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沙漠里,是很金贵的东西。
女人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动作优雅:“我手下亲眼看见,白天她塞给送饭的厨师一张纸条,晚上基地就被袭击,很难不叫人把这次袭击与她联系在一起。”
这话,是对坐在一旁的谢盈朝说的。
士兵押着厨师上来。
那人一见许鸢,立即指认:“是她!就是她让我给城内的人传信!”
谢盈朝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目光扫落。
厨师被他盯着,仿佛身上落了一块巨石,呼吸都不顺畅了。
艾琳:“纸条写了什么?”
“我看不懂。”厨师说,“上面是H国的文字。”
“送给了谁?”
“她让我放在了城内某个地方,没看到人。”
“我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艾琳吐掉葡萄籽,“这女人来到这的第三天,就勾结外人袭击基地,谢盈朝,别忘了你曾说过,不会让自己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她不能留。”
她将一柄□□递给他:“你的人,你亲自处置。”
谢盈朝看向许鸢。
因为语言问题,艾琳的话她没有全部听懂,神情还是迷糊的。
就连厨师被带上来指认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应,站在这样场合里,脸上有种格格不入的迟钝与天真。
谢盈朝抬起枪,一颗子弹打在厨师腿上。
这令人始料未及。
艾琳怒道:“你干什么?!”
谢盈朝拿过桌上的纸笔,在每张纸上都写了不同的文字:“哪一张,是H国文字?”
艾琳脸色一下变了。
厨师捂着腿痛苦求饶,被谢盈朝的保镖按在那纸张的面前。
他浑身冷汗,根本辨认不出来。
于是,谢盈朝的枪口对准了他另一条腿。
男人只好颤抖着,指向了其中一张纸。
谢盈朝神情淡淡的:“很遗憾,这三张,都不是。”
枪壳在灯光下闪着黝黑的光泽,他用手帕轻轻擦拭:“如果不是袭击后第一时间找人设局,那么今夜的袭击就是一道假命题,无论哪一种,都令我好奇——背后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他手中的枪口抬起,状似无意中,对准了沙发上的艾琳。
此刻,屋内持枪的人有二十多个。
在谢盈朝把枪口朝向艾琳之后,其中几人立即举枪对准了他。
——很显然,这些人是艾琳的心腹。
“一、二、三……”谢盈朝一一数着。
他被九个人拿枪指着,神态依然自若:“我不喜欢,别人把枪口对着我。”
他缓缓放下枪。
见他先服软,金斯莱家族的人也放下枪。
但下一秒,他们就为这一轻率的举动感到后悔。
男人背后的谢静秋打了个响指,她手下的人全部抬起枪。
一阵子弹狂飞之后,九个艾琳的心腹顷刻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只剩艾琳孤独地坐在沙发上,手中的葡萄在枪声轰鸣中被她掐出了汁水。
艾琳愤怒地拔高了音调:“谢、盈、朝——”
“金斯莱小姐。”
屋内弥漫起硝烟的味道。
此刻的谢盈朝在她眼里,就是一只戴了温和假面的恶魔。
她咬着牙:“我这样做,可是为了你,难道想让这个女人毁你第二次吗?”
“如果您有幸了解H国的历史,就会知道,历史上的傀儡君主之所以留有名号,不是因为她很重要。”他咬重了那个“她”字,“我需要金斯莱家族的名义行走,但不需要一个对我指手画脚的同伙。”
“如果无法保持足够的边界感,下回,子弹穿过的,就是您的胸口。”
“这是我最后一次,对您由衷的警告。”
男人平静的言语令艾琳浑身发抖。
从小到大,能让她感到恐惧的人不多,除了多年前那个毁灭了金斯莱家族的少年,他是第二个。
“金斯莱小姐受了惊吓。”谢盈朝淡淡地说,“送她回房间,好好照顾。”
临走前,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感到悔恨,谢盈朝。”
艾琳被带走软禁。
谢静秋指挥手下将屋内的尸体和血迹清理干净。
闹剧结束。
谢盈朝端详许鸢。
枪声响起那一刻,她被吓到了。
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
屋内很快处理干净了。
“静秋,你出去。”
谢静秋觉察出氛围微妙:“袭击者逃掉了,大哥要不要派人去追?周围都是沙漠,他们走不出多远。”
“我说,出去。”
谢静秋仍然没动:“艾琳试图把这件事栽到许鸢头上,但那些人绝不可能是她安排的……”
谢盈朝抬起眼,眸光凛冽。
谢静秋剩下的话卡在喉舌间,无法说出口了。
她无能为力地看了眼许鸢,走出屋子。
门外,守卫将门缓缓拉上。
许鸢如同一只不属于这里的羔羊,被关在一个她无法抵御的、残酷的世界里。
她神情带着一丝纯真的茫然,好似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多年前,她十九岁生日那夜,在被玫瑰花田包围的玻璃书房中,她望向他的神情,也是如此。
谢盈朝的轮椅靠近,她后退。
他继续靠近,她被沙发腿抵住,无路可退了。
她衣服上粘着一大滩血渍。
他投来了一瞥:“谢斯止的血?”
……
月夜荒凉。
谢静秋随脚踢飞地上的易拉罐。
瓶子在空中打了个旋,砸到一个士兵的脑袋。
那人咒骂了一句,回头见是谢静秋,脏话憋回嘴里。
谢盈朝是地狱里走来的恶魔,就连艾琳小姐都在他手底吃了亏,这种时候,不会有人不开眼地去惹他的人。
男人咽下这口气,和同伴嘀咕了几句。
两人刚结束巡逻,打算去黑牢找些漂亮的人质玩玩,走到一半,被谢静秋拦下。
“谁允许你们这么做?”
男人:“艾琳小姐没说过不许,谢先生也没有说过。”
“这话是我说的,人质的存在是为了换取赎金,不是为了给你们折磨。”
谢静秋走到男人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滚。”
男人脸色阴沉,出于忌惮,他放弃了邪恶的打算,和同伴转身离开。
他们走远了,风里飘来男人们不干不净咒骂的言语。
谢静秋没放在心上,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多年,她什么都经历过。
她回头看,背后大门紧闭。
只能隐约从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以往遇到这种事,她会跑去和谢盈朝说。
男人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告诉她:在别人的地盘,要守别人的规矩,金斯莱家族的黑牢向来如此,不要试图改变。
即使这样,谢静秋还是像个不长记性的小孩,见到看不惯的事就要说,总用同样的事情去烦他。
可今晚,她没办法再用这个理由去打扰他。
——谢盈朝看许鸢的眼神,平静只在表面。
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看清表象之下的东西——游荡在山林的猎手,等待多年,终于捉到他最想要的猎物,他不会放手。
尽管很想要帮许鸢,但她做不到。
刚才那一瞬,谢盈朝看向她的眼神,真切地让她感受到了杀意。
离开谢氏太久了——久到谢静秋几乎快要忘记,他是一个怎样男人。
谢静秋拿了一瓶冰镇的啤酒。
她坐在沙漠的月色里,想起这些年的种种,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
许鸢攥起指尖。
谢盈朝的靠近,使她整个人处在一种戒备的状态里。
头顶,水晶灯光芒闪烁,她眼睛被刺得很痛。
“他以为这样的伎俩,能骗过谁?”
那年,谢斯止要废掉他一双膝盖,是许鸢挡在他面前,才为他留下一条完好的腿。
就连对他,她都不忍心,更何况她爱谢斯止。
对“爱”这个字,谢盈朝不屑一顾。
但一想到,许鸢爱着谢斯止——那个阴晴不定的幼稚小孩。
他稳定的情绪就崩开了一道裂痕,只不过藏在很深的地方,除了他自己,没人看见。
“从一开始,您就没打算放过我,对吗?”许鸢抬起眼。
谢盈朝笑。
许鸢和他谈放过——无异于和富人谈疾苦、和暴君谈慈悲、和独.裁者谈自由。
天真得要命,却又带着一点温柔的纯粹。
他视线沿她乌黑的发丝滑至胸口,呼吸一点点沉重,当梭巡了她全身之后,又落回到她的脸颊。
她脸色苍白。
与他对视时,眼里掩不住的恐惧和惊慌。
像只被猎人逼到角落里的兔子,无路可逃。
“谢先生,我想和您谈谈……”她尝试开口。
谢盈朝无视她小声的请求,拉过她堵住了唇。
那不是吻,是啃咬,带着原始的侵略欲。
在性.事上,他原本也不温柔,更别说这个吻里有惩戒的意味。
许鸢身体僵硬,在他怀里不住地挣扎。
她嘴角被咬破了,血珠渗出,下一秒又被他吮回舌尖——有种独特的清冽气味。
谢盈朝盯紧她唇上的血迹:“和谢斯止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许鸢眼里噙着泪:“他和你不一样。”
至少在床上,他从不这样。
谢盈朝停下动作。
并不是因为她的眼泪,也不是因为她的话。
而是因为,探进她衣边下的指尖,触摸到一块疤痕。
两竖两横,一个“止”字。
——谢斯止的止。
他原本就沉的脸色,一瞬间阴郁了。
第94章
谢盈朝对自己的东西有重度的洁癖,但他不会轻易将人囊括到自身的界限内。
年少时,曾有过一段荒唐时光,因为他从未把那些女人当做“自己的东西”,所以与人分享也无所谓。
许鸢,是第一个被他打上“自己的”这一标记的女人,所以对于她的背叛,才会格外愤怒。
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早已学会不把情绪外露,无论喜怒。
但这一瞬——阴郁压不住、森冷压不住、想把她掐死的念头也压不住。
他克制着自己,缓缓松开手。
女孩脸颊是薄瓷的颜色,如一片雪,又如一片风中的羽毛。
低顺眉眼时,总能激起人内心深处将美好的东西揉碎的残.虐欲。
可她自己全然不知。
在与他贴近时,她神情痛苦。
但察觉到他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杀意后,她反而平静了。
意识到,自己在许鸢眼中,是比死亡还要令她恐惧厌恶的东西之后。
——谢盈朝原本就深邃的眼眸,又黑了一层。
……
许鸢被带回房间。
偌大的屋里只有她自己。
她解开盘发,取出谢斯止的臼齿。
黑暗里,她握着臼齿靠床坐着。
窗外的夜漆黑无边,几乎透不进一点月光。
……
连续很多天,许鸢都没有再见到谢盈朝。
但她没有侥幸以为,这是他的仁慈,他的放过——只不过因为她腰上的那个字,让他暂时打消了念头。
刺下时很疼,从前日夜看着,满心只有厌恶和不愿回忆的过往。
没想到多年后,在这陌生的国度,那个疤痕却能短暂地将她拉出泥沼。
许鸢将臼齿埋在窗台的花盆里。
里面种了谢盈朝喜欢的玫瑰。
N国的水土不适宜玫瑰的生长,红色花苞开得稀稀朗朗。
这些天,没人给许鸢送食物,她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囚徒。
好在谢盈朝没有断掉室内的水阀,她渴了会喝一点生水,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属于她的“囚牢”里。
一周后,谢静秋来到房间,拉开沉闷的窗帘。
许鸢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
她坐在窗前,身上纸糊的风筝的气息愈发强烈了。
谢静秋:“一定要忤逆大哥吗?”
谢盈朝和许鸢,是谢静秋眼里最般配的一对。
——谢盈朝,一个手段酷烈,因一点冒犯就能与同伴以血腥的方式翻脸的男人,他对许鸢这一点断食的惩戒,简直微乎其微。
谢静秋从前以为,他身上不存在人性。
现在觉得,或许他仅存的一点心软,都留给了一个人。
因为消瘦,显得许鸢那对眼珠格外漆黑,像黑色的琥珀。
她沉静地说:“人不能一辈子活在温顺和恐惧里,我装累了。”
“可他对你已经很好了。”
“好?”许鸢挑了挑眉梢,“听话了,摸摸羽毛,不听话,就用链子锁起来,我对他而言,只是一只鸟,这样的好,你想要吗?”
谢静秋没有再说话。
许鸢盯着窗台的玫瑰。
她没给玫瑰浇水,枝头的花苞干黄,仿佛随时要枯萎。
她在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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