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华目光凄凄:“要不要回家住?妈妈让家里的厨师多做点你喜欢吃的菜。”
她唇瓣上起了干纹,抿了抿:“你放心,妈妈现在记住你不喜欢吃那些了,不会再让他们准备。你小时候喜欢吃甜的,现在还喜欢吗?我……我最近跟老师学了做蛋糕和饼干。”
她的话语与神情中,隐含着无尽的祈求。
小心翼翼的讨好。
夏矜以前并没有说错。
徐正则终究还是点头:“等你身体好一些。”
闻言,俞婉华便笑了,连应了两声好。
徐正则这才问:“医生说是药物引起的低血压,才会晕倒,妈,你身体不舒服吗?在吃什么药?”
“没、没什么……只是一些保健品而已。”
她虽然保养得宜,又不必为柴米油盐忧心,但岁月还是在眼角留下了一丝痕迹。
徐正则声音温和:“吴叔说,他听到我爸和你今天早上发生了争吵,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俞婉华侧眸望向窗外。
没过几秒,眼尾便淌下两行清泪。
徐正则走近两步,抬手在母亲背上拍了拍。
俞婉华彻底抑制不住,靠在儿子身上恸哭起来。
徐正则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着陪在一旁,直到母亲的哭声小了很多,才说:“你在吃抗抑郁的药,对吗?”
俞婉华一愣,松开手。
“……你怎么知道?”
“猜测。”徐正则说,“为什么争吵?我爸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如果是这样……我反而能好受。”俞婉华笑容勉强,“以前就是因为家族联姻才定下的婚事,从嫁给你爸的那天,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原本以为终究会让他对我产生感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我,和当年结婚时一模一样。可我今早向他提了一句离婚,他却怎么都不同意,我们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中午的时候,他却让人往家里送了一束花,是我最喜欢的玫瑰品种。分明对我没有一分夫妻情分,又为什么总是这样。”
徐正则递过去一张纸巾:“因为现在提出离婚,你可以分走他一半的财产,妈,他当然不会同意。”
俞婉华愕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徐正则没有再开口。
俞婉华的泪水又落下来。
徐正则沉默了片刻:“如果你真的想离婚,我可以帮你。”
“真的?”
“嗯。不过在那之前,先好好养病。”
等俞婉华吃了东西睡下,徐正则才走出病房。
天已经黑了。
他随意找了个医院走廊的塑料排椅坐下来,处理耽误了的工作。
俞婉华住的这家医院是全市医疗资源最顶尖的医院。
位于市中心,外面就是车水马龙的道路,车辆行驶的声音和偶尔的鸣笛清晰传过来。
住院部已经不算临街,但依旧能听到。
徐正则起身走去窗边吹风,又打出去一通电话,让人安排了一家位于郊区,环境清幽的私人医院,更适合俞婉华静养。
做完这些,他才打开微信。
朋友圈有未读提示。
他点进去,滑动了两下,便看见夏矜在一小时前更新的内容。
几个emoji表情,附了九宫格的照片。
回中央圣马丁参观,在学院楼下与教授的合影;学生时期被收录进学院馆藏的设计作品;吃到的美食;伦敦令人头疼的天气;还有最后几张,与好友一起去看展、开派对的照片。
徐正则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张。
那是一张很多人在派对上的大合照。
只有两张东方面孔。
夏矜,还有她的身边,离得最近的一个年轻的男人。
看上去与夏矜年纪相仿。
视线在那张面孔上多停留了两秒,徐正则长睫微垂,又点进了夏矜的朋友圈,去翻她在四五天前,还在巴黎时曾发过的一张照片。
很快找到,
那张合影明显是在秀场后台。
徐正则再次看向她身边的年轻男人。
不用再回去看一遍。
他已经能够确定,两张图中夏矜身边离得最近的人,正是同一个。
那男生一头银白发丝,右耳上有枚耳钉,衣着与打扮很瞩目。整个人也看上去很耀眼。
更重要的是。
徐正则看着那张脸,他应该是属于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好看的长相。
他没再看,收了手机。
转身背靠在窗边,在吹进走廊的风中,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俞婉华的身体状况还算好,并不一定要住院。
医生只建议静养,另外严格控制服用的药物剂量。
徐正则将母亲转去了另一家私人医院。
环境很好,建在一片天然湖泊旁边,更像是度假山庄。
徐鼎只过来了一次,之后说要出差,便去了外省。
徐正则每天都在医院。
工作也搬了过来。
俞婉华搬到这家医院的第三天,远在加州的徐鸣曜竟然没有提前打招呼便回来了。
俞婉华很惊喜。
“你怎么回来了?”
“知道你住院,我还能不回来看看?”徐鸣曜皱眉道,“妈感觉怎么样?你可别想着瞒我,我都问过哥了。”
俞婉华目光转向徐正则。
徐正则一直坐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处理工作,合上了电脑,道:“那天鸣曜打电话回来,我接通时他听到了外面护士的声音,猜出来的。所以我也都告诉他了。”
“妈,你竟然还打算不让我哥告诉我吗?都严重到需要住院了……”
“妈妈怕影响你的工作。”俞婉华说,“上次你哥结婚,你就已经请过假回来了,你实验室总是那么忙,还要上课,妈妈怕你知道了又要闹着回来。”
徐鸣曜说:“什么都没你身体重要,再说了我的工作其实还算自由,落下的进度回去再补也一样,上课更不用说了,还不是看我怎么安排。”
他们说着话,也没有人注意到徐正则起身,从病房走了出去、
他并未走远。
何源送文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徐正则静静坐在病房外面。
“徐总,上午需要签字的文件我都拿过来了。”
徐正则接过来:“这两天辛苦你了,我已经和财务说过,这个月给你双倍奖金。”
“谢谢徐总。”何源立即笑说,“其实您不用给我双倍奖金,只是多跑一点路送文件而已,何况您特意让小郑一直来回接送我,根本不辛苦。”
徐正则却没说什么,很快签完字。
何源瞧见他脸上倦色:“您需要咖啡吗?”
徐正则顿了顿,反应竟看上去比平时慢了些:“好,谢谢。”
何源便领命出去买咖啡了。
徐正则起身,本要伸手推开病房的门,却从没有关紧的门中,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听妈妈的话,明天就回加州去,你跑这么一趟,妈妈已经明白你有心了。何况你的工作和别人的不一样,哪能说停就停下来。”
“妈,我都回来了,你就别管了,我自己会操心。还是说你也不想我,根本不想见我回家来啊?”
“怎么会宝贝,妈妈怎么可能不想见你,你才走了二十几天,我就已经盼着你过年回家来了。妈妈看见你很高兴。”
徐正则的手停在门把手上。
透过病房门上的那块玻璃,看见里面的场景。
他的目光定在母亲脸上的笑意上。
看了好一会儿,伸手,将那扇门紧紧关上了。
转身离开时,何源正拿着买好的咖啡回来。
“徐总,不知道这家咖啡味道怎么样,您尝尝。我下午过来送文件的时候再给您从公司泡好带过来。”
徐正则接过来,却说:“不用了。”
何源没反应过来,是不用送咖啡,还是不用送文件。
徐正则已经说:“帮我安排专机,今晚出发去伦敦。”
刚登机,接到方姨的电话。
说有人送来一枚戒指。
电话换了人,费思思说:“都扔我那儿快一个月了,你俩不怕丢我还怕丢,夏矜说让我来还给你,行了,东西我也拿过来了,徐总,挂了啊。”
徐正则问:“她让你还给我的?”
“那不然还能有谁?”
“我知道了,谢谢,你交给方姨就可以。”
徐正则低头看了眼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随后望向舷窗外,目色一片冷清。
-
伦敦西1区梅菲尔的一家酒吧。
时装周总是伴随着接二连三的晚宴与派对。
连轴转了快一个月,终于快要结束了。
夏矜点了一杯白葡萄酒,慢吞吞地喝着。
总算腾出空闲,来回复微信中差了8个小时的消息。
十分钟后才清理掉所有带了红点的消息栏。
指尖停在最后。
徐正则的头像静悄悄的,他已经两天没有发消息过来了。
在此之前还会每天都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忙不忙累不累,晚安说个不停,这才多久,就没音了。
夏矜轻哼一声,有点生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将手机倒扣在吧台上。
可是又忍不住拿起来。
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进朋友圈看好几遍。
这人也真是无趣,这么久朋友圈也不更新一条。
无从窥探蛛丝马迹。
夏矜交叠着手臂,趴在吧台上,打开相机对着酒杯拍了张照片,加了定位,发出去一条可见对象仅一人的朋友圈。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朋友从卫生间回来,瞧见她似乎心情不好,邀请道:“要不要等会儿换一家更好玩儿的酒吧?”
夏矜兴致寥寥:“算了,不想去。”
她干脆掏出自己的日记本来,漫无目的地写写画画。
这家酒吧氛围很好,台上有支乐队在演唱,很经典的歌,披头士的《Hey Jude》。
她随意地记下零散的灵感片段,注意力却分了一半,在手机上。
也是。
国内现在应该是凌晨四五点。
还不到起床时间。
她脑袋又低下去,烦闷到眉毛也耷拉下来。
手机却在此时响了两声。
夏矜不报希望地点开。
眼睛却忽地亮起来,坐直身体接通。
“喂。”
“还没有睡吗?”徐正则低醇的嗓音顺着电流音传来。
“还不到九点呢。”夏矜眨了下眼睛,“你今天醒这么早?”
“嗯。”
静了会儿。
他又问:“在酒吧?”
“没有。我在公寓。”
“那刚才是谁的定位,显示在梅菲尔的某家酒吧?”
“我爸都不管我喝不喝酒。”
“我并没有想管着你,只是总想知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夏矜尾音微微上扬,小声说:“什么意思啊,听不懂。”
对面的语调低了一分:“意思是,我很想你。”
话音落下,夏矜又听见一声从身后传来的呼喊:“Sylvia。”
她转身,看见来人一头银发,寻常一般问了声好:“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来找你的,在和谁打电话?”
“哦,我……”夏矜莫名顿了下,第一次还有些不习惯,“我老公。”
听筒与现实中的声音同时开口。
“他是谁?”
“你说什么?”
“我一个朋友。”夏矜先答了电话那头,朝朋友做了个手势示意,便起身准备出去接听电话,又轻声细语地道,“你刚才说什么,我都没有听清呢。”
抬起头,视线正要寻向酒吧门口,却在半途中停滞。
徐正则依靠在门口的墙壁上,手机贴在耳边,远远地看着她。
那眼神,仿佛已经注视了很久。
“我说。”他再次开口,“我很想你。”
乐队正好唱到那一句——
Hey Jude don't let me down
You have found her now go and get her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又给写超字数写忘我了
评论都发小红包补偿大家,久等了
第41章 真心
顶灯昏黄, 整间小酒吧仿佛被笼罩在柔和的烛光之中。
乐队主唱的音色很特别,连一些咬字习惯,居然都和约翰·列侬很像。
吉他拨弦声悠长地散落在酒吧的每一个角落, 夏矜怔了好一会儿, 几乎怀疑自己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出现了幻觉。
喃喃地对着电话喊了一声:“徐正则。”
“嗯?”
“是我的眼睛坏掉了, 还是喝了酒形成的幻觉,我好像看到你了。”
他笑了一声。
视野中倚在墙边的男人也在笑。
夏矜忽然觉得心跳在瞬息之间加快,擂鼓似的,简直要从她的身体里冲出来。
“不是幻觉。”徐正则低声道, “不如我教你确认一下?”
夏矜问:“要怎么确认?”
“你再走过来几步。”
夏矜照做。
她走得不快,不时还有从过道中进出的人, 从身边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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