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过了之后,就是秀才了。
……
二月初六,黎明
虽然天未放亮,但考场外已等满了人。其中就包括早在几天前便已来到城中,赁了个小院居住,就等着考试开始的许夫子和许家父子。
许淙要考试,许明成这个做爹的则是送他来考试,至于许夫子则是被他的族长爹打发过来照应着的。毕竟许夫子对于县试的流程那是轻车就熟了,就连许淙参加考试需要的‘互结’、‘具结’都是他一手张罗的。
但相比起全程异常淡定的许明成,以及对考试没有畏惧,还有些好奇的许淙,许夫子却更像一个就要进场了的考生。
“淙哥儿,你待会进去之后,不要慌张。”
“不要慌张知道吧?”
“等下进门的时候,会有‘搜子’搜身,你不要害怕。”随着前方一声铜锣响起,考试依次进场,许夫子就越说越紧张。
“搜身之后,便是点名,接着便是廪生应保。”
“张秀才是我那一科的禀生,为人谨慎,其他与你互结的五人也都是良家子第,我跟你爹都查过了,他们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亦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或是操持践业。”
“所以淙哥儿你不要害怕,进去之后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紧张,要跟你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一样,知道吧?”
许淙无奈,“夫子,我不怕!”
他对县试这套流程已经很熟练了,在恭州的时候还去围观过呢。也跟孙大郎、许明成他们这些参加过的人取过材,甚至还画了出来。
许淙小的时候,因为带有前世的记忆,所以觉得考第一一点都不难,因为他的记忆里就经常考第一,有时候一年能拿好几次。但学习了六年的科举知识后他发现,想要在科举上考第一,还是有些难度的。
因为许明成出的题,他有时候会做不出来。
这倒不是因为他比别人笨或者不努力,而是在恭州的时候,许明成要忙于公务,他的功课大半时间是孙秀才教的,也就沐休的时候许明成会给他辅导一下重点内容,所以学习效果就没有在勉县时候的好。
这次回乡,许明成对他的要求,就是考中秀才就行,当然名次那是越高越好,说这样有利于他拜一个好老师。
许淙是坚信自己能够考中的,所以现在是真的不害怕、不紧张。他就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庐州这边的县试,和其他地方是不是一样的。以前渣爹就跟他说过,庐州的县试要比勉县的要难,不知道会难多少。
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的许夫子还想再说,却被许明成阻拦了,“好了堂兄,淙哥儿在恭州的时候,还好奇地进去看过呢,你不用担心。”
许淙点头,“是啊,他们考完的时候,我还去看过。恭州的考棚也是破破烂烂的,角落里还有蜘蛛网和灰尘。”
许夫子擦了把头上的汗,“那就好,那就好。”
见应考的人渐渐往入口行去,并没入其中,许明成便朝许淙点点头,“淙哥儿,你去吧,为父在此等你。”
许淙提着考篮,兴致勃勃,“好!”
等人走得不见了踪影,送考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一度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并且脸色发白的许夫子才渐渐放松下来。
许明成看着他这样子摇头,“堂兄,这么多年了,你这毛病还是没有变。”
许夫子苦笑,“是啊。”
“早几年弟妹给了我一个方子,用过后倒是好些了,还考过了童生。但这次送淙哥儿来考,看着他们一个个地进去,我这老毛病不知怎么的,就跟我自己去考秀才一样,又犯了。”
他心有余悸,“好在淙哥儿胆子大,一点都不害怕。不过明成啊,等淙哥儿考府试和院试的时候,我就不来送他了,免得把他吓到。”
许明成到不觉得儿子会被这样的小场面吓到,不过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等淙哥儿考完,他这个堂兄就得吓得病上一场,所以无奈点头。
“随你吧。”
“不过堂兄,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想科举有成,那这个毛病还是得治一治,不然这辈子就只能留在村里做夫子了。”
许夫子苦笑,“科举有成,谈何容易啊。”
于是许明成便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后,平静下来的许夫子便问道:“明成,你这次真的会在家里待到八月,等淙哥儿考中秀才后再启程?”
许明成点头,“不错。”
许夫子的表情变得犹豫起来,“我听闻朝中官员是三年一任,而外放的官员往往会在卸任之前,得知下一任官职,好动身前往。”
“那你这回卸任,可是知道了?”
许明成摇头,“未曾,我在恭州的时候,已上书吏部想要告假返乡,一来的确是许久未曾回来了,二来则是淙哥儿的文章火候已到。他此番下场,头名恐怕不行,但考个秀才还是无碍的。”
“九岁的秀才,这对他的将来大有好处。”
“所以告假的同时,我也给岳父去了一封信,请他老人家将我候缺的折子压一压,等淙哥儿考完之后再说。”
听到这话,许夫子皱紧了眉头。
他倒不是觉得许明成告假回家,以及许淙九岁就下场考秀才有什么不对,就是觉得如此一来,许明成会不会耽误得有些久了?
于是他道:“明成,可你这样一来,会不会就耽误了啊?”
“不如你还是按时赴任,至于淙哥儿这边,就由族中和弟妹看着。等今年八月淙哥儿的名次出来,再由族中派人,将婶婶还有他们母子护送到你任上,如此也两全其美,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许明成却依旧摇头,他的目光有些悠长,“等淙哥儿考完,我要带他们一起去京城,岳父去年给我来信,说想见一见淙哥儿。另外此番上京,我也打算给淙哥儿找一个老师,他是时候拜一个好的老师了。我最近几年事忙,估计顾不上他。”
“至于我的去处,我也另有打算,不急。”
许夫子这才放心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总而言之,你这边有什么缺的,尽管跟族里说,这几年风调雨顺,族中也攒了些银两。你是族里最有出息的,叔公和我爹都说,一切都要紧着你使!”
许明成脸色柔和,“堂兄放心,我这边是尽够了的。倒是淙哥儿那,这次回乡,我欲给他寻一个书童,就如同以前你随我一起去书院那般。”
许夫子精神一震,急问:“那你可有人选?!”
第72章
面对着许夫子的追问,许明成没说自己看中了谁,而是道:“淙哥儿这次若真是考中了秀才,那么我给他寻的这个老师,十有八九就稳了。”
“他家学渊源,往后的日子也较为空闲,所以我打算等淙哥儿长大一些,就将淙哥儿托付给他。那这样一来,他现在的书童青木是奴仆,跟着一起去读书,就有些浪费了,不如再加一个机灵些的族中子弟。”
说到这里,许明成叹息,“我们族里底子终究是单薄了些,我亦只有淙哥儿这一个儿子,待我老去他便又是独木难支。”
“若有族中子弟能受大儒熏陶,领悟几分文气,将来也能考中举人或者进士,那我们许氏一族,才算是真正起来了。”
“是极是极!”许夫子赞同点头。
他倒不觉得族中子弟顶着一个‘书童’的名号跟在淙哥儿身边,会不会招惹来闲话,因为世间很多人,特别是寒门出身的读书人都是这么做的。很多寒门出身的官员,身边都会有亲近的族人,要么是同辈,要么是晚辈。
而往往世家出身的,才会是所谓的‘家生子’。
寒门子弟初时家贫买不起仆从,如果能够拜得一个好老师,进了一个好书院,那么难道还要自己洗衣做饭,跑腿送信,将宝贵的读书时间耗费在这些寻常小事上面吗?
当然是派人去照顾他了!
许明成当年就是如此,他考中秀才之后,便能够去好一点的地方读书,当时族里是有考虑是不是给他买一个仆从的。但后来仔细一想,发现仆从底细不明,万一把当时还只是十几岁的许明成带坏了可如何是好?
而且有什么人,能够比休戚与共的族人更能放心?
最重要的是,名为‘书童’,但实际上还是自由之身,只是跟在有出息的族人身边几年,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好让他的心神都放在读书上罢了。
名声可能不太好听,但好处是实打实的!
许夫子就是因为跟着许明成去了书院,接受了指点,所以他的学识才能突飞猛进。若不是他本身有畏惧考试的毛病,恐怕现在连秀才都已经考出来了。而许桥虽然读书差,但他办事机灵,如今的日子也过得比很多族人都要好。
所以现在听到许明成这么说,他便点头,“淙哥儿年纪小,若离了你们身边,是得有稳妥的人跟在身边才好。”
“遇到了什么事,也能有人商量。”
“是啊,”许明成道:“不过此事不急,等淙哥儿长大一些再说。另外这个人选,也得先读完四书五经,不然就要耽误了。”
许夫子认真点头,“我明白了。”
外面的两人正在商量事情的时候,里面的许淙已经通过了点名,并且提着考篮找到了自己这次考试的位置。
不左不右,不前不后,位置还算不错。
许淙挺满意的。
等题目一打开,他就更满意了。
因为都会做!
原本许明成跟他说庐州的科举,要比勉县以及恭州的难,许淙心里还有些打鼓呢,但没想到虽然是难了点,却没有想象中的难。
不过许淙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先把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好,比如研磨出一份浓淡相宜的墨汁,然后才按部就班地一题一题往下答。
经义默写……
试四书文二篇……
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许淙虽然口称自己不会作诗,但并不是作不出来,只要给他多一点的时间,他还是能够写出一首能看的诗的。毕竟科举的时候并不需要写出什么千古名句,只要求词句通顺,压韵没错并且符合题意即可。
比如这次的县试,出的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春’,他便只需要写一首关于‘春’的诗,实在想不出来那把自己以前写的关于‘春’的诗改一改,然后写下来也行,反正都是自己的,而且没有传出去人家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在草稿上写完了答案,然后许淙才拿起发下来的馒头和水吃起了午饭,水还有些温热,但馒头已经凉透了,许淙一咬就皱起了眉头。
又冷又干,好难吃……
听许明成说,考秀才还算好的,会给发馒头和热水,但到了乡试就只能自力更生了。所有人要被关在贡院里整整九天,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水自己烧、吃的自己煮、其他的比如洗漱等等都是没有的,考到后期人都要臭了。
许淙心有戚戚,珍惜地把馒头吃完了。
然后他休息了一下,小心地将答案抄录在了正式的答卷上。
……
一到了交卷的时辰,许淙就把早已经检查过很多遍的卷子交上去,然后跟第一波出来的人一起往门外走。
看到门外等候的许明成,他眼前一亮。
“爹,我做完了!”
许明成看着他平安出来,也是表情一松,“做完了就好,我们先回去吧,等明日再让人来看发案,如今不过二月,天冷得很。若你明日榜上有名,那接下来的几场就不用去了,等府试再说。”
县试的第一场是正场,正场中了便可参加府试,接下来的几场都可以不参加。没中的话就不行了,得隔一天一直往下考,直到最后一场。
许淙想到还能闻到霉味的考棚,以及中午的伙食水平,马上点头,“好!”他已经知道科举考试是怎么回事了,不用再勉强自己。
第二天放榜,许淙的座位果然榜上有名。
而且还是外层正中!
正场第一!
又过了些时日,等全部五场考试结束,在官府贴出来的写有考试姓名的‘长案’上,许淙高居榜首,是为‘县案首’!
随后的府试,信心十足、精神奕奕的许淙一发不可收拾,又取得了一个正场第一。因为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所以他这次没有选择跳过接下来的几场,而是场场参加,场场第一,放案时再夺‘府案首’!
连中两元!
……
消息一传来,整个许家村都沸腾了。
杵着拐杖的老叔公眼泪纵横,“好,好,好!淙哥儿比他爹当年还要出息,大林当年不但没有考到两个案首,而且也不是九岁的时候考上的。”
“好啊,好啊!”
其他族人也是非常兴奋,纷纷开口。这个说‘淙哥儿周岁那天我一看就知道了,他将来啊肯定比他爹出息’。那个说‘淙哥儿考得这样好,今年肯定能考中秀才的,我们村又要出一个秀才了哈哈哈’。
总之非常兴奋。
而在通往许家村的马车上,连中两元的许淙却没有非常高兴,而是在谴责渣爹。没错,他必须对这个爱骗人的渣爹进行强烈谴责!
“爹,你明明跟我说庐州的科举,要比勉县的难,到了恭州也是这么说,还给我出了很难很难的卷子,我要做好久才能做出来。”
“结果你骗人!”
“你给我出的是乡试的题,我都知道了!”
想到这里,许淙就来气!
他五岁的时候,看到渣爹出的勉县县试卷子,虽然没学过的东西他不会,但学过的还是能做出来的,并且觉得还挺简单。于是他就兴冲冲地回去,跟渣爹说他想要早点考试,不用等到十二岁的时候了。
结果渣爹说庐州的科举考试,要比勉县的难,还给他出了一张很难的卷子,他拿到之后一道题都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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