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奖,双月四倍。”
“!!”
他疯了吧?
这哪是奖励机制?
这简直就他妈是送钱机制!
“还有。”他说。
“还有?!”时眉瞪大瞳孔。
岑浪像是被她逗乐了声,往前走近两步,歪头看她,手里吊儿郎当地转玩着纸飞机,吐字平稳有力:
“打赢辩论赛,拿下明星奖,可得珠港前滩海景房产一套、超跑一辆,不限额,可折现,均归个人名下所有,与律所无关。”
什、么东西?!
什么一套?一辆什么??
时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这些对时律来说都没用,”他眯眼瞄准荷莲沼泽里的某处,试了试,作势要将手中的纸飞机扔出去,还搬出了白天她的台词,语气遗憾,
“毕竟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合作的。”
“等等!”她猛地一把拉住他。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弯起月牙弧的眼眉,单手捉住他的手背,借着这份握力步步朝他走近,另一手从他掌中飞快抽走纸飞机,小心翼翼地揣进屁股后兜里。
然后,些微靠近他的一瞬,时眉用尽生平温柔的语气,笑意盈盈地问他:
“想听我叫什么?”
她甚至朝他无辜地眨眨眼。
要什么馒头,要什么志气,
输赢重要吗?
在海景房和超跑面前,胜负欲一文不值。
岑浪敏锐觉察到一点不对劲,总觉得她在动什么坏心思,稍稍皱眉,随她逼近的脚步而不经意后退几分,
可是晚了。
时眉猛然凑近――
轻轻挑眉,嘴角梨涡轻凹甜美,淬笑的眼神似一摊晕开的水雾,丝丝滑入他清黑的眸里,如月光溺入墨水。如此生动欲滴。
又如此充满野性。
当小指轻轻蠕动,狡猾地蹭挠了下他的无名指指根,时眉刻意压着气,收软音色,尾调上挑,黏黏柔柔地唤了他一嗓子:
“浪哥~”
一刻度失真的虚幻感。
岑浪瞳孔轻微颤抖,狠狠怔滞,随即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如果不是夜幕黯淡,
如果不是光线晦沉,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时眉一定可以亲眼目睹眼前这个男人,是如何在震惊错愣的表情下,一寸寸烧红耳根,顷刻向下蔓延至脖颈肤色,点染古怪的通红。
他的反应非常割裂。
眼神是波澜不惊,目光却欲落无处,几乎触电般从时眉掌中抽手出来,逃离她指下的小把戏,稍显迟缓地偏侧过身子。
时眉对他突然这么大反应感到奇怪。
难道说……
他还不满意?
“浪浪?”
她继续向他抵近了些。
带点试探。
“浪宝。”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
再近一次。
“好哥哥…”
直到她的声音稀微变调,
妖气迷人,坏得要命。
岑浪下颌绷紧,半晌,嘶声阻止她:“…够了。”
他眼角眉峰仍然冷峭。
可薄唇却不自觉勾挑了下,很快被他握拳虚掩,欲盖弥彰地咳了嗓,压平嘴角,语气微恼地说她:
“乱叫什么。”
岑浪是有些懊恼。
因为分明知道,她并不真心,
她最擅长以谎言诱捕,
她每一声伪作服软的称呼里,都带有绝对清晰的技巧性。
分明知道是这样。
但是。
但是他必须承认,
心跳异常的频率意为受用,
他还是不可遏制地,在她那里体会到一种完全新鲜的,满足猎奇的,欣快感。
而时眉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
单纯觉得这人铁是在找茬。
分明是他先提出“叫声好听的”,为了让那几声听起来够嗲,够软,够腻歪,她嗓子都快夹冒烟儿了。
她都这么努力了!
他居然敢说她是“乱叫”?!
但是为了四倍年终奖…
“嫌我叫得不好听?”她忍。
为了海景房和超跑…
“那怎么叫算好听?”她虚心请教。
她提问的腔调很坦诚。
可这话听上去,多少有点不太对味儿的糟糕。
岑浪径直转身,迈步朝车走过去,背对着她优雅伸出一根食指,手势懒恹地摆了摆,嫌弃的意味根本不加掩饰,“说了别勉强。”
“别呀浪浪,我觉得还是可以勉强一下的,是声音不对还是称呼不喜欢呢?要不我再换个叫法你听听……”
时眉锲而不舍地紧忙追上去。
一心只顾海景房的她,当然不曾注意,
口是心非的男人在转身时,悄然挑动眉尾,唇角偷偷弯扬,向来缺乏情绪的眼梢勾着点意味不明的笑。
另外,他耳朵真的快红飞了。
……
时眉送岑浪到家时,天都快亮了。
临下车前,这男人还算有点良心,在她殷勤拆开纸飞机,双手恭敬地递上那张皱巴巴的《入组协议签署书》时,潇洒签下自己的名字。
整整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神经懈怠下来,时眉只觉得力倦神疲。
刚走下车,准备手机上叫个车回家,心里还嘀咕着必须得找岑浪报销来回路费。
“你等会儿。”岑浪蓦然叫住她。
她回头望去,看到不知何时超跑旁边站着一名年轻男子。男子西装革履,体态笔挺,身高年龄与岑浪不相上下。
岑浪绕过车头,经过男子身边时,扬手将车钥匙抛给对方,淡声吩咐了句:“送她回去。”
“好的,少爷。”
年轻男人稍稍颔首,应声。
还有这好福气呢?
时眉完全懒于玩虚的那套,挑挑眉,下一秒毫不迟疑地开车门坐上去。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件事儿,眸波轻转两下,在年轻男子着车缓缓驶离岑浪家时,她思忖着开口道谢:
“辛苦您啦,这一大早就麻烦您跑一趟。”
年轻男子彬彬有礼:“应该的。”
“这车是岑浪新买的吧?”
她伸手到处摸了摸,状似闲聊天的样子,故意好奇道,“看着还挺新的。”
男子态度温和,点头说:“是的。”
“是属于岑浪名下财产所有吗?”
而不是他口中所谓,
租的二手。
男子依旧耐心,笑了下,回答:“车主本人的确是少爷没错。”
时眉回以微笑,表示明了。
内心却疯狂起疑:
所以,他骗她是租的二手,到底是怕她开这车太紧张的随口安慰话;
还是说,他憋着什么阴招使坏呢?
想来想去,总觉得还是后者可能性更大。
还好她刚才全程小心驾驶,否则肯定要被他讹上,然后欠债卖身,从此沦为跟喻卓一样的小弟角色,替他鞍前马后地卖命。
这狗男人,八百个心眼没一个是好的。
真够阴的。
时眉顿时不困了。
忿忿地转头望向车窗外,车子恰巧驶离墅区,视野不经意捎过门口假山石上的名字。
她当即怔忪――
「莱茵湾」
她竟然几天前刚刚来过。
“什么?你说浪哥跟徐嘉合住一个别墅区?”
一周后的下午茶,喻卓拎起时眉从人事那边拿来的通讯表,仔细打量住址一栏的信息,有些不可思议。
起初送岑浪到家那会儿,时眉光顾着跟他解释徐嘉合还有那幅画的事,压根没留心注意周围环境。
她敲敲住址上的门牌号,“甚至还是隔壁邻居。”
喻卓嘬了口冰沙,问,“那你俩谈妥了吗?”
时眉后仰身子靠着躺椅,懒洋洋地“嗯”了声,“勉强算是。”
喻卓扬扬下巴,调笑:
“怎么样老大,没骗你吧,浪哥是不是醉了好说话?”
时眉晃悠着躺椅,轻叹一声,阴阳怪调地唏嘘道:“哎,有些人凌晨当社畜加班,有些人凌晨蹦野迪狂欢,同人不同命啊……”
喻卓笑了,“别不平衡啊老大,我估计要不是为了案子,浪哥也不会在夜店包场跟他们玩,毕竟他这次回国连他老爸都不知道。”
“崇京的男模案?”
时眉想起来找他的那位富家千金。
“对,说到底有钱人都在一个圈儿。浪哥身份地位摆那儿,圈里出了这种事,浪哥想打听打听,只要稍微搞个局,那些人还不得上赶着借机往他身边凑。”
“等等!”时眉猛地坐起身子,看着他问,“你刚说什么?”
喻卓被她吓一跳,“有钱人都在一个圈儿……”
“不是这句。”
“他这次回国连他老爸……”
“再上一句。”
喻卓使劲儿回想了半秒,皱眉试探说:“要不是为了案子,浪哥也不会在夜店包场――”
“停停停。”时眉将脸上的墨镜拨下来一点,盯着他问,“包场?我去接他那晚,他在那家夜店包场了吗?”
喻卓点点头,“是啊。”
“你确定?”
“当然,那家夜店本来也是他家产业。”
“那包场是不是意味着,去的基本都得是圈里熟人?”
“理论上是这样。”
“……”
“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时眉单手摘掉墨镜,凑近了些,问他,
“假设几个高中生恰巧那晚去了那家夜店,几个孩子又恰巧刚刚成年,那么在岑浪包场的情况下,夜店安保人员会允许他们进去玩吗?”
“浪哥就算不包场,他们也进不去。”
喻卓说得如此笃定。
“为什么?”
“照你的说法,刚刚成年的高中生最多也就十八、九。”喻卓耸耸肩,告诉她,“那家夜店,要求必须年满22周岁以上才能进。”
22周岁啊……
也就是说,
那个小女孩说谎了。
时眉霎时回想起,那晚透过后视镜,她无意中瞟见女孩的一双眼睛。那种眼神,成熟玩味的、戏笑的、完全不属于一个单纯青涩的高中生,该有的眼神。
倘若,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时眉紧紧蹙起眉尖。
女孩不止在这件事上说了谎,
也许她自始至终,
都在说谎。
“对了,你连蹲这几天,见到夏婕了么?”喻卓突然问她。
自从怀疑徐嘉合家暴后,时眉认为自己有必要再见一次夏婕,她希望是自己职业病的缘故而过于敏感。
但如果不是,
如果夏婕当下的处境很不好,
她希望能拉她一把。
只是贸然邀约,极有可能打草惊蛇。
因此她最近每晚都会去「莱茵湾」。想试着看能不能碰巧遇到夏婕,或者他们的小儿子徐奇,但凡被时眉抓住任何一次见面的机会,她都有信心,一定可以得到相对有价值的线索。
“一次都没碰上。”
可她看起来并不沮丧。
倘若家暴属实,
那么夏婕自我封闭足不出户,或者被徐嘉合有意控制起来,都不是没有可能。
喻卓比谁都了解她,深知夏婕这事儿不出个结果,她绝对会一管到底。
他正色几分,皱眉问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时眉撕开手中的麻薯面包,往嘴里送了一块,眉眼松动,低头扫了眼腕表指针,慢慢露出笑容,说:
“等徐嘉合下班。”
晚间七点二十八分,
莱茵湾,
距离徐嘉合下班回家,还剩两分钟。
时眉没有在说笑,
此刻,她站在0118幢与0119幢两栋别墅之间的林荫道上,当余光瞥见一辆黑色沃尔沃行驶而来时,她弯起嘴角,掏出手机拨通0119幢别墅主人的号码。
通话响了三声被接听:
“喂。”
男人字音冷淡,低沉含哑。
黑色沃尔沃,缓慢停泊在0118幢别墅门口。
“岑浪。”时眉紧盯着从车里下来的徐嘉合,说,“出来一下,我有样东西给你。”
徐嘉合也在这时注意到她,明显感到意外,随即关上车门朝她走过来。
岑浪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会儿,问她:“你在哪?”
时眉跟徐嘉合挥手示意,挂断电话前,告诉他:
“你家门口。”
“时律师?”徐嘉合惊奇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晚上好啊,徐总。”时眉走上前笑着跟他打招呼,客套话张口就来,“我来找我男朋友,想不到你们居然是邻居,刚刚还跟他提到您呢。”
徐嘉合也十分惊讶,“竟然这么巧?”
话音未落,身后墅门徒然转动――
岑浪单手推开门,另一手插兜,松松垮垮地斜靠着门边,略垂眼睑,熏着漫不经心的眼神缓慢飘向时眉,
随后视线一挑,淡漠凉凉地投向徐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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