“来年?哪个来年?四三年还是四四年?四五年还是四六年?我会不会就这样等一辈子?他们能让我好
好地过完一辈子吗?”
她仿若入魔般喃喃自语,化不开的眼底含着深深的恐惧。形状优美的指甲掐进手心,血丝渗透进同样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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