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瑢:“那可否请令主代为传达?”
水汀皱了皱眉,明郡王如此执着见此人,想必牵扯极大,可这道逢幽令出不得半点岔子,否则必要牵连慕岁。
“抱歉,阁中规矩重,我并不知具体是谁接了此令。”
水汀轻轻颔首道。
水汀前头所言萧瑢信,但这话他不信。
“此事若成,价随令主开。”
水汀:“很抱歉...”
“水汀令主先别急着拒绝。”萧瑢面色渐冷,语气也一改方才的温和。
水汀察觉到他的变化,眼神暗了暗:“容公子,这是逢幽阁。”
不是朝廷。
一时间,房内的温和气氛急转直下。
萧瑢感受到了暗处波动,至少有二十人。
“令主不必吓唬容某,容某敢肯定,令主绝不会在此处对容某出手。”萧瑢漫不经心的四下扫了眼,而后直直盯着水汀,温淡道。
水汀闻言心中便已明了。
他知道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二人对峙半晌,水汀率先挪开视线轻轻抬手。
四周的杀气在顷刻间消散。
“容公子这是非要与我为难。”
水汀冷声道。
萧瑢往后靠了靠:“非也。”
“是贵阁要与我为难才是。”
水汀闻言甚是不解,正欲开口却见萧瑢将外袍往外散了散,伸手在腰间一按。
水汀当即面色大变,目光死死盯着萧瑢腰间。
习武之人对血腥味极其敏感,这样浓厚的血腥味可不是小伤。
她方才一见明郡王便知他有伤在身,但她却没想到这伤恐怕与阁中有牵连。
否则他不必说方才那话,也不必将伤展露给她。
“主子!”
琅一惊呼道,正要上前,便被萧瑢抬手阻止,他狠狠看了眼水汀,咬牙退后。
“昨日容某遭人刺杀。”萧瑢不疾不徐道:“正是此人所为。”
水汀眼神彻底沉了下去。
玉红梅乃江湖中人,他刺杀明郡王便是插足了朝堂。
当今皇嗣众多,郡王多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但眼前这位明郡王却非一般郡王。
宸王府的嫡长子,唯一赐字的郡王。
若他真要追究,江湖和朝廷恐怕再不能相安无事。
“容公子也知道,此人乃江湖败类,逢幽令上就地诛杀。”
水汀沉声道。
萧瑢轻轻一笑:“是吗?”
“容某若是不信呢。”
“容公子昨日遇刺,但此道逢幽令却先昨日所出,此人所为与江湖并无关系。”水汀继续道。
“谁敢保证,这不是你们逢幽阁的计谋。”萧瑢不紧不慢道:“先下逢幽令与他撇清干系,再让他来刺杀容某,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水汀令主,你觉得呢?”
水汀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逢幽阁与容公子无冤无仇,没道理刺杀。”
她先还道这位生的跟神君下凡似的,气质儒雅温润,应是个讲道理的,没成想竟如此难缠。
“可逢幽阁之前专接杀人的生意啊。”萧瑢。
“逢幽阁自现任阁主继任以来,不再接这样的生意,这是天下皆知的。”水汀。
“谁知道呢,或许是买主给的太多。”
“逢幽阁绝不会再做杀人的生意。”
“不如水汀令主告知容某,对方出了多少钱买容某的命,容某出双倍。”
“我说了,阁中并未接过!”
萧瑢懒散的往椅背上一靠,白色腰封上已渗出一片血红:“是吗?”
“可容某偏就觉得有。”
水汀盯着那血迹,重重闭上眼。
去他的如玉公子,芝兰玉树!
“容公子说昨日的刺客是玉红梅,证据呢?”
“此人有一把特制的刀,名唤赤亡,我身上的刀伤一验便知。”
萧瑢幽幽道:“容某肚量小,此人伤我一分我必还十分,若不成,容某保证,今儿踏出贵阁半个时辰之内,此事便会传遍苏州,不出十日,京中上下便会皆知逢幽阁接了杀容某的生意。”
水汀怒极反笑,好一会儿才砰地站起身,冷声喝道:“来人!”
琅一的刀还未出鞘,便被萧瑢抬手拦住。
“容公子好胆色。”水汀眼底一片冰霜。
萧瑢笑了笑,不发一言。
“给容公子疗伤止血!”水汀咬牙切齿说完便甩袖出了房门。
她快步走向三楼,穿过层层轻纱,带起一股杀气腾腾的疾风。
“令主。”
饶是卿梧不懂武功,也察觉到了水汀周身的杀意,担忧的唤了声。
“什么温和儒雅,翩翩君子,我看他根本就是无赖!”水汀一腔怒火忍到现在已是极限:“本令主什么人没见过,像他这般光明正大泼脏水,诬陷带威胁的倒是头一个!”
卿梧自猜到了她所骂何人,愣了愣后上前劝道:“令主消气。”
“我消什么气,滚!”
水汀出身不算低,家中出了事她才进的逢幽阁,可她进逢幽阁时已经十岁,性子已经成形,脾气历来就不大好,后来嫁了个如意郎君,待她又百般宠爱,她骨子里的孤傲便延续至今。
她要强,也在习武一道上很有天赋,一路走来算得上平稳,那些曾经试图欺压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偏偏今儿这人栽赃,威胁,挑衅,她却动他不得!
怒气之下,便也没注意身边劝她之人是个未及弱冠的文弱书生,她能坐上令主这个位子,内力自是不容小觑,便是随意一挥手,哪怕只用了一分内力也足以伤他。
“唔!”
卿梧才靠近水汀,一道劲风便迎面袭来,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跌倒在地上,喉中溢出一股鲜血。
水汀听得他这声痛呼,才猛地想起了什么,转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卿梧。
平素在她身边伺候的,不管是侍从还是侍女,都有武功在身,她这一分力并不足以伤他们,卿梧是今儿才到的她身边,气急之下竟将他忘了。
看着他唇边那缕血迹,水汀烦躁的斥道:“你疯了吗,不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此时也敢往我身前靠!”
卿梧抬眼望着她,眼里难得带了几分委屈。
他今儿才到她跟前,哪会知她的脾性。
水汀也意识到了这点,深吸几口气后,没好气的将人一把拽起来扔在床榻上。
卿梧还没缓过那股劲儿就又被这么一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仰在床上半晌没动,任由水汀抓着他的手把脉,扒他的衣裳检查。
直到感觉胸前一凉,他才恢复片刻的清明,睁大眼唤了声:“令主!”
“闭嘴!”
水汀一把挥开他伸过来阻拦的手,粗鲁的扯下他的衣襟四下查探,好在她那一掌没有打在要害,伤势并不严重。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人已经晕了过去。
水汀盯着床上那张清瘦,略带红晕的脸:“....”
她是给自己带了个祖宗回来吗!
“来人!”
水汀闭了闭眼,压下怒火喝道。
很快,便有一人出现在轻纱外,是水汀身边的侍女,浮蕸。
“令主。”
“他身边的人都是死的吗,发烧了也不知?”水汀厉声道。
浮蕸微微一怔后,连忙回话:“卿梧...公子身边并无人伺候。”
“当日,令主说要晾公子几日,所以下头的人...”
加上卿梧公子是从春风楼出来的,没有主子发话,府里的人自不会去在意。
水汀:“?!”
她当日的确说过这话,可却并没有苛待人的意思。
“你们...”
轻纱晃动,水汀发难的话一顿,她快速的平了平心绪,冷声道:“送卿梧公子回府,住我院中西厢,送一个侍从过去。”
浮蕸听得那声卿梧公子,心中便已明了,躬身应下:“是。”
她没自己上前,而是去唤了侍从浮石过来;浮石过来也没多问,背上卿梧便离开了。
待一切重归于静,水汀才道:“出来吧。”
话落,一道纤细的身影便落在水汀身前。
来人一身素白劲装,面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仍可以窥见几分绝色容颜。
“慕岁,见过令主。”
姜滢瞥了眼水汀眼底未消的怒气,拱手道。
“与我客套这些作甚。”
水汀甩了甩衣袖,觑她一眼。
姜滢轻轻一笑,道:“谁招惹你至此。”
水汀回身一字一字道:“明郡王。”
姜滢不动声色道:“明郡王也同阁中有生意往来?”
他竟真来了逢幽阁!
水汀死死盯着姜滢,似乎想从她平静的双眸里看出些端倪,但可惜,失败了。
“是啊,不过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意思。”
水汀盯着她幽幽道。
姜滢不解:“嗯?”
“他要买玉红梅一天,给是不给?”
水汀挪开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
“令主有玉红梅的下落了?”
姜滢不答反问。
水汀从袖中取出一个纸条递给姜滢:“人还在楼下,你自己做决定吧。”
姜滢接过纸条看完,便点燃旁边烛台上的火折子,待一缕青烟升起,她才道:“阁中的规矩你也知道,任务失败惩罚可不轻,我与这位郡王素不相识,没道理冒这个险。”
水汀盯着姜滢的背影,眼神微眯。
当真,素不相识吗?
“玉红梅的赤亡天下仅此一把,他用伤要挟,说若是不应,他便传扬出去阁中接了买他命的单子。”水汀一提起此事,想到那人的嚣张模样,便是一肚子气。
姜滢眉头一扬,这听起来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素闻明郡王端正儒雅,怎会用这般手段。”
水汀冷笑了声:“我倒也想知道。”
“令主确定他是明郡王?”姜滢转身问道。
“哼,除了他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长成那副祸害样?”水汀说罢,壮似随意般望向姜滢:“慕岁可见过明郡王,要不去楼下认认?”
姜滢:“令主说笑了,我不曾见过。”
祸害样?
这形容好似有些准确。
水汀收回视线,当真不曾见过?
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
“他对玉红梅势在必得,对自己很下得去手,不惜将伤口按出不少血。”水汀道:“若你不愿,难以打发。”
姜滢指尖微曲,半晌后才淡淡道:“谁说赤亡就一把。”
水汀一愣:“此刀形状奇特,用料古怪,确实只有一把。”
姜滢轻轻一笑:“仿造一把赤亡,不难吧。”
水汀动了动唇:“.....”
片刻后,她低低怒骂了声。
她当真是被气糊涂了,怎没想到这茬!
“也不必真的仿造,只同他这么一说便是。”
姜滢又道。
水汀:“...我没那么闲。”
说罢她便转身下了楼,她这就去找回场子!
看他还有什么法子威胁她!
萧瑢的确是没了法子。
他沉默许久后,吩咐琅一留下一锭金子当作伤药钱,便离开了逢幽阁。
水汀看着他满是郁气的背影,心情颇为美妙。
要真是如她猜想,他府中那位美人就是慕岁,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一个步步紧逼,手段层出,一个釜底抽薪断了他的后路,啧啧,这叫什么...相爱相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至于她为何怀疑慕岁就是苏州第一美人姜滢。
慕岁虽有加以掩饰,但她还是听得出她是苏州口音。
呵,虽然她没见过慕岁的全貌,但就那半张脸来看,苏州第一美人,舍她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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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瑢自离开逢幽阁后,脸色便没好过。
“主子,水汀令主这是打定主意不肯,要不再想别的办法?”
琅一沉声道。
萧瑢冷哼了声:“不是她不肯。”
琅一一愣:“啊?”
“是接此道逢幽令的人不肯。”
萧瑢此时仍郁怒不减。
水汀离开时怒气冲冲,回来时却满眼笑意言明他计划的漏洞,显然是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见了什么人。
这个人给了她答案,所以她才会那般坚定的拒绝他。
而能在这件事上做决定的,只有那个接令的人。
“停车!”
琅一疑惑道:“主子?”
“去逢幽阁外守着,接令的人此时就在逢幽阁。”萧瑢冷声道:“若是发现了就暗中跟着,或许能找到玉红梅。”
琅一连忙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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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滢知道萧瑢走了后,也并未久留。
非她与他作对,逢幽令任务失败责罚极重,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届时她没法子周全过去。
除此之外,玉红梅此人极其危险,一旦让他逃脱,再抓就难了,若是因此又有人命丧他手,她便是天大的罪人。
她与他相识时日太短,不清楚他做事风格。
一旦有个万一,后果极其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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