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把一个不差钱的公子哥儿好声好气地送出门去,祥云书坊兴元府府城的掌柜擦着冷汗回来,对躲在屋子里的自家东家道。
“东家,周少爷已经走了。”
“我按您之前的吩咐,说画那画册的人不在府城,您已经出发去找人,让他赶紧把第二册 画出来了。周公子便说您拿到第二册之后,马上派人给他送去,他那个给知府张大人做妾的姐姐生的小儿子特别喜欢这画册。”
“东家,眼下这可怎么办才好?”
掌柜的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这画册,真的是一个三岁小儿画的吗?那他现在在何处啊?还能不能再多画几册?”
“要是后头没有,咱们可没法交代啊!”
祥云书坊的东家眼底青黑,可见也有几日没睡好觉了。
他看着外头不断有人来询问什么时候卖《许家村二三事》第二册 ,心中也是着急,听到掌柜的话后顿时没好气地道。
“什么三岁小儿,他再过两个月,就四岁了!”
“而且我前阵子拿着银票去见他爹,他爹也没说什么时候会有第二册 ,甚至会不会有也没给个回应。”
祥云书坊的东家急得甩手,“这些官老爷真是的,滑不留手。”
掌柜的大惊,“那老爷,您还让小的说正在画了。”
“这,这这这……”
掌柜的急得团团转,“那可是知府张大人爱妾的娘家,周家的少爷啊!”
“东家您刚才也听到了,他不是为自己来的,是为小外甥,也就是张大人的小儿子来的啊。他还说小外甥今年不过才两岁,但看过画册之后,已经能识得几个字了,张大人大为欢喜,连带着他姐姐也脸上有光。”
“这可是关系到周家前程的大事啊!”
“要是后头拿不出来……”
掌柜的眼前一黑。
“急什么?”
祥云书坊的东家听到此处,反倒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不是让你回他,已经在画了吗?以后他再来问,便都这样回!”
“就说在画了!”
“但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有的。”
祥云书坊的东家饮了一口茶,道:“拖着拖着,等到了年底还没有,那他们也早就忘记了此事。即使没有忘,那年底张大人调任之后,难道周家还敢打上门来?”
“若他真的敢,那我祥云书坊,也不是吃素的!”
掌柜的略松了口气。
也对,张大人调任之后,那周家少爷也就不足为惧了。毕竟祥云书坊可是北方最大的一个书坊,多年经营下来,在读书人的圈子里广受好评。
就是与朝中的几位大人也有点香火情,毕竟自家每次替这些大人们刻诗集,都是尽心尽力,尽善尽美的。
周公子真的做得太过分的话,东家也不是没有法子治他的。况且也就一本画册,真的没有周公子顶多也就恼怒一番,要说怎么为难,怕也是没有。
这样一想,掌柜的就不急了。
不过他也提醒东家,“东家,这第二册 ,还是得去催一催啊。”
“因为这本画册比话本还好看,而且里面也没有什么污言秽语,书生小姐的,所以有些闺阁女子也派人来买。更别说那些家里有老人、孩子的人家了,都说即使是不识字的,但只要看着上面的图,也一看就明白了。”
“有些聪明的,还能借此识得几个字呢。”
“东家,这本画册挣钱了啊。”
祥云书坊的东家犯愁。
他当然知道赚钱了,不但知道赚钱了,他还知道具体赚了多少钱。
因为送到许家的银票,就是他亲自送过去的,为表诚意他当时还特地拿着账本过去解释了一番,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长久以来跟读书人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不能在这种地方使小手段。毕竟谁也不知道今天连饭都吃不起的某个酸秀才,会不会一场科举之后就一飞冲天,成为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大人物。
难道到时候再被人找麻烦,会比现在坦诚以待简单?
因此他做生意都很诚实,说好了给多少润笔,就给多少润笔,说好了要怎么分,那就怎么分,毕竟不是只做这一回生意的。
当然了,有些人才学平平,只配给祥云书坊抄书。但有些人,则需要他这个东家捧着银子亲自上门相求。
还可能求不到!
这次的画册便是如此。
在去许家的路上,祥云书坊的东家可是琢磨了好几套打算的。
许家人爱财,那他该如何;许家人爱名,那他又该如何。
甚至于见到许淙这个小神童他应该如何说话、如何吹捧、如何让他答应一个月,或者三个月、半年,哪怕是一年画一套画册出来。
但没见到人!
而且小神童他爹,许县令还滑不留手,什么话也没承诺!
只要一想到没有新的画册,他将要到手的大笔银子就要不翼而飞,祥云书坊的东家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毕竟这些日子他在府城坐镇,已经看着很多人前来询问第二册 了,其中不乏有人愿意出一两银子、十两银子。甚至是刚才来的周公子,已经出到五十两银子了,就为了比别人更早地看到后续。
那可都是银子啊!
要不这次不印三千册了,印个四千册?
不但要往京城送,还要往临近的江陵府、成都府也送去一些,听说许县令是庐州人,那不如也分几百册,送去庐州?
想着想着,他问一旁的掌柜,“你说,要怎么才能让一个三岁,不,四岁的小儿再画一本,或者好几本画册?”
掌柜的想着自家的孙子孙女,犹豫,“要不,给他一块糖?”
闻言祥云书坊的东家翻了个白眼,要是一块糖能解决,那别说一块糖了,一箩筐的糖他都能马上送到许家去。
这事啊,还得他来想办法。
……
许淙并不知道府城有人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才能让他一个月,最好是一天画一本画册出来,他在忙着一件大事。
再过一个月,就是他的生日了!
六月初二,非常好记。
这次的生日,是他来到勉县之后的第一个生日,也是和渣爹许明成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跟以前相比,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必须受到重视。
于是某一天,他就提醒渣爹,“爹,我六月就过生辰了!”
今年过春节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又让渣爹拿一本经书把他奶奶的寿辰糊弄过去了,但这一次可不能再这样,必须要让他费时费力地准备!
“爹,我的礼物准备好吗?”
第一次问的时候,许明成还有些诧异,后来许淙问的次数多了,他就老神在在地回答:“准备好了,放心吧,你娘都说好。”
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许淙一边不忿,一边半信半疑。
莫不是随便准备的吧?
怀疑的许淙趁着没人的时候就悄悄问金氏,“娘,爹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值不值钱?好不好看?”
金氏没说是什么,只道:“好得很。”
见许淙还是不太相信,金氏保证道:“淙哥儿你就放心吧,你爹给你挑的,是最好的,娘都看过了。”
许淙迟疑,小声问:“那值多少钱?”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聪明的淙淙觉得,值钱的肯定更好!
没错,他就是这么的世俗,只要是渣爹送的礼物,不要对的,只要贵的,而且越贵越好!
最好一件礼物就掏空他的私房钱!
所以许淙睁着亮亮的眼睛看着金氏,迫不及待地问道:“娘,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让爹知道!”
“你这孩子。”
金氏轻点了他的额头,埋怨道:“真是掉钱眼里去了,我看你爹这次给你准备的东西就很好,错不了。你爹说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淙:更值得怀疑了呢。
于是他跟前跟后,又磨了好久,终于从他娘这里得到了一句准话。
金氏:“值你爹好几个月的俸禄呢。“
许淙:……真的?
他虽然还是很疑惑,但选择了相信他娘的眼光。
渣爹现在的俸禄是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好几个月”这个形容词,一听就知道超过了三个月,那就按照最低的三个月算好了。
三个月,那就是六十两!
六十两的生日礼物啊,许淙从来没有收过这么贵重的礼物,不由得开始期待起来。他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数一数今天距离六月初二还有几天。
三十天……
十五天……
八天……
三……
二。
一!
“爹,我的礼物呢?”
六月初二的这一天,许淙一大早醒来,就穿上了他娘给做的新衣服、新鞋子,然后跑到上房堵住了准备出门的渣爹,问他要礼物。
许明成看到儿子也不惊讶,道:“中午回来给你。”
中午啊……
那还得好久,许淙有些不乐意。
不过想一想去年的时候,自己也是等到中午才给渣爹送礼物的,于是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许淙:“那爹你要早点回来!”
“知道了。”许明成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接过金氏递来的官帽出门了。留下许淙不高兴地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今天的脚步很欢快。
等渣爹走得不见了踪影,许淙没忍住又跟在金氏的身边追问:“娘,爹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今天就是六月初二了,你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爹!”
金氏看着许淙着急的模样一阵好笑,“你别急,待会儿就知道了。快过来用膳吧,今天有你喜欢的饺子。”
许淙失望地哦了一声。
哎,也不知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礼物,居然护得这么严实。难道渣爹的这个礼物真的非常非常贵重,说出来就要被小偷偷走?
吃早饭的时候,许淙没忍住发散思维,想东想西。
一会儿想到渣爹会不会送他一个六十两的大元宝,一会儿又想到会不会不是银元宝,而是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元宝呢?
如果不是金元宝也不是银元宝,那会是什么?
总不能是一箱子铜钱吧?
那多没意思啊!
左思右想的许淙一个早上都心不在焉,还没到中午呢,他就跑到院子里等着了,准备渣爹一回来就冲他要礼物。
王老夫人喊了两句乖孙没见回应,没忍住问儿媳妇,“慧娘啊,淙哥儿今天是怎么了,一个早上都不太高兴。”
金氏笑道:“娘,淙哥儿这是想要礼物呢。”
“老爷给淙哥儿准备了一份礼物,但非要等到中午的时候才给,所以淙哥儿早上就不太高兴。这不,在外头等老爷呢。”
王老夫人愣住了。
然后她老人家奇道:“什么礼物啊,神神秘秘的。难道这年头送礼,还要讲究什么生辰八字,啊,还讲究什么时辰?”
“淙哥儿他爹,莫不是没有准备吧?”
想到这里,王老夫人顿时急了,忙对金氏道:“慧娘啊,你赶紧的多备一份,到时候淙哥儿他爹拿不出来,你就替他送。”
“真是的,早在一个月前,淙哥儿就提过这事了。”
“那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靠谱!”
金氏忙解释,“娘,老爷早几个月前就准备了的,儿媳也看过了,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很适合淙哥儿。”
王老夫人好奇起来,“那是什么东西啊?”
要知道她老人家,可是早就给乖孙准备礼物了的。当然了因为淙哥儿是小辈,所以不叫礼物,得叫‘赏赐’,但都一个意思。
现在听说儿子准备了一份很适合淙哥儿的礼物,不由得好奇起来。
金氏往外面看了一眼,见淙哥儿还在认真地等老爷回来,没注意到这里,于是凑近了王老夫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是一本……云尚书……很好……”
王老夫人边听边点头,听完后同样压低了声音跟儿媳妇交流,“真的这么好啊?哎呦那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是很适合我们淙哥儿。”
“淙哥儿他爹,费了不少功夫吧?”
金氏道:“老爷托了云大人求的,就是江陵府的云大人。”
“这事也是赶巧了,本来只打算找云尚书年轻时候的,但竟有这样的缘法。”
她是真的高兴。
本来老爷都没打算能得到这东西的,毕竟自家与云家非亲非故。但没想到云大人说云尚书也很喜欢许淙的那本画册,看完之后还高兴了一下午,所以听到许家的请求后,没拿以前的而是亲自写了一本。
以云尚书现在的身份,这样一份东西说是‘价值千金’还为时尚早,但一百两银子,那是绝对值的,甚至有钱也没处买。
不过想到这里,金氏又暗暗好笑。
心想自己真是被淙哥儿带到沟里去了,这样的一份东西,又哪里是区区一些银子可以衡量的,它对淙哥儿以后的好处多着呢。
许淙并不知道现在全家就只剩下他被蒙在鼓里,还在门口耐心地等着渣爹下班。但等着等着,他又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还没回来啊?
好久了!
终于看到许明成人影的时候,许淙马上就冲了过去,“爹你回来了!”
许明成原本还有些惊讶许淙突然这么热情,然后就听到他一直在耳边念叨:“爹,已经到吃午膳的时辰了,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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