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次留了个心眼。
谁知还是发现口红丢了,本来就放在大衣口袋内,口袋浅,又是个斜口的款式。
思来想去,十有八九是上车下车的时候,从兜里顺了出去。
这支倒也不是什么限量版的稀罕唇色,不过价钱却贵了去了,几个月前陈穗送她的,说起来陈穗,沈念君已经有日子没见她了。
几个月前突然跑到沈念君这里,拉她入股,说现如今彩妆没什么新意,她准备搞一个古法纯植物的胭脂口红,品牌定位在时下妙龄姑娘,把品牌广告打响,占领市场。
经营理念说得头头是道,还煞有介事给沈念君发了一个初期的融资方案,从沈念君这里忽悠了不少的零花钱去。
沈念君体质不好,人又懒,只经营了一家画廊。
这些零花钱,是沈念君平常闲来无事,为了打发时间,拿小钱倒腾债基货基得来的,年初因股市动荡,就才刚拋出去避风头的。
末了,就递给她一支特地给她调的口红,说什么“明年再分红,你是第二大股东,今年呢,我先分给你一支口红”。
陈穗给的那支口红,就是沈念君丢得那支……
次日一早,沈念君下楼吃早点,听说奶奶一早去了玫瑰园晒太阳。
周姨准备了银耳人参粥,正要送过去。
沈念君叫住她:“我去送。”
到玫瑰园的时候,就看见老太太拿着修剪花枝的园艺剪刀,对着一盆花左右端详,看了看,手起刀落,动作利索不减当年。
听到脚步声,转身扫了沈念君一眼。
弯腰在旁边水盆里洗了洗手,委身坐下。
接过去粥碗只动了动勺子,又抬起手轻轻挪动花盆,“昨天卓明轩那小子,带你去哪散心了?”
沈念君抬眸看了看她摆弄的花株,“怡景溪园,去看了看他小叔养的两条鱼。”
老太太听罢就嗤笑一声,摇摇头叹了口气。
似乎对卓明轩的安排甚不满意,想到卓明轩的小叔,脸上表情细微变化,扬起来眉梢。
“卓明轩跟他那个小叔比起来,确实不太成气候。”
说了一句,拿起来剪子又给花株去掉一个叶子,这才彻底满意,吩咐沈念君帮她挪到栅栏旁。
拿起来湿毛巾擦了擦手,抬头又说:“卓家三个儿子,虽然说平日里关系和睦,关起门来到底怎么样,也只有自己人清楚……想必老幺是不太那么好当,毕竟同父异母,两个哥哥年龄都大,个个有手腕……”
沈念君听得皱眉。
就在这个时候,张叔突然打开草坪上的割草机,刺耳的割草机声打破花园里的静谧。
沈念君才扶着老太太回去。
*
送鱼这事,卓明轩本来只是单纯哄她开心。
换成他以前接触的女孩子,肯定一边感动一边说“不要”。
所以说得时候,就猜中了下文。
没想到沈念君这么不客气,“这样不好吧”,在生意人眼里,就会过度解读。
解读成——
“这样不好吧,但我很想要,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你真送过来的话,那自然最好了。”
所以卓明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坑了。
思来想去了两天,卓明轩决定硬着头皮去问卓翼要那两条“君子仙”。
所以一大早就跑到公司去,直奔卓翼的办公室。
彼时卓翼正在开晨会,秘书把他拦下,准备了茶饮点心,好言好语伺候着。
卓翼带着两个部门经理回到办公室,推门瞧见卓明轩,他脸上表情细微变化,松了松领带朝办公桌走去。
卓明轩这次来求人的,也很懂规矩,在卓翼忙完之前,他慢悠悠喝茶,也不上前打扰。
两个经理挨个汇报工作,谈了谈江北的评估方案,又聊了聊这两天的工作进度。
等办公室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卓翼头也不抬,继续签署文件。
卓明轩走过去,拉了椅子坐下。
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说:“沈念君挺喜欢你那两条鱼,要不然,你送给我?我去送给她?”
卓明轩想着,两条鱼嘛,哪有家族的商业联姻重要,卓翼就算不开心,一定会深明大义,忍痛割爱送给他。
谁知卓翼听完,脸当即就沉了下来。
唇线抿紧,不咸不淡看他一眼。
倒也没说什么,捏着钢笔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好半晌,温润清冷的声音才问:“她让你来问我要的?”
仍旧看也不看他,刷刷刷,笔尖流利地决定了一个新项目的生死。
卓明轩握拳,咳嗽两声。
“当然不是,谁会这么没礼貌。”
卓翼淡淡“嗯”了一声,合上文件,端起来旁边的咖啡浅饮一口。
“你礼貌么?”
“……”
卓明轩被问得脸上表情变化万千,实在是丰富多彩。
略显拘束地枯坐着,捏捏领口。
抬头说:“富贵险中求嘛,我也跟你说了,她喜欢摆千金小姐的架子,等闲很少有什么东西是她能看上眼的,追姑娘就得投其所好……”
卓翼这个时候才放下钢笔,不再继续工作,抬起棱角分明,略带几分慵懒地脸庞看他。
就这么不言不语,盯着他看了数秒,卓明轩以为他要答应之时,卓翼嘴角露出一丝嘲弄。
问他:“知道富贵险中求的下一句是什么么?”
卓明轩一愣,被牵着鼻子走,“是什么?”
卓翼叹了口气,温和地笑了笑,“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卓明轩一听这个就头痛,赶紧挥手打断卓翼,“行了行了,小叔,我知道你比我能说,行了吧?”
卓翼脸上仍旧是云淡风轻,抿唇看着他。
卓明轩是个急性子,看卓翼这个样子便没了耐心,丢下一句“我不问你要了,我自己去弄两条,行了吧?”,说完起身就要走。
卓翼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直到办公室门被拉开,他才犹豫着留人:“等一下。”
卓明轩转过身,脸上喜笑颜开。
卓翼沉吟半晌,“你这次确定摸清了心思,她喜欢?”
卓明轩拍了拍胸脯,“那还有假?”
说完仔细观察小叔,就等他允,只见卓翼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站住,瞧着脚下的风景默然许久。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办公桌上的咖啡,热雾慢悠悠飘散,婉转无声。
也难怪别人都说卓翼身上带点儿脱俗出世的气质,卓明轩看着小叔,这会儿也感觉出那么一丝丝。
忽然,就听他松口:“君子仙难养,鱼缸要求高,市面上也只有普通鱼食,所以鱼缸和剩下的鱼食,一并都送过去吧。”
第5章
沈念君早晨去了画廊,撑着一柄小伞从车里下来,长指不疾不徐一推,把车门关上。
换了一只手拿伞,伞面乃山水画,颇有几分风雅意境。
踏上人行道,细碎的步子不紧不慢。
画廊在宁北的中心城区,十街角楼旁,紧挨着全市最繁华的字画古玩市场,而沈念君这里装潢也好,环境也罢,更清幽雅致一些,仿若把浮躁尘世隔绝开来。
卓明轩这个时候打来电话,问她:“在不在山庄?”
沈念君看看手机,“什么事?”
卓明轩看一眼搬鱼缸的下属,笑着说:“把鱼给你送过去。”
她蹙起来眉,“什么鱼?”
卓明轩说:“我小叔的君子仙。”
沈念君眨了眨眼睛,捏着手机不知怎么回答。
她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客人正在画廊内的咖啡厅等她,最近画廊空场。
沈念君打算将场地出租给个人独立策展人,使用期大概两个月。
画廊本身虽然有签约的艺术家,但毕竟圈子小,做一些高质量的活动可以提升画廊形象,并且获得更多业内资源,且收入可观。
她今天是来谈价格的。
绕一分心,抬脚踏到泥水坑洼,羊皮底的高跟鞋染上污渍,只得说“我在忙”,随便搪塞了卓明轩。
她收了伞蹲下身子,拿纯白的帕子耐心擦拭。
尽管擦的细致,鞋面还是脏了。
眼看着过了约定时间,沈念君只好提上裙子,朝花间辞小跑。
因为先前合作过,这次价格谈的很快,不过策展老板除了场地,实则还有一幅画想出手,沈念君的品位,对方还是了解的,于是这次过来,一并带了,邀沈念君一睹风采。
沈念君看向钱老板。
在沈念君探究的目光注视下,他慢慢走到书法长桌上,展开画作。
纸张泛黄,故意做旧的风格,而画中,却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身上披着一件薄纱,足尖轻点,单腿微曲,抵着梨花木的屏风,柔若无骨地趴在软榻上。
娇艳欲滴待人采摘,香/艳之余又有一丝清纯,哪怕生出一丝亵渎,都是低俗玷/污……
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是背面图,只能欣赏女子隔着薄纱的纤腰窄背,看不到容貌样子。
不过仅仅是一个背影,已经美的窒息,让人浮想联翩,又吊足了胃口……
沈念君放下杯子,跟了过来,刚一搭眼,嘴角的笑就收了。
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对方喜欢这幅画,自然不是因为内容,他探手示意沈念君细看,“你瞧这个线条、形体,色彩的和谐,完全突出人体的节奏感和形式美感,这才叫艺术品……陈老虽然擅长人物画像,不过像这种风格,只有两幅……”
沈念君脸上有些不自在,她低下头,眨了眨眼皮子。
对方神情中多出一丝得意。
“还有一副画。”
他看向沈念君,“可惜啊,在北京拍卖被另外一个神秘买家拍走了。”
“我也只是惊鸿一瞥,来不及看清画中的尊容,传闻陈老创作的时候,模特本人更漂亮,考虑到一些原因,和本人模样只有六七成像……”
红晕顺着沈念君的耳根慢慢爬上脸庞,她咬了咬红唇。
钱老板又说:“前两日,突然有个中间人找到我,出高价求这副画。”
所以他此次过来,是敏锐地嗅到什么,特地让沈念君帮他估价。
想到这里,扫沈念君一眼:“你是哪里不舒服?”
沈念君倒吸一口凉气,抬了纤细手腕抚额,“没有…大概…有些累了……”
她手心微微冒汗,完全没了之前的淡然。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条斯理抚顺裙子上抓出来的褶皱,余光打量钱老板。
眸子发亮,“不管找你的人出多少价,我出双倍,这副画,我收了。”
她故作姿态,想占得先机。
谁知钱老板却噗嗤一声笑了。
沈念君怔了怔,有些下不来台,“怎么?”
钱老板笑着收了画作,轻咳一声,“那个收画的人,也是这么说。”
“……”
如今两方都想要这副画,钱老板就更明白这副画值钱之处。
不过好在私交甚好,钱老板表示:“要不然,你们亲自谈谈?”
她抿了抿红唇,“您有对方联系方式?”
他抬指示意沈念君稍等,随后打开过来的时候,携带的包。
翻找片刻,摸出来一个名片。
笑着递给沈念君。
“对方让我考虑好联系他,给了我这个。”
沈念君接过来,低头瞧去。
一张黑色名片,没有公司名称,也没有地址,只留着一串电话号码。
落款名却是:卓。
一个“卓”字,瞬间烫了沈念君的眼睛。
嘴唇的血色瞬间褪去,就连名片都像烫手的山芋,险些掉落在地上。
大概她表情变化过于明显,钱老板看出来。
上下打量沈念君一番,“你今天是怎么了?”
沈念君倏然抬头,“没事。”
她声音略低,心不在焉。
把名片收起来,嘴角勉强捏出来一个笑。
时间不早,钱老板不再逗留,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送走钱老板,沈念君拿到名片,却不敢贸然联系……
宁北姓“卓”的人家不多,为了一幅画,出手又敢那么阔绰的。
扒拉不出几个人来。
沈念君突然有种,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的不安之感……
*
傍晚,会宁山庄。
沈念君刚进前厅,就听说卓家叔侄都在。
这会儿玫瑰园秉烛喝茶呢。
沈念君回房间换掉高跟鞋,坐在梳妆镜前,眼眸潋滟,水润流转,一边听周姨汇报,一边暗自沉思。
倏然深吸口气。
稳了稳心神,轻声打断周姨:“喝什么茶,我也去凑个热闹……”
周姨看她,沈念君什么脾气,可从来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今天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
谁知沈念君不是说笑,已然站了起来,提了裙子就往外走。
周姨见她衣着单薄,走的又急,赶紧追上去给她披了一件外套,“小心着凉。”
沈念君明显有心事,精致白皙的脸庞转过来,看了看她,只是说:“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不要跟着。”
周姨虽然不放心,也只能停下。
两手交握,望着细瘦的丽影消失在昏黄夜色中。
进了玫瑰园,花香四溢,晚上更加浓郁,远远就瞧见凉亭下面,坐着三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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