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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光景,天色略微昏黄,预示着一场雨夜即将来临。
卓家动作还算快速,卓越、卓家老爷子卓秉年已经带着卓明轩登门道歉。
这场联姻且不说继续还是不继续,首先不能让沈家人丢了脸面,影响到世家和睦的关系,以及生意上这些年良好的合作关系。
往常沈老太太施琼是不问事的,不过这次涉及到孙女的婚姻大事,施琼没办法坐视不理,所以这次亲自到场,给卓家要一个体面的交代。
沈贵山是从锦苑赶过来的,哥哥沈念勋本来去处理江北的项目,听闻此事,也从南方连夜赶回来。
沈贵山下了车,就瞧见门口几辆清一水的黑色私家车,把会宁山庄还算宽敞的柏油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卓秉年亲自前来,卓家一众小辈们,自然不得马虎,于是都跟了过来。
不过小辈们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进屋喝茶,所以院子里站了三三两两,两小群人,家族身份在那里放着,自然不敢说笑八卦,个个神色凝重。
看到沈贵山大步走来,围在一起面面相觑,纷纷低头。
往常见了他该问好的,卓明轩这么一搞,他们都怕这个节骨眼再撞到枪口上,所以宁愿没有礼貌一次,也不敢出头问候。
沈贵山脸色阴沉,目光犀利扫了一眼。
眼角余光注意到卓翼,局外人一样靠在车里,车门推开半个,他姿态略微慵懒,半个身子靠在车里,一条腿搭出来,皮鞋踩地。
身旁人提醒了一句,他才从车里走下来,不疾不徐把车门带上。
同沈贵山一道儿,进了厅堂。
众人在堂屋里议事,陈设布置,皆为传统中式复古风的摆设。
堂屋六件套,客厅八仙桌并了两把色泽上呈的檀木太师椅。
正中墙壁挂大幅中堂,山水画,左右各有对联一条。
众人分左右两边,坐在有垫腰软垫的花梨玫瑰椅上。
中式吊灯把房间内光线打的很高,右手边隔了一条过道,还有一面书架,上面放了几盏青花瓷碗,两只捶打纹的长颈花瓶,还有书籍少许。
他们走进来,老太太只抬了抬眼,脸色不悦地继续听卓明轩说话。
依照传统习惯,扶手椅或太师椅的座序以右主、左宾,左上、右下为序,无论长辈还是僚幕皆宜“序”来入座,所以卓翼进来的虽然晚,也排了左边第三个位置。
第一第二分别是留给父亲卓秉年和大哥卓越的。
至于卓明轩,一个罪人,这次有“殊荣”照顾,特地安排了一把小椅子,拘束地站着。
老太太没有搭理沈贵山,对待沈贵山给自己孙女千挑万选的未来好女婿,大概还在生气。
等卓翼捏起来茶杯,准备润润嗓子之际,老太太就拿起来拐杖砸了砸大理石地面,好笑地冷哼一声。
当着卓沈两家所有人的面,丝毫不给卓秉年留情面,阴阳怪气地内涵起来卓明轩的说辞——
“……照你这么说,都是误会一场,一个十八线的小嫩模,跟你玩起来杀猪盘了?那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带着个小模特到酒店门口?怎么,别的地方不够宽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卓明轩不知道怎么解释,抿了抿干裂脱皮的嘴皮子,从昨晚到现在未曾合眼,卓明轩又喝了酒一夜宿醉。
变着花样变着人,挨了一夜的骂,此时此刻,落魄狼狈,垂头耷脑,哪里还有那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
卓秉年见状刚要说两句,就被老太太几句话又顶了回来:“难不成是去酒店打扑克的?我寻思着,就是斗地主,那也得凑三个人吧?不管是杀猪盘还是仙人跳,你自投罗网,说明什么?说明你也是个心有小心思的猪吧?要不然,杀猪也逮不到你这头!”
一番话让卓秉年脸上表情变化万千,就是有千万句说辞,也成了狡辩。
沈念勋向来知道奶奶说话犀利,当众骂卓明轩是头猪,实在够狠。
想笑又得忍着,忙端起来茶杯打遮掩。
本来沈念勋还想出气的,奈何奶奶攻击性那么强,压根用不着他出场。
卓家见老太太这么生气,就明白卓明轩这次大概是不成了,不过卓越心有不甘,只能把目光放到沈贵山身上。
他们有交情,还好说话。
组织了一番语言:“贵山老弟,明轩以前确实比较贪玩,不过这半年,我敢保证——”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扬起来倨傲的下巴,目光犀利,不容置疑地打断:“你儿子确实贪玩,我孙女性子软,所以我看啊……”
施琼去看沈贵山,“他俩的婚事,算了?”
沈贵山不好不顺着老母亲,不过和卓家,也不能闹得太尴尬,一时间左右为难,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卓越。
深吸口气。
老太太催促,“别想了,就这么着吧!”
谁知卓秉年这个老头子,一肚子心眼,笑着给沈老太太赔笑,“好嫂子消消气,我们都那么大年龄了,不要动怒嘛,伤身体就不划算了……”
施琼白他一眼,心想你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人。
卓秉年抬头环顾一圈场上众人,厚着脸问沈贵山要人情,“是算了,还是换人,咱们……再议一议?不能因为一个年轻人,伤了我们两家多年的和气……”
“况且,我们卓家又不是就一个明轩,年轻才俊,也还有的嘛……我回去就把这个不争气的小子处置了。”
施琼看他,乘机逼问:“怎么处置?处置轻了,我孙女多没面子?以后在外面,谁还把她当回事?”
卓秉年虽然心疼,眼下也只能拍桌子表示——
“回去就把他赶出家门,爱去哪去哪!”
又点了点卓越,提醒他,“银行卡信用卡全部冻结,以后他花钱,自己去赚!”
老太太怒火这才平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沈念君躺在床头养病,一个影子都没露面,这场绯闻闹剧还在网络上持续发酵。
不过今儿给她打电话的朋友,明显比往常多了。
沈念君除了比较交心的陈穗,旁的一概没接。
尤其陈穗提的陈佳和杜美琳。
下午时分相继打进来,沈念君知道有些人并不是关心她的心情身体,只不过想借着关心的慌着,打听八卦。
沈念君不胜其扰,再加上生病,就更心烦意乱了。
她咳嗽着披上外套,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一回头又看见卓明轩为讨她欢心,二话不说送过来君子仙,之前看,还怎么看怎么漂亮。
这会儿突然就觉得碍眼。
沈念君就是那种,一旦讨厌一个人,就连跟他沾点边的东西,都会一并讨厌的性子。
所以招了招手,叫过来两个佣人,“把鱼缸撤了,不要摆在这里。”
两个人面面相觑,就算不识相,也知道里面两条鱼,不是普通种类。
不过沈念君吩咐了,他们也只能照做,三两下把安置好,一尘不染的鱼缸拆了。
不等他们问放哪,沈念君小巧地下巴微抬,不容置疑地口吻说:“哪来的,送哪去,搁在我这里着实碍眼。”
佣人听完就往外搬东西,周姨出来的时候,恰好就看见这一幕。
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见沈念君心情不愉,就把前厅的场面绘声绘色地在沈念君面前描述了一遍。
沈念君心里这才安稳,就知道奶奶是向着她的。
水眸眨了眨,慢慢抬头去看周姨。
沉默片刻,轻声问:“先前卓明轩送的礼物,你也去我房间收拾收拾,一并打包了,让他们两个送回去。”
周姨双手在身前交握,听沈念君这么说,赶紧转身回房去收拾。
少了一方鱼缸,沈念君眼前立马干净,这才觉得压在心头的不畅,顿时缓解不少。
其实沈念君一向是个通情达理,又讲道理的人,联姻的事,如果卓明轩有意见,大可以跑到她这里讲明,大家推诚置腹,好说好量。
可卓明轩就是贪心不足,把她当成傻子哄骗。
一边呢,在沈念君面前虚情假意,仿佛多钟意这段婚姻似的,另一边呢,大半夜酒店夜会小嫩模,拉着沈念君,在全国人民面前丢面子。
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沈念君见过,但是像卓明轩这样,偷吃擦不干净嘴巴,弄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沈念君还真真是第一次见。
这已经不仅仅是好色的问题,这是又色又蠢,又菜又爱玩的典范啊……
想到自己差点就跟这么一个人结婚,沈念君就后怕,后背微微发凉。
可能卓明轩的事例,对沈念君触动颇大,以至于她深深认为,还是为人低调,沉稳内敛的男人,比较好……
*
议事至傍晚才结束,卓翼乘着月色从议事厅出来,沈老太太和卓秉年走在后面,两个同辈老者,踩在碎石路上。
卓秉年抬头望了一圈四周,这会儿只剩下他们两人,才侧目看了老太太一眼,“这会儿缓过劲儿,总觉得被你算计了,施女士风采不减当年啊。”
施琼脚步顿了顿,看他一眼,踉跄着继续往前走,“你心眼比谁都多,谁能算计的过你?”
嘴角虽然有一丝得意,不过也只是挑了挑眉,脸上表情耐人寻味,“卓明轩不好好珍惜我孙女,这总怪不到别人吧?”
老太太就会揭人老底,卓秉年一时答不上来,沉吟了许久才说:“看上谁了?给我通通气?现在不是老封建了,咱们还是倡导婚姻自由。”
老太太噗嗤一声笑了,望了一眼前头一边浅谈,拉了车门相继上车的年轻小辈。
不咸不淡挪开视线,故意拿捏卓秉年,“这个不着急,左右咱们两家的喜事,就是延了个期。”
“之前就是太急了,把明轩逼得,只能大半夜幽会,是我这个老太太考虑不周……”
卓秉年听罢咧嘴笑了,只能赔笑脸。
厚着老脸沉声央求:“这个婚姻的事,我看还是赶紧定下来,越快越好,我们家好些年没喜事了……”
“且,且我们家就生了一个栀月,其余都是男丁,都盼着念君嫁过去呢……”
老太太云淡风轻地扫他一眼,只挑眉,“定下来,跟谁?”
“……”卓秉年又被怼的说不出话了。
卓翼长身玉立,已然走到车子旁,谁知这个时候,卓秉年跟施琼聊完,抬手叫住他。
卓翼只得站住脚,等候父亲。
等四下里只有两个人,卓秉年环顾周遭一圈,竟然凑近嘱咐:“你这几天没事,就多来会宁山庄转一转,喝喝茶,叙叙旧,多打探一下沈家这边的意思……”
卓秉年说到这里搓了搓手,眺望着远处的山峦叹了口气,“除了明轩,还真没太合适的人选……总不能从你二叔家里选人,以后沈家跟你二叔成了亲家,家族生意上,就更不好领导了……”
卓翼自然知道卓秉年担忧什么,扯唇笑了笑,漆黑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也得亏他平常云淡风轻置身事外,这个时候,沈家态度不好,两家关系紧张,除了他,确实也没什么人能说上话。
送卓秉年上车,离开。
卓翼顺着两排秋风萧瑟中,枝头日渐稀疏的红叶碧桃树,折返回来。
身后树叶扑簌簌落地,石子路仿佛铺上金黄地毯,落脚之处皆是风景。
一抬眸,就见留在最后的卓明轩,焉头耷脑出来。
被秋风呛了一口,双手掏兜,哆哆嗦嗦地站在风里。
这个时候,卓明轩在卓秉年这里显然失了宠,平常爱在他面前簇拥,追着他捧着他的几个兄弟,已然不见所踪。
也就小叔,还愿意在这里等他。
卓明轩一时间有些感动,抬手挠了挠鼻翼。
好像被骂怕了,走到闲适优雅,正慢条斯理蹲下身整理裤脚的卓翼跟前,就说了一大堆。
卓翼不为所动,眉心微微拧起,只是不咸不淡瞧着他,津津有味听着昨夜的荒唐事。
卓明轩尴尬地抿了抿嘴,“小叔你一直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解决方案吗?”
卓翼这个时候才笑了,落下冷冷清清,又略显低沉的嗓音,“你脸上没有答案,但你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你意识到这次作过头了,你也知错了。”
卓翼这么一说,卓明轩眼眶就开始泛红,他深吸了一下鼻子,执拗地转过去头。
许久视线才抽回来,带上悔不当初地神色,看向卓翼。
“我跟知微这次确实没发生什么,”这样解释太过苍白无力,卓明轩说到这里抿了抿嘴,“我之前是跟她有过一段,昨晚她开了房间等我过去,我不去,她就要死要活的……毕竟是我提分手的嘛,我就过去看了一眼……”
怕卓翼不信似的,竖起来三根手指保证,“真的什么都没做!”
谁知卓翼只是拉开车门,表情平淡地说:“上车。”
卓明轩看着小叔,脸上有些失落,他急躁地挠了挠脖颈,声调加重几分:“小叔,你不信?”
卓翼竖起来白皙地手指,敲了敲车窗玻璃,身上的压迫之感顿时袭来。
“你到底上不上车?”
卓明轩抿了抿干破皮的嘴皮,一脸憋屈地爬上车。
车厢内光线暗淡,男人的侧脸在忽明忽暗地灯火中,他抬手拿了一张湿纸巾,把每一根手指擦拭干净。
看卓明轩一脸颓然,这才多管闲事了一次——
“我信不信并不重要,沈家信不信才重要,沈家的态度,是不信的。”
说完之后不再看卓明轩。
卓明轩语气微横:“这半年,沈念君在我心里,已经是妻子的位置,谁娶她谁不给我面子……”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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