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换成狐酒是不可能忍着的,她的确讨厌麻烦。
但人家都挑衅到家门口了,还忍着,这跟千年的老王八有什么区别。
自打蒋麦晓死了,徐酒家里没个能撑住事儿的大人。
之前就故意在打水的时候,阴阳怪气的几个妇人就更是放肆。
这不,不知何时,一个穿着灰扑扑的中年妇女踏进了狐酒家门口。
“哟,三酒洗衣服呢?”
中年妇女瘦的跟小鸡子似的,但肩上却用竹扁担着两只桶。
过瘦的身体使她面颊凹陷,本就凸出的颧骨更是高耸,刻薄之色写尽满脸。
狐酒揉搓衣服的动作不停,抬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这女人是那几个妇人中的一个,翻找记忆,也能在徐酒记忆中找出来这号人。
女人名叫罗红娟,几乎各种悲惨都找上了她,生活遍地鸡毛十分不如意。
上有刁蛮难伺候的婆婆,丈夫也偷摸跟隔壁村的寡妇好上了。
儿子是个不孝顺的,二十几岁了媳妇没娶,整天在村子里瞎晃悠,不干正经事。
没有工作也不下地挣工分,主要的经济来源以及吃喝就是在家啃老。
而罗红娟是那个家里地位最低的,谁都能骂两句,就连她的儿子看她不顺眼都能咒骂上几句。
这么一看,罗红娟这个人针对蒋麦晓的原因也很显而易见,归根揭底两个字,嫉妒。
就比如说,同样是嫁人生子。
罗红娟嫁的男人窝囊没本事不说,还出轨,背着她跟隔壁村寡妇串联上了。
而徐卫岩对待蒋麦晓的好,村里人那可是有目共睹。
徐卫岩对待蒋麦晓,几乎是无微不至的疼爱照顾她,再加上,徐卫岩自身又是有本事的军人干部。
同样是婆婆性子刁蛮不好相与,罗红娟的丈夫选择视而不见,她只能懦弱的承受婆婆给予的一切脾气。
而徐卫岩却是把蒋麦晓护着严严实实,不让徐老太找她的麻烦,生的一对子女雪白漂亮,日子更是幸福和谐。
这种处处不如他人的落差,以及所产生的嫉妒。
纵使徐卫岩和蒋麦晓都双双死去,也没能彻底消除。
狐酒翘着,罗红娟那不自觉扭曲起来的脸。
心道,果真,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罗红娟见狐酒完全无视她的态度,低声咒骂了一句。
见狐酒还是不吭气,自顾自地认真揉搓手里的衣服。
她加大音量,故意讥讽:“跟你那个死了的娘一个衰样,八棍子打不出来个闷屁来。”
狐酒还是不为所动,用洗衣皂在小池的领口上涂抹。
这洗衣皂是嫁到镇上的徐丽娟补贴娘家时拿来的,她嫁的男人家里条件不错。
这个年代的姑娘都有一种拿着婆家东西进娘家的思想。
徐丽娟也不例外,她自打结婚以来,每每回来时,都拿着许多好东西回来。
不过以后她拿回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会进了狐酒的口袋。
徐大年顾及面子,他是不可能主动向女儿告状。
也不可能主动暴露自己吞了徐卫岩抚恤金给徐卫平的事,狐酒完全不担心她的所做所为被戳破。
所以说,面子这种东西有时还真的要不得。
罗红娟没看见狐酒哭兮兮的反应,心里不爽。
但想起自己是来徐酒家打水的,咬了咬后糟牙,她把担着的桶放下,走到井边开始放桶提水。
罗红娟瘦的骨头都快要刺穿皮肤了,这样弱的身体,她刚把桶提到一半,就累地张着嘴哼哧哼哧大喘气。
这个时候,压水井还没有普及。
打井水依旧得靠着人力,把桶放下去灌满水,再费大劲把桶提上来。
所以,打井水并不是个轻松的活。
要是让狐酒不用法术加持,只靠着瘦小的身体提水肯定不会轻松。
等狐酒洗了两件小池的衣裳,罗红娟就把带来的空桶,费劲吧啦的装满了水。
两只桶一前一后,罗红娟把竹扁放到桶把手下面,调整一下位置。
蹲下身右肩扛起竹扁,还没开始走,刚站起来,小腿就紧绷地颤颤巍巍。
干那么多重活粗活,吃着少量的食物。
所提供给身体的能量,远比不上每天干活所消耗的能量,罗红娟过得是挺苦的。
但这不是她随意欺辱无辜之人的理由,从前是蒋麦晓,她忍着。
但狐酒不同,她的理念里就没有忍这个字,即使有,那也是韬光养晦。
而绝不是懦弱的一退再退,明明是受害者却选择息事宁人。
她捞起一旁还没开始洗得被单,简单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第71章 父母双亡的姐弟(7)
狐酒撑着腿从小板凳上起来,她快步朝罗红娟走过去。
在她面前站定,狐酒抬眼,看着罗红娟歪头一笑。
罗红娟被狐酒挡住路,一时间没反过来,疑惑地低头看去。
与这一年内昔日的脏污不同,那张小脸洗的白白净净,只是瘦的厉害,大而圆的猫眼弯了弯。
明明挺可爱的,但罗红娟直觉有点不对劲。
她仰着下巴,张着干裂的嘴刚想骂出声,让小丫头滚远点,腰上就传来一股推力。
罗红娟担着两只沉重的桶,身体本就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狐酒眨着眼,这轻轻一推。
罗红娟就跟个纸片人似的,一阵风就能把她带倒了。
“哐嘡”一声,罗红娟连桶带人摔在了地上,清水不受控制地从桶里砸出来,湿润了她身底下的那片土地。
湿泥沾上她灰扑扑的衣服,一时半会的擦也擦不掉,极其狼狈。
其中一只桶离木盆很近,桶歪着一倾斜,大半桶的水就因为惯性直接落在了木盆里。
白得半桶水,狐酒戏谑地瞧见这一幕,眉梢微挑。
随后,狐酒扫了眼地上捂着屁股哀嚎的女人。
她挑衅地嗤笑一声,重新坐回小木凳,神情无辜地揉着手里的衣服。
罗红娟瘦的厉害骨头都突出,这一摔直接快把她的骨头摔散架了。
歪在地上,罗红娟倒吸了好几口冷气,即使身体还没缓过来。
抽着凉气的嘴里就装了电报机,一个劲的“哔哔哔”个不停。
别看她瘦,但嗓门大的不得了。
现在正是中午大家吃过饭,累了一上午都躺在家休息一会儿。
下午再接着去队里上工,因此,每家每户都有人。
农村人最是喜欢凑热闹,没一会儿,周围的几户人家,除了还不能走路的奶娃娃外,全都被罗红娟的骂声吸引来。
吴婶就住在右边的那座房子里,蒋麦晓胆子小,从没得罪过什么人。
徐卫岩更是懂得人情世故,所以这一片徐酒家的人缘还算不错。
“干什么呢?!”
“吵吵吵,整天跟个只会叫唤的驴子样,有这能耐你怎么不去拉磨,正好村口的驴子也累了,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替替班!”
听到罗红娟骂人的动静,吴婶快步走出来。
刚踏进徐家院门,吴婶就看到罗红娟指着“徐酒”骂。
小丫头坐在木盆前的小板凳上,手里还拿着正在揉搓的衣服。
小脸上神情木愣愣的,眼睛里全是无措,泪珠扑簌簌顺着脸颊往下掉。
砸在木盆里,溅起点点水迹。
人总是会同情弱者。
吴婶看到这场面,原本听到那些骂声就有的火气,腾就涨得老高。
想也没想,当即就冲着罗红娟骂出声。
三酒没爹没妈还要顾着幼弟,怎么就得罪她这个泼妇了,不就是看三酒没依靠好欺负。
吴婶她男人是村里的支书,村支书这个官在村里人看来,除了大队长就是支书最大。
再加上吴婶性子刚烈,平时村里人也没人敢得罪。
满脸怒容的罗红娟扭头看到吴嫂,就跟泄了气球似的一下子怂了,讪讪地闭上了嘴。
“三酒,怎么回事?”
吴婶却不再盯着罗红娟,微胖的脸庞挤出笑容,可亲地看着狐酒,温声询问。
狐酒眼睛愈发的红了,她抬头去看吴嫂。
这幅无措的模样,配合着徐酒天生显乖的五官。
越看越像只怕人的小兔子,像是一受到惊吓就会缩回洞穴。
吴婶想起刚才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声,心里更是疼惜。
“婶子来我家打水,不知道怎么她就摔倒了,然后就开始骂人。”
狐酒坚强地吸吸鼻子,忍着嗓子里的哭腔。
乖巧地向吴婶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同时,蓄满委屈的眼神小幅度地瞥向罗红娟。
像是想起刚才的事情,就被罗红娟发疯时的场面怕极了。
“她放屁!”
吴婶还没出声,罗红娟就叫嚷着反驳。
“那你说怎么回事?”
吴婶被她的大嗓门吵的头疼。
她面色核善地瞅向罗红娟,语气非常感谢不好。
“是这小贱人推我!害得我摔了个屁股蹲!”
罗红娟咬着后槽牙,真是被陷害的她,有嘴说不清,眼里带着恶毒的怒火紧盯着狐酒。
对手这么给力,狐酒心里哼笑一声。
但那张小脸却写满懵然,面对罗红娟愤怒的指控。
盈满水光的猫眼慌忙去看吴婶,她无措地摇着头,极力想要为自己证明:“吴婶婶,我没推她……”
这句话显得非常苍白无力,但徐酒就是不善言辞性子内敛的小姑娘。
她细弱的眉拧在一起,稚气的眉眼间是被冤枉的害怕和委屈。
眼里包着泪水,颤颤巍巍地挂在眼睑下。
“阿姐……”
因为身体受药物影响,小池仔仔细细地刷好锅碗,就哈欠连连的回床上睡觉了。
睡着睡着,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小池反应迟钝地爬下床,走出房门,就看到院子里外围着好多人。
心里紧张,他倒腾着小短腿跑到狐酒身边。
捕捉到她红着的眼睛,小池跟着慌张不安,瞬间泪腺崩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但还是伸着小手要给阿姐抹眼泪,小池吸着鼻子,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就是无声流泪。
小模样别提多可怜,多招人心软了,狐酒也不例外。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如今小池是她的弟弟。
狐酒握着小池的手把他拉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她也强忍着泪水,哽咽的嗓音哄着小池,让他不要哭了。
众目睽睽之下,姐弟俩这么靠着一哭,更是衬得旁边咬着牙,怒骂的罗红娟面目可憎。
“罗红娟,之前你就看岩子不在家挤兑麦晓,现在又看三酒一个小丫头,还带着她弟弟没人给她撑腰。”
“你就往她身上泼脏水找事,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吴婶看着姐弟俩相互依偎的样子,她也有孩子是当妈的人,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被这一幕戳得生疼。
吴婶这么一出声控诉,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围在院子外看戏的村民,也跟着纷纷声讨罗红娟。
“我看她就是没有良心那东西,估计是喂给刘大爷家的大黄狗了!”
“就是!见人家孤苦伶仃就欺负三酒,村里人谁不知道三酒这小丫头是个乖巧的,从不惹事。”
“就罗红娟这跟小鸡崽似的小身板,还挑两桶水,一下子栽了怨不得谁,三酒好心让她打水,她倒好愣是倒打一耙。”
“本来就是她自己摔得,我在俺家门口都看见了。”
周围凑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你一句我一句的指责着罗红娟。
他们其中有离得近的,平时也图省事来徐家的井打水。
当然要帮着徐家小丫头说话,再说就算,他们没承徐酒家这个打井水的情。
对这些不知真实内情的村民而言,这件事怎么看都是罗红娟做得不对。
受了别人的帮助还反咬一口,白眼狼都做不出这种事。
罗红娟虽然是个刻薄的泼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脸皮,能承受住被村里人这样责辱。
更何况真实内情,的确是狐酒推她她才摔在地上。
想到实情,再看着周围义愤填膺指责她的村民们。
罗红娟心里越发的憋屈气愤,她愤恨地瞪了狐酒一眼,落荒而逃地拎起自己的桶跑了。
听着这些村民为自己说话,狐酒摸着小池发顶的动作却是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微不可查地扫视一圈,最终眼神短暂地停留在,那个说她亲眼看见是罗红娟自己摔到的人身上。
那人是个胖胖肤色有些黑的妇人,狭小眯起的眼睛里透着幸灾乐祸。
从徐酒的记忆中可以得知,她和罗红娟在徐家村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在下手推罗红娟之前,狐酒的神识扩散开来,并没有扫到任何人,所以才会正大光明的采取行动。
不然,狐酒只会用小石子击打罗红娟的脚腕,这样更为稳妥的法子来整治罗红娟。
虽然可能差那么点火候,但也没什么区别,总归都能给罗红娟一个教训。
现在那胖妇人却说她看见了,这句话必然是假的。
听着周围还在声讨罗红娟的声音,狐酒莫名觉得没劲了。
她站起身,把小池挡在自己身后。
布着泪痕的小脸还含着受惊的苍白,她声音里是浓厚的歉意:“各位婶婶叔叔以后可能不能再让你们来家里打水了,家里就只有我和小池,我很害怕……”
身形单薄的小女孩抿着唇,但未尽之语,周围的人却谁都听得懂。
害怕什么?
当然是害怕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小丫头说的也没错,她家里就剩两个孩子。
今儿能被来打水的罗红娟反咬一口泼脏水,谁能保证明天来打水的人,会不会一个不顺心打人。
现在她家里可没有大人护着。
狐酒本体是只狐狸,她绝不允许别人在自己视为领地的范围内,散步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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