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刚过,门铃再次响起,她没动弹,先问:“谁啊?”
“您好!外卖!”
夏灯没点外卖,但还是走过去,开门看到四五只纸袋,皱眉问:“送错了吧?”
外卖员看了一眼姓名,问:“你不叫夏灯吗?”
夏灯不再问了,接了过来。她把纸袋拎到岛台餐桌,一一拆开,有解酒糖,解酒饮料,还有粥,汤。
她不自觉扯动唇角,抠开糖放进嘴里,酸甜味驱使她打开微信,找到游风,打了“谢谢”二字,指腹在发送键悬了半天,终是没有摁下,删掉退出了。
她含着糖,走到窗前,余焰女士的电话如期打来,也不兜圈子,直言道:“初臣没看上,试试易循。”
夏灯拨弄着窗帘的小细绳:“妈,你再找名字是两个字的男人过来恶心我,我就不接你电话了。”
“你不是喜欢两个字的吗?”
“我挂了。”
余焰不气她了:“我给你看过了,长得很帅,满足你注重外表这个条件。性格,嗯,你柳姨说挺温和的,可能不是你喜欢的,你喜欢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嘛,我知道……”
“妈。”夏灯听不下去了。
余焰笑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逗宝贝女儿,多年以来从不厌倦,她说:“处着玩儿嘛,多交朋友,改善心情。”
夏灯感觉头疼症状轻了些,心不在焉地搭话:“心情坏得严重,修不好了。”
“那就回家来,爹妈是最棒的修理工,没有我们修不好的心情。”
夏灯忽然一笑,这倒不假,“嗯。”
“去见见,不喜欢也没事,只当是帮我去看望一下你柳姨。”余焰温柔道。
“好。”夏灯不再拒绝了。
她等到醉后症状消失,洗了个澡,冲去酒气,换了浅色系衣服。
迈出家门,看见对门,她适才想起这套房子被她小姨买了,送给了游风。原来大方的是她小姨。
她没在意,也不多想为什么酒店更舒服,游风却要住这里。
*
一去经年,小柳家连锁一家跟着一家,不知不觉遍布长江以南。总店似乎翻新过了,从外到内已经切换了一副简约风。
约定的包厢在楼上,她正要上楼,被喊住了,“你就是夏灯吧?”
她扭头看到一张生脸,猜测道:“你是易循?”
男人点头,微笑道:“嗯。”
气氛尴尬得很突然,也理之当然。夏灯毫无交流的欲望,互晓身份后便没有下文了。
两个人堵在楼梯口长达三分钟,还是柳老板过来跟夏灯打招呼,尴尬才没继续蔓延。
聊了两句,柳老板把夏灯带到了包厢,为她外甥铺陈道路:“姨听你妈说你这回回国就不走了?”
“嗯。”
柳老板跟易循对视一眼,并不掩饰喜悦:“就在等你这句话。接下来是不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嗯。”夏灯像汽车玩具,推一下,动一下。
柳老板更喜悦了:“正好!你跟易循年纪相当,小时候还有过一面之缘,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易循确如余焰的形容,温和腼腆,没有对柳老板这个提议表态。
夏灯终于开始自动了:“我想先创业。”
柳老板以为她害臊,把她的手拉过来摩挲着:“可以啊,创业柳姨有经验,我可以帮助你啊。”
她刚说完,包厢门被人从外打开,沈佑端着酒杯,旁顾左右,不知所措道:“哎哟,进错包厢了。”说完要走,眼睛却往回看了一眼,然后演技拙劣地讶道:“夏灯?你回国了呀?好久不见!”
柳老板和易循默契地不明所以。夏灯看穿沈佑的用意,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淡淡道:“好久不见。”
沈佑可不害臊,旋即坐下,叙起旧来:“我前两天还在说,夏老师是新闻行业的清流,不怪人家海外知名度高。”
夏灯没看柳老板和易循脸色,估计不太好看。
沈佑自顾自说了一堆,一拍大腿,想起什么似的,又说:“见到旧友太激动了,忘了件要紧事。”
夏灯直觉她可能知道这件要紧事。
“游风在隔壁,你要不要见见他?兄弟现在混得可不错呢,人家媒体评价,干十年投行都不如他一分钟创造的价值高。”
易循脸色更难看了。
夏灯假装不知道根本没有媒体这么评价,说:“不了。”
易循不再温和:“这位朋友寒暄完了吗?我们要吃饭了。既是朋友应该知道打扰别人的约会是不礼貌的吧?”
沈佑看过去,笑道:“哥们戾气真不小,不知道的以为你现在是夏灯男朋友呢。”
“也许就是呢?”易循凛然应道。
沈佑嗤笑,看一眼桌上油腻的菜:“你连夏灯贫血吃不了太多脂肪都不知道,你敢自称男朋友?”
易循一愣,看向夏灯的眼神充斥着询问之意。
夏灯没解释。
柳老板怕他是来砸场子的,作为和事佬站了出来,两边劝了一遍,礼貌又体面。
沈佑给了面子,偃旗息鼓,不再多待。
他刚走到门口,游风找来了,穿了紫色,紫色贵气,竟真给人一种别人十年投行都不如其一分钟创造的价值高的错觉。
夏灯心一顿,指甲又陷进指腹。
易循一眼锁定游风。
柳老板不由得皱眉,她可知道这个人,曾亲见他跟夏灯出双入对。
沈佑抬头看见帅哥,当即踏实了。妈的谁能比他帅,这不赢麻了?扶住他的胳膊,悄声道:“雄竞现场,享受吧。”
第四章
游风表现得像偶遇,姿态随性,目光并未驻足沈佑以外的人,端着酒杯的手几条手筋却有些明显的撑紧。
他转身就走,沈佑一把拽住他,眼神询问:你还是不是男人?
游风也以眼神回应:你是男人,你待着吧。
他离开时余光落在夏灯脸上一缕,看起来对她一切毫不在意。夏灯指腹印子越来越深。
沈佑没拽住,被他走了,却也不慌不忙,回身笑道:“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但还是提醒哥们一句,如果你没有八年暗恋,不知道什么叫忠诚的骑士;没有对她每一个习惯、喜好如数家珍;没有明明舍不得,心里巨疼,还是咬牙送她上飞机;没有再浪费八年,做潜水艇号,别随便说你是她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这个身份,贵得要死。”
易循和柳老板都如定身般僵住。
酒精的迫害卷土重来,夏灯胃部和头部又开始新一轮的剧痛。
沈佑言毕一拍额头,十分懊恼:“我真是,别怪罪啊,喝多了就是话多,信口胡诌的不要当真啊这位……什么来着?”
易循慢半拍地回答道:“易循。”
“名字不错,就是不太好听。”沈佑嘴唇一碰,尖酸又刻薄。
等不速之客都离开,夏灯的头疼症已经难以忍受,所以在易循关切地问她“不喜欢吃这些菜我们就换掉”时,她站起来,抱歉道:“对不起我要去一趟卫生间。”
猛地推开门,快步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粗鲁地搓着手……好像这样,她那颗悬浮的心就能降落了。
易循好像不止说了把菜全换掉,但她脑子里只有紫色的身影。
潜水艇号,她第一次知道,秘密进行的吗?那沈佑透露出来会不会对他造成不良影响?
她胡思乱想,突来微信消息,她点开看到沈佑私发的小视频——
超大包厢里,游风站在人群中间,有礼有节地与人交谈着,深紫西装衬得他更加白皙。后半段他抿着唇,眉头轻蹙,像是遇到了难题。
她看完,沈佑也撤回了,发来:不好意思啊夏灯,我发错了。
她没有回复,转身进了单人卫。
仿佛是命运看她不爽、加以报复,褪去少年气的游风更叫人望尘莫及了。
她深知钱能买一切,但如果对方正炙手可热,财富长腿似的往他怀里钻,那钱在他眼里估计与粪土无异。
如此有钱这个条件就不具备优势了。那凭什么让他回心转意?初恋身份?
可他找固定炮了,还要结婚了。
她突然不懂自己回国自取其辱的决定,不过是他要结婚的消息传到了大洋彼岸,她就火急火燎、毫无准备地回来了?
根本就是她朋友、家人的错,热锅蚂蚁似的来告诉她,就要往她伤口撒盐、不安好心,她们就……
怨到一半,她咬咬唇。
怪别人干吗呢?她不在意就不会被伤害啊。说到底不还是因为她快要难受死了,才巴巴回来了。
她在门内唉声叹气,又怨又屈,好一阵子才拧开门锁,拉开门看到游风就在门外,她不由得睁大双眼,想说这是女卫生间,远处传来笑声。
游风反应迅速,拉住她的手腕,迈上台阶,进入单人卫,顺手把门锁又拧上了。
夏灯退无可退,就在他胸前呆站住不动了。
门外几位女性不着急离开,聊起天来:“都二十八了,游风可一点也不显年纪,我以为咱们这行业是衰老加速器呢。”
“有钱会好好保养的,他一看就注重保养,解开外套扣子能看见腹肌在衬衫上显影。”
“荒废了,这个夏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有钱人都喜欢追求精神满足,但精神层面满足本来就是一个虚的不能再虚的概念。”
“问题是夏灯也追求到了,BBC那地方她一个我国人能晋升到那个职位,我不用脑子也能想象是掉了几层皮换来的。”
“唉,卷吧,越有钱越卷。”
“我现在就盼望我老公能把游风哄开心了,跟他公司讨个职位。房贷压力太大,要死了。”
“明年房价还得跌,你俩不行赶紧出手吧,还能少赔点。”
“啊啊啊!谁跟我说学历是铁饭碗的妈的!遍地研究生硕博都削尖了脑袋争一两个职位。”
“你不能这么算,这一两个职位值得争有它的道理,理想世界和现实生活基本可以保证,争是必然。你要是用这学历去找月薪低的工作,肯定不用争。”
“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求求给我投一个好胎,我也想体验一回出生在罗马的人生。”
“说了有钱人更卷。”
“卷我也要。”
“不过你要纯粹想过得富裕点,可以去当网红啊,你也很好看。你看那唐夕,迅速蹿红,身价倍长,还要嫁游风呢。”
她们不知疲倦,越聊越爽,游风和夏灯被困在狭窄空间,只觉得越来越窘促,尤其她们的话题不时涉及他们二人。
游风在隔断板上拍了两下,外头戛然而止,随即传来高跟鞋渐行渐远的声音。
夏灯抬腿要走,游风却不动弹,正好堵住门,她侧身也过不去,无奈抬头,低血糖猝然而至,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动作太急,导致她不由得前倾,额头不出意外地撞上他胸膛。
她佯装自然的松手、抽身,淡淡道:“请让一下。”
游风也不为难,让开了道。
但还是窄,夏灯身材有点太好,就又抬头,刚要说话,脑袋左侧一阵针刺样疼,又低下了头。
游风就问她了:“要不我再给你靠一会儿?”
夏灯攥住拳头:“不用了。”说完就擦着他胸膛过去了。
夏灯高跟鞋的动静也越来越远,游风还在女厕所。他也攥了拳,还深深呼出一口气。
差点没忍住把她抱怀里了。
沈佑打来电话:“你干吗去了?这么半天。”
“上厕所。”
“放屁!我去找了,没有!”
“女厕所。”
“……”沈佑憋了一整天,终于骂道:“是不是疯了?”
*
小柳家一别多日,除了新闻里,夏灯再没看见过游风。
她也逼自己不去想他,专心整理国内餐饮行业的资料,见了一些领军人物,实地考察了一番,锁定几个新鲜花样,营销策略也想了七八。
她不纯粹开酒吧,还是面向八方,争取各个民族人民能在她的地盘和平相处。
和平相处不是目的,目的是要继续钻研世界民族。
她只是对原先的单位失望,对她的专业,她恒久致以崇高敬意。
周末得空休息,她去机场接了她在伦敦交的朋友,时尚杂志编辑方闲越。
夏灯把她载去海边一家云南菜,继续聊重逢后的话题——开酒吧的决定为什么会是思想倒退的证明。
方闲越说:“你有财力支持,可以通过五湖四海的旅行来深造,为什么扎根在一个地方,等着五湖四海的人找上门?”
“深造是一方面,我也想过得安稳一点了。”
方闲越不可思议道:“你还是我印象中那个拼老命的新闻人吗?怎么计划起养老了?”
夏灯捧着杯子,说:“拼老命是消耗生命,消耗生命换取成果,太对不起自己。”
方闲越无法反驳这一点,不劝了:“那你准备一边享受生活,一边钻研,是不是早想好怎么享受了?”
夏灯还没想好:“边走边想,也算享受了。”
“也是了。”
方闲越放长假,要在国内待一段日子,已经看望过家里人,剩下的时间打算交给夏灯安排了。
吃完饭,夏灯把方闲越带回了家。
易循在这时候发来消息,想约夏灯吃晚饭。
经历上次尴尬的“相亲”,夏灯以为易循会认识到他们不合适,没想到他不仅“相”中了她,还爱上穿紫色系衣服,不时跟她“偶遇”,谈话也刻意提到财产、社会地位这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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