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弄池听到这两个关键词,满脸的怀疑。
裴镜月抿着唇笑了笑。
“我小时候除了典籍,还爱看一些妖怪话本,不然也不会生出修仙的念头……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是看到过相关记载,只是年头太久,实在记不清了。”
见他神色笃定,想来是对自己的记忆力十分确定,叶弄池也不由正了神色。
“无妨,巫蛊之术别说是凡间,就连修真界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你能有这个印象已经是不易了。”
他本是笑着说这番话,说完后,却是笑容一停,蓦地坐直。
“既然修真界都少有,那为何你会看到?”
裴镜月只用茫然回应。
他也只是喜欢看书罢了,哪里能知道那么多?
白岑立刻有了猜测。
“你的意思是小镜子的老家,多半跟巫蛊一族有关?”
万事万物都要讲个发源地,巫蛊之术的起源地,自然会比旁的地方多些记载。
叶弄池点头。
他也是这个想法。
随后他又问道。
“你老家在什么地方?”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但裴镜月还是老实答了。
“丰岭。”
叶弄池眉头皱了皱:“怎么没听说过。”
裴镜月笑起来:“没听过是正常的,不过是个小地方,不过那处离蓬莱宗倒是很近。”
说到蓬莱宗,叶弄池就不陌生了。
也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派,只不过素来讲究什么独善其身,甚少和别的宗派接触。
而叶弄池对他们的印象,便是难见到人。
三百年前他天上地下打了个遍,唯独这个宗派,他叫嚣了三次,又被拒绝三次,宁愿被说是缩头乌龟,也不愿意出手比试。
想到这里,叶弄池又生起气来。
他当年倒也不是不讲道理,见到人就要上去撕咬,实在是那时候修仙界那帮老顽固说什么要进行个修为排名,还每宗每派会给修为最高的什么奖励,他急着开宗立派,当然要来掺和一脚,偏偏蓬莱宗不应战,那帮老家伙接口他这个‘第一’有水分,硬生生扣了不少珍宝。
叶弄池一阵牙酸,再看裴镜月多了几分顺眼。
“难为你舍近求远,没去那个什么破烂蓬莱宗。”
贸然受了这么一句夸奖,裴镜月的头垂得更低了,他抬眼看了看叶弄池,声音放得很低,但叶弄池还是一字不差听清楚了。
“我是去了,但是蓬莱宗不收弟子。”
叶弄池脸上那点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知道了,看你的门去吧。”
裴镜月讪讪离开了,白岑的偷笑就被抓了个正着。
叶弄池眉间拧了个疙瘩。
“你说,飞羽宗哪里比不上蓬莱宗?这臭小子竟然是退而求其次?”
白岑两忙轻咳两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比得上比得上,可能是……输在年龄了吧,毕竟蓬莱宗年纪大。”
她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叶弄池狐疑地看了她半天,勉强应下来这个‘安慰’。
“……就算你说的对吧。”
“不过,”白岑话锋一转,实在是有些疑惑。“你对飞羽宗,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这是白岑一直想不明白的。
若说没有感情,但他的模样始终以飞羽宗为荣,若是有,他又不止一次说过飞羽宗毁灭算了。
“这个嘛……”
叶弄池神色暗了暗,随后笑了笑。
“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也知道,我是渡劫没渡过,被雷劫劈死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白岑早就知道,她点点头,等着叶弄池继续说下去。
叶弄池的手不自觉在桌上点了起来。
往日回忆于他而言,早就有些斑驳。
如今要再讲,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三百年前。
叶弄池说自己是天之骄子,自然不是假话,旁人几百年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不过二十几年,就到了渡劫期。
甚至旁人不知道的是,这还是他刻意压制修为的结果。
原因自不用说,他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和不争气的师弟非要弄个什么宗派,他自觉是本门唯一一个顶梁柱,当然要在飞升之前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如今宗门已成,他的名号也响彻天下,即便他飞升了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前来冒犯,万事俱备,他也该是时候准备渡劫了。
叶弄池和揽月柳沉舟一起,足足研究了三天三夜,选定了一个黄道吉日,叶弄池决定就在今天,彻底释放修为,渡个雷劫,飞升一下。
雷劫而已,他从来没觉得期间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揽月却紧张,一个劲儿地嘱咐柳沉舟好好护法,她虽然是他们的师父,但如今修为已经赶不上他们,护法这事,只能由柳沉舟来。
柳沉舟当然也上心,就差发誓说自己一定护好师兄了。
叶弄池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师弟愿意以命相护,他心里还是开心的。
驻神峰,他起的名字。
他都想好了,往后自己飞升了,这里就由师弟和师父住着,旁人问起了,就说这里曾飞升过一位上神。
也不知成神之后是何等光景,如果再压修为,他能不能继续留在这一方天地。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再在这里多转转。
叶弄池漫无边际地想着,眼看着空中的黑云越压越厚。
他知道,这是雷劫即将开始了。
只是柳沉舟却还没有出现。
柳沉舟这个人向来谨慎,明明知道他渡劫不会有问题,偏偏自己去闭关了,说什么一定要为师兄做出最好的法器来护着。
黑云压城,叶弄池却不合时宜地想笑。
他早就说过,这个师弟天资虽有,但是在笨拙。
这不,为了做什么法器,连他的飞升都赶不及了。
揽月远远在青麓崖看着,想来此时应该是着急了,但叶弄池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的雷劫,不必有人庇佑,也能自行度过去。
不消多时,第一道雷劫落了下来。
叶弄池不躲不避,任由天雷打在他身上。
不痛不痒。
电闪雷鸣中,红衣少年懒洋洋地站在远处,虽是仰望,但他看向空中黑云时,眼中却满是睥睨。
天雷,就这样?
大概是被激怒,第二道雷劫远比第一道粗了许多。
少年嘴角的笑意淡去了一些。
不过还好,能受的住。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的红衣已经分不清是本来的颜色,还是被他的献血染成的。
还差一道。
然而就在这时,叶弄池瞳孔一缩,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阵中的身影。
“师弟?!”
不错,来人正是柳沉舟。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初时还是一滴一滴,不过两个呼吸间,就成了瓢泼之势,砸在人身上,叫人心惊。
最后一道天雷即将落下,若是柳沉舟还在此处,定然会灰飞烟灭!
叶弄池表情变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走!”
天边黑云越发翻涌,仿佛有什么已经在里面蠢蠢欲动,只需一个时机,便会从里面吐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东西来。
柳沉舟听了他的话,却并没有动身。
透过雨幕,叶弄池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嘴角似乎动了动,而眼神却是无悲无喜,惊人的空洞。
他开口了。
“师兄,你果然厉害,天雷在你身上都不起作用。”
“那是自然。”
叶弄池眉头紧皱,不知为何,从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来不及分辨,只想叫柳沉舟快些离开。
柳沉舟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伸手把一直握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这是我做了两天的东西,特意为你做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依旧是没有波澜,而叶弄池却看到,雨水划过他的脸,仿佛是在哭泣一般。
“这时候了还说这个干嘛,你快……”
叶弄池说着,视线看向他放在地上的东西。
这一看,他却愣了愣。
是个符咒。
符咒的走势,甚至折叠方法,他都再熟悉不过。
唯一不熟悉的,就是上面蕴含着的惊天灵力。
比往日的要强上数倍。
引雷符。
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仿佛要把这天地都劈开的雷电终于破开天幕,对着这唯一的凡人狠狠劈下。
而叶弄池耳中,除了这骇人的轰鸣,就只有一声如叹息一般的。
“师兄啊……”
……
在渡雷劫时放个灵力惊人的引雷符,意味着什么,不用叶弄池多说,白岑也明白。
白岑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是柳沉舟……你的死,是因为柳沉舟?!”
若不是他,叶弄池怎么会飞升失败!
叶弄池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大概你也看得出,揽月不愿多见柳沉舟,她那时离得远,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他是救我救迟了,若是被她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怕就不是不见就能解决的了。”
白岑还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
“不是,柳沉舟?为何?他为何要这般?!”
她听揽月说起从前,分明就是个温馨的故事,调皮捣蛋的师兄,沉稳古板的师弟,怎么会落得如此结局?!
甚至叶弄池开宗立派也是他们想要!
白岑一时有些鼻酸,却又不知道为谁而哭。
“亏你之前还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
相比于白岑,叶弄池倒是冷静,甚至喝了口茶水。
“就算告诉了你,你也不能把他如何。”
白岑一时无语凝噎。
确实。
他的修为跟柳沉舟比起来,那就不是一个天一个地能说的清了。
怪不得,之前她说要取代柳沉舟成为宗主,叶弄池非但不反对,反而十分支持。
原来是因为这个。
白岑又想起一事来。
“你记不记得,师父说过,他闭关在什么地方?思过崖!”
正对着驻神峰的思过崖!
他闭的哪门子关?思的谁家的过!
而且驻神峰也改了名字,如今叫囚神峰,是讽刺谁呢!
越想越生气,白岑恨不得立刻就有滔天的修为,把万恶的柳沉舟吊起来反复鞭打。
她本以为白纤竹就已经够坏了,如今看来,跟柳沉舟比起来,那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好了。”
叶弄池好笑地拍了拍她。
“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
“我……!”
白岑正想说什么,却又一怔。
“对啊,你为什么不生气?”
叶弄池被她的后知后觉弄得有点想笑,却又觉得不该笑。
他总觉得,现在他有一股莫名的情绪。
不是悲伤也不是兴奋。
说不出来,但唯一能明确的是,这份情绪皆因面前之人而起。
他思虑的时间过长,白岑又看不懂他的心思,有点急促起来。
“说啊?”
她是真的急了,至少叶弄池还没见她如此催促过什么事。
叶弄池笑了起来。
“说出来你大概是无法理解,我确实是有些怪他,但这怪却不是恨,当然就没法在见到他的时候就欲杀之而后快。”
这还不恨?
白岑肃然起敬。
从前没看出来,叶弄池怎么还是个圣人。
叶弄池也知道,他的这番想法很难叫人理解,他思量片刻,组织语言。
“一来,修真界实力为尊,我轻信他人,落得如此下场,本就是我不小心。但我只是不理解,我自问对得起他,若是他要这飞羽宗,我二话不说拱手奉上,他究竟为何做到这般地步。”
白岑也想不通。
“我看他不是为了飞羽宗。”
叶弄池疑惑地看了过来。
白岑虽然生气,但还是存了一些理智。
“你看飞羽宗被他管成什么样子?说是宗主,不过是个甩手掌柜,任由下面的人胡来。”
这倒是真的。
叶弄池想叫这宗派早日散了也是有这个原因。
乌烟瘴气,不如没了。
白岑冥思苦想,最终还是狠狠叹一口气。
“我想不明白,照师父说的,柳沉舟也不像是心怀嫉妒之人,到底为什么会对你下此狠手?”
叶弄池摇摇头。
“不止如此,你记得,他是知道揽月的修为的,那他知不知道,揽月是为何修为倒退?”
白岑一愣。
“你是说,他知道师父把你复活了?”
叶弄池没回答。
他只是有这个猜测,但猜测做不得真。
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白岑只觉得脑袋都要想破了。
如果柳沉舟真的知道,那他图什么?
白木城呢?又图什么?
一天之内的两个信息,叫白岑差点把脑子想炸了。
叶弄池见到她这愁眉苦脸的模样,哭笑不得地扒了扒她捂着脑袋的手。
“早知道你这么苦恼,我就晚些再告诉你了。”
“这不是早晚的事情。”
白岑捂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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