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淙默默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哪怕有一天他的身份变回了庶子,但只要朝廷没有禁止他参加科举,那他还是可以去考的,只是不能考到前十名而已。
但他的目标,本来也只是第八十八啊。
所以变不变都没有影响!
许淙彻底放心了。
许明成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也暗暗点头,然后道:“好了,你现在都明白了吧?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你都是我许明成的长子。”
“身份有所不同,但人是不会变的,你学到的东西也不会变。你记成了嫡出,只是为了让你将来的路走得更顺一些罢了。”
“但最终怎样,还得看你。”
许淙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他现在是彻底地明白了,他的身世没有什么不得已,也没有什么强取豪夺,有的只是长辈们基于大环境下做出的选择。
但是……
许明成没给许淙太多思考的时间,又道:“明白了就把这事放回肚子里,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庆贺的喜事。你现在连举人都没考上,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身世的好,免得横生波折。”
“这是我的意思,也是你外祖父、你老师的意思。”
“至于你娘那里我会跟她说的,她也正愁不知道怎么跟你提呢,如今你自己发现了,也省得她发愁。至于你姨娘,她现在就在庐州,等下次回乡你想见就自己去见见吧,我们都不拦着你。”
说完了这些,许明成又以随意的口吻道:“对了,你姨娘对你,许是有些愧疚吧。你中了小三元之后,你娘让人去请她,但她没有答应来。她们妇道人家见识浅薄,当初也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你不要怪她们。”
许淙:“……”
刚刚还觉得他有点点好,现在又变渣了。
而且还瞧不起人!
许淙气呼呼,“爹,我觉得当年这件事,有更好的办法!”
许明成诧异问道:“什么办法,难道你还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何不妥?”
事实上他觉得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一开始金家还有人提出要去母留子,但他考虑到将来儿子得知真相后恐怕会恨上所有人,所以断然拒绝了。而且若几年的单独相处金氏还不能跟孩子培养出母子之情,那去母留子之后就更不会了。
现在想来,也幸好他当时拒绝了,不然今日淙哥儿恐怕不会如此平静。所以现在听到儿子说有更好的办法,他不免也好奇起来。
许淙瞪着渣爹,大声道:“爹你当年就不应该成亲,应该孤独终老!”
没错,就是这样!
渣爹单身一辈子,那金氏没准就会遇上一个不打算纳妾的良人,而常白芷也会有自己的命运。当然最重要的是许淙自己,他就不会穿到一本书里,没准再次投胎还是在现代。
有空调、有冰箱、还有联了网的手机!
许明成:“……”
第89章
许明成板着脸进屋。
然后就看到金氏端坐在桌前,手里紧紧地拽着帕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他回了回神,然后扫了眼桌上的两盏残茶,便问:“刚刚是谁来过了?”
“啊?老爷你回来了。”
金氏连忙站了起来,然后喊门外的丫鬟进来收拾,等人走了之后她才小声道:“刚刚大嫂来过了,说适才花园里淙哥儿和二姐家的三儿子闹了一场。她听说后觉得不对,于是就找过来了,老爷,邹三郎他说……”
“说淙哥儿是庶子。”
许明成没等她说完,就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不但我知道了,你爹还有你的那些兄弟们也都知道了。”
金氏啊了一声,忙问:“那,那淙哥儿……”
“就是那小子来告状的时候说的!”
想到刚才儿子那句‘孤独终老’,许明成就觉得血往头上涌,他简单地把刚才在前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你也不用愁要怎么告诉他身世的事了,他早就知道了但一直瞒着我们呢,不像话。”
金氏呆住了,喃喃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谁知道呢,”许明成没好气道:“那小子鬼精鬼精的,谁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没准一落地就知道了也不稀奇。”
“我也没细问,随他吧,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说完后,许明成自己也笑了起来。
“淙哥儿这孩子,以前我还觉得他太过跳脱,有些沉不住气,还想着以后要找机会磨一磨他的性子。但没想到这等要紧的事他竟然能够瞒得滴水不漏,我们都没看出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刚才诈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不错不错。”
“老爷!”
金氏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顿时气急。“那淙哥儿现在在哪儿啊?你真的把他的身世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
“那他听完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全都说了,”许明成点头,“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以前不告诉他那是因为他年纪还小,性子不定,担心他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但如今他已经有了功名,算是半个大人了,若是还一直瞒着反倒不好,倒显得这件事有什么猫腻一般。”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这不是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的事吗?”
金氏脸都涨红了。
她提高了音量怒道:“你,你就这么说了?和盘托出,一点儿转圜都没有地说了?你你你,淙哥儿他人呢,你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许明成犹豫了一下道:“……我让他回房抄书去了。”
淙哥儿竟然敢让他这个做爹的‘孤独终老’,那当然是要惩戒一二的。
金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竟然还让他抄书?!”
“好你个许明成!”
金氏气得脸色都变了,不但不喊老爷,还直接喊了名字,“淙哥儿虽说已经考了小三元,但他今年也就不过十岁,还只是个孩子。”
“你前脚就告诉他身世,后脚就罚他抄书?!”
“有你这么做爹的吗?”
“万一他想不开怎么办?!”
许明成一顿,刚想说自己不是因为身世的事情罚淙哥儿抄书的,完全是因为那小子目无尊长,所以才小惩一二。而且那本书也不厚,他一晚上就能抄完,正好让他今天晚上把时间放在抄书上,不要胡思乱想。
但没等他开口,金氏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许明成:“……”
……
许淙没有在抄书,虽然刚刚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渣爹让他把孝经抄一遍,但许淙觉得今天还是做个‘不孝子’比较好!
抄什么抄?
不抄!
所以他现在在画画。
《竹精传记》这本画册,之前已经画到了第五册 。
第五册 讲到闭关出来恢复了一头浓密头发的麻竹看到金竹在练习袖里乾坤,于是就好奇地对儿子说:‘你试试把爹装到袖子里,让爹看看你厉不厉害。’
于是金竹就努力了一下,结果真的把麻竹装进了袖子,但他会装不会放,于是吓得举着动来动去的袖子大喊师傅。
许淙现在画的,就是接下来的场景。
话说金竹把麻竹装到了袖子里后,被吓了一跳,于是跌跌撞撞,啊,不对,聪明伶俐机智过人勤劳勇敢的金竹走路怎么会跌跌撞撞呢,于是他下意识使出了师傅教导的另外一门法术,咻地一下出现在了竹精前辈的面前。
‘师傅师傅,爹被我装到袖子里去了呜呜呜……’
正在和好友喝茶的竹精前辈看到金竹那动来动去的袖子,直接愣住了。
竹精前辈的好友,正是那时去救人顺便把麻竹打了一顿的那位,后来金竹得知他的本体是一株兰花,但因为长在火山上,所以偶尔会性情暴躁。
但兰花精今天心情不错,他看了看虽然年幼,但已经能把人装到袖子里去的金竹,觉得他的天赋不错,于是就高兴地指点了几句,让金竹把麻竹放了出来。
可惜金竹虽然天赋高,但经验不足,尤其是从来没有释放过活物,所以麻竹被放出来的时候在地上连滚了十八个圈!
许淙:哈哈哈哈哈!
在地上滚得浑身草屑的麻竹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他当然不会责怪年幼的儿子,于是就把苗头对准了兰花精,向对方提出了挑战。
新仇旧恨,他要一并清算!
然后放了狠话的麻竹,就被兰花精打得满头包。打斗的过程许淙略过了,准备以后再补充,他现在正在画最好玩的部分。
那就是麻竹满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随着一次次法术的释放,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一、二、三……
最后许淙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画上了三撮头发。
这三撮头发与众不同,它们横穿了头顶,覆盖了另一只耳朵的同时,还营造了麻竹不秃,其实头顶还有头发的假象。
但风一吹,就露馅了!
打着打着发现对手秃了的兰花精捂着肚子:哈哈哈不打了不打了哈哈哈哈哈哈……
被麻竹新出现的奇葩发型惊到了的竹精前辈:……噗嗤。
紧张地看着麻竹跟人打斗,时不时还喊一声‘爹加油’的金竹:……爹,你怎么又秃了?
许淙:“哈哈哈秃了秃了,活该!让你看不起我两个娘,哼!”
“淙哥儿――”
听到金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许淙吓了一跳,连忙把桌上四散的画纸收好。
金氏虽然不阻止他画画,但对于把渣爹画丑这件事还是颇有微词的,总觉得这种事被人发现了会对他有影响,所以一听到她的声音,许淙就下意识地把画纸收了起来。
“娘,我在这儿!”
“淙哥儿……
金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来,她先是上下打量了许淙几眼,重点看他的眼睛有没有哭过之后的红肿,发现一切正常之后才松了口气。
“你爹也真是的,好端端的罚你抄什么书。”
“可抄了不曾?若是没抄那就不要抄了,你爹若是不答应,你就让他来找我理论,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样的糊涂话来。”
许淙摇头,“没抄,我都会背了!”
《孝经》才那么短短两千多字,他早就背出来了。
“没抄就好,没抄就好。”
金氏也没问是什么书,平时她是不管许明成怎么教育儿子的,因为男子与女子不同,读书科举,接人待物这种事得做爹的教才好。但今天这样的日子,哪里能让淙哥儿在屋子里抄书呢,定是不能的。
想到这里,金氏一时语塞,接下来的话就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过了许久,在许淙疑惑的目光下,她才略带小心地问道:“你爹,你爹刚刚跟我说,他今天跟你说过你身世的事了?”
许淙点头,“说了。”
虽然渣爹说的是外部的大环境,但结合他记忆里的原书内容,许淙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和经过。就像他一岁时猜测的那样,许金两家因为各种原因,决定将他记在金氏的名下,从此由庶子变为嫡子。
然后为了方便他和金氏培养感情,还将他的生母常白芷送到了庄子上,按照原书的记录他们原本打算过几年就把常白芷接回来的,但机缘巧合之下‘他’和常白芷这个亲娘却十几年后都没有见过面。
对于这件事,许淙已经有了猜测。
或许许明成最开始的打算,是他在勉县待六年,然后换地方的时候顺便回乡,把亲娘以及妻儿、妾室等人接上,再去下一个地方赴任。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没有待满六年,就去了更危险的恭州,于是接人的事情不了了之。而等他处理完恭州的事情,亲娘王老夫人又去世了。
或许原书里,他奶奶王老夫人正是因为外出的时候摔了一跤,但当时年幼的辖愣还在恭州,而没有孙女的提醒,所以她老人家那次不是崴脚,而是就这么一头撞到了石头上,施救不及就此仙去。
而许明成恐怕会觉得亲娘的死,是因为作为儿媳妇的金氏照顾不周,不但就此与她有了隔阂,悲痛欲绝的他也顾不得处理长子的身世问题了。
许淙觉得,这个猜测是比较合理的。
所以现在金氏问起,许淙便坦然回答:“娘,爹都跟我说了,他说当年因为外面的原因,所以他决定外放。而把我记成嫡子的事,是你们成亲之前就定下了的。”
“他还说让我不要怪你们。”
唔……
怪是不怪的,许淙能感觉到金氏是很关心、爱护自己的,而且从她之前并不阻止自己和常白芷见面,就能看出她对此很坦然,没做亏心事。
但对于亲娘常白芷,许淙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三岁的时候,金氏曾经派人询问对方,要不要一起去勉县,但她拒绝了,说自己现在在学习医术,而且也收了几个弟子,走不开。而且刚刚渣爹也说他考中小三元的时候,也曾派人询问对方要不要回来,但她依然拒绝。
许淙倒没有认为对方生下了自己,就一定要把自己当成手中宝、眼中珠,要抛下所有的东西全心全意地围绕在自己身边。
就是觉得有些难过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金氏将许淙搂在了怀里,还拍了拍他的背脊安抚,“……你别怪你姨娘,她之前怀你的那段时间,经常有人吓唬她,还说什么你若是托胎到我的肚子里,必好百倍千倍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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