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不烫啊,爸爸。”夏矜语调着急,“真是的,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徐正则最先去了一趟洗手间,用冷水打湿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了夏鸿声。
夏矜道谢,一脸担忧地替爸爸清理。
随后拉着人便朝外走去。
徐正则看出来父女俩大概是有私密的话要说,没有跟过去。
只隔着客厅的窗,远远看着。
不知道夏矜说了什么,夏鸿声脸色一变,怒气上涌,撸起袖子就要往里冲。
徐正则正打算上前,却又见夏矜侧身抱着夏鸿声的手臂撒娇,没两句,怒火冲冲的人就被软化了。
夏明轩走过来:“徐总,爷爷喊你过去说话。”
徐正则这才回神,淡淡地应了声,随他走进去。
花园里。
夏鸿声的暴脾气被女儿安抚好,上楼去换衣服了。
夏矜听见屋里安静不少,才试探性地悄悄走过去。
“偷偷摸摸地想听什么?”
是夏明轩。
一左一右两大护法,是堂哥夏明齐与堂妹夏明茹,牢牢挡住夏矜的视线。
都是当初,放出徐正则对她一见钟情的狠话时的见证者。
“谁偷偷摸摸了,我光明正大好吗。”夏矜瞅着跟高墙一样挡在她面前的三人,“麻烦让让。”
夏明齐与夏矜同年,平时游手好闲,出了名吃喝玩乐的一把好手。
半年前夏国志送给夏矜的一套房子,原本是打算要给他的。
所以夏明齐对夏矜,最是记恨。
“呵,之前还说徐正则对你一见钟情,我看你就是骗我们的吧。”夏明齐眯着眼睛笑嘻嘻,语气嘲讽,“人家刚才可是当着爷爷的面,说不打算举办婚礼。看来徐家也没把你当回事啊,好妹妹。”
“谁是你妹妹,别这么叫我。”
夏矜一阵恶寒。
心说我也不想办呢,只不过刚才借我爸的嘴说出来而已,你们就只听见徐正则说不愿意举办婚礼了是吧。
一旁的夏明茹比夏矜小两岁,还在读大学。
又自小生活优渥,在她目前的观念里,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已经是天大的伤心事了。
“徐正则根本不喜欢你,你就是骗我们的。”夏明茹说,“他都不想跟你举行婚礼,显然当初答应结婚也只是由于长辈的要求。”
夏矜与夏明轩夏明齐斗嘴其乐无穷,跟这个还没成熟,脑子里只有他爱她她爱他的妹妹却没那么大好胜心。
夏矜:“你论文写完了吗?”
夏明茹:“……”
“我花了钱找人代写,不用你提醒!”
“哦。”夏矜幽幽道,“这种事情都大声说出来,我明天就去举报你。”
夏明茹:“……”
“大哥,你看她!”夏明茹转头就朝夏明轩求助。
夏明轩眉头紧皱:“明茹不是学习那块料,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矜笑着说:“夏明茹,听见没,你哥都说你脑子不好。”
挑拨完,留下夏明茹对着夏明轩哀怨,夏矜深藏功与名地走了,准备去瞧瞧爷爷和徐正则聊什么呢。
却不想夏明齐跟上来。
“徐家这么不看重这门婚事,联姻也只是逢场作戏,你等着夏矜,我等会儿就去找爷爷,让他把给你的房子还给我,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夏矜敷衍道:“嗯嗯,你去。过户都完了,税我也交了,现在那栋房子和车子都写的我的名字,想去就去吧。”
“夏矜!”夏明齐没想到竟然已经过户了,气急败坏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你一个嫁出去的人,凭什么拿?我劝你都给我还回来,咱们一家人,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站住,别走,我话还没说完……”
说着竟然伸手扯住夏矜:“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给我站住!”
夏矜猝不及防间被拽住手腕,夏明齐又用了很大的力气,疼得她叫出了声。
正要开口朝夏鸿声呼救,腕上的压制忽地消失。
徐正则是从夏矜身后的方向过来的。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夏矜只感觉到夏明齐箍着自己的力量一瞬不见、
不等看清眼前状况,夏明齐撕心裂肺的惨叫已经传遍整个房子。
“靠疼疼疼……你他妈给我松开!”
“还好吗?”徐正则回头看夏矜。
夏矜抚摸胸口,平息下来,朝他点了点头。
“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夏国志的声音传来,“明齐,你太不像话了。”
夏明齐嗷了一嗓子:“爷爷,你先叫他松手,他妈的我要疼死了!”
夏矜这才瞧见,徐正则的手正拧着夏明齐的右腕。
又嗷了两声之后,他才轻轻松开。
“脏话连篇,老二,你就是这么教的儿子?”夏国志一晚上连番上火,一拐杖打过去,“以后再让我听见,非得家法伺候。还有,刚才对夏矜说的那些话,别再让我听见。”
夏矜诧异地动了动眉。
正思索这是吃了什么药时,徐正则拉起她左手。
“他弄疼你了?”
腕侧的确留下一道浅色红痕。
也许是因为夏矜皮肤太白,所以才显得太触目惊心。
“没事。”夏矜摇头,从他掌心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问,“你和我爷爷说了你也不想举办婚礼是吗?”
徐正则道:“刚才吃饭时看到,叔叔似乎是看到你不愿意,才开口拒绝的。”
夏矜错愕:“你看到啦?”
“嗯。”
夏矜指了下外面:“我们出去说吧。”
这片别墅区的容积率很低,种了许多高大的树木,还有不少专门从国外移植的稀有品种。
夏矜引着徐正则,沿着一条绿荫小径,朝中心湖走去。
“我是不想举办婚礼。”夏矜坦白道,“一方面是觉得,如果真的举行了婚礼,那种场合当着那么多亲戚朋友的面演戏太累,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猜办了婚礼的话,我恐怕就要去你们家了吧?毕竟我们的上一代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在他们看来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夏矜舒了口气。
“但我不想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或许你可能会觉得我无理取闹,但我并不想喊不认识的人叫爸妈,等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还会有更多无形的束缚。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她一口气说完,抬眼看向徐正则。
“我不觉得你无理取闹。”徐正则轻声开口,他垂眸看着夏矜,目光很温和,“所以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不举行婚礼。毕竟……”
这时还是九月,空气中有淡淡的桂花香。
徐正则的声音如同一阵温柔的秋风:“毕竟我也不想你觉得被束缚。”
夏矜怔了一秒。
“你刚才是因为察觉我不愿意,才那么对我爷爷说的?”她问出口。
徐正则没有否认。
“如果是我开口的话,或许你爷爷会更容易接受。”
夏矜抿了下唇,又问:“那你家里那边,他们会答应吗?”
“这点你不用担心,交给我。”
他们停在湖边的一棵柳树旁。
两人并肩,夜晚风中的桂花香有种别样的清甜。
徐正则问了句:“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答应联姻?”
“很简单,一时冲动。”夏矜答,“当初觉得你们家能出面解决我爸公司的资金问题,我又能借机拿到不少嫁妆。不瞒你说,虽然现在还在给别人打工,但我以后肯定是要创立自己的设计品牌,能一下子存好大一笔钱,为未来积攒资本,这点足以吸引我。”
徐正则语调含笑:“可是当时没有考虑到,婚姻其实会是这么复杂的关系?”
夏矜点头。
她顿了下,又说:“不过我刚才忽然觉得,如果之后逢场作戏的对象是你,那举办婚礼似乎也不是一件让人觉得无法忍耐的事情。”
“这么短的时间就改变了想法?”徐正则问。
夏矜侧身,望着他时笑了起来:“因为你实在太帅了嘛。”
徐正则:“……”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摸头
夏矜脱口而出,才觉得自己的话貌似太直白。
假装看湖面上的一对白天鹅,随口将话题拐跑:“那你呢?你为什么会答应联姻?”
徐正则也追循着夏矜的视线,望向那对凫水的天鹅。
隔了一会儿,才回答:“长辈命令。”
简单的四个字。
夏矜“哦”一声,这一瞬间又忽然觉得,这个人不笑时,清隽的脸庞显得冷淡极了。
她随口道:“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很听长辈话的人。”
徐正则闻言,眼尾微微上挑,流出一点儿笑意来:“我看起来很叛逆?”
“也不是。”夏矜说,“你有自己的公司,不必依靠家族,这桩婚事中夏氏拿到了数额巨大的投资,听我爸说你们家新开发的酒店,跟我爷爷在市中心开发的那块地以低于市价的标准签了委托管理合同。我呢,则是拿到了一套价值几千万的别墅。”
夏矜看着他道:“徐正则,算下来只有你一个人,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
徐正则停下了脚步。
虽已九月,但空气中还是夏天炽热的气息。
夏矜的话说完,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她停步,转身面向徐正则。
他看着夏矜,云淡风轻的口吻:“能够借此免掉往后长辈的唠叨与催婚,就已经是好处了。”
原来如此,夏矜了悟。
她歪了歪脑袋,笑眼弯弯:“所以难道你其实是个很听话很懂事的乖宝宝吗?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徐正则重新迈步,淡声道:“或许为我起这个名字时,他们的确是如此期望的。”
夏矜怔了怔。
他这句话听上去漠然极了。
他们,是指他的父母吗?
可徐正则清清冷冷的话语,仿佛只是谈起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夏矜识趣地没有追根究底。
穿过湖面上的曲桥,两人在中心的位置停下来,夏矜指了指前面,为他介绍说:“据说建造这里的时候,设计师仿照了苏式园林的风格,喏,前面那处建筑,其实就是等比挪来的拙政园中的芙蓉榭。”
湖中的荷花已经开败了,荷叶却仍郁郁葱葱的,碧色无穷。
夏矜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每次在那家里经过一番争吵,无论是否涉及她与爸爸,多少都会影响她的心情。
“要坐一会儿吗?我还不想回去。”夏矜说。
徐正则或许看出来,低声应了。
从桥上下来便看见一张长椅,不过零星落着几片叶子。
夏矜摸了摸裙子口袋,没有装纸巾。
正要作罢,徐正则却脱下了身上西装,又弯腰拂去那几片落叶,将自己的外套铺在了上面。
“现在坐吧。”
夏矜也没有推辞,坐下后,抻了抻旁边空余的地方。
“你也坐这儿吧。”
一件西装平铺开的面积,勉强能容纳两人,肩膀几乎贴在一起。
夏矜还没有挪动,徐正则便主动往另一侧坐了坐。
“夏明轩他们对你很有敌意。”徐正则突兀地开启这个话题,“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夏矜不在意地笑着道:“小时候刚来的时候,比现在还凶呢。我记得有一次我爸妈给我买了一套换装芭比,我才玩了一次,第二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它被人用剪刀剪掉了,不只是衣服,连那只芭比人偶,也变成一块一块的了。”
察觉到徐正则的目光,夏矜又说:“不用这么看着我,虽然被剪坏了,但我爸妈当时就帮我报仇了,反正闹到最后,他们赔了我十套。”
她讲起这件事时眉眼生动,显然并没有因此受到伤害。
徐正则便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去寒山庄园住,不必经常回来面对他们。”
夏矜心中微微诧异,视线侧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怎么了?”
徐正则温声问。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夏矜若有所思,“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在夏家过得好不好?”
“这算是关心吗?”徐正则的视线落在天边暮色上,“只是既然已经结婚,即使是表面上,我也应当尽一些作为另一半的义务。”
夏矜却说:“寒山庄园那么大的别墅,一套的总价应该有九位数了吧?就这样给我住,徐总,你这么做会让我感觉到有压力。茨威格《断头皇后》中的那句名言是怎么说的,‘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写好了价格。’”
夏矜对自己的想法直言不讳,又玩笑似的补充:“如果只是一两百万,我说不定能够坦然接受。”
“抱歉。”徐正则淡笑道,“是我考虑不周。”
这个人,似乎还挺好说话。
夏矜低头,脚尖在地上轻轻点着玩儿。
想了想还是开口:“其实你不用觉得需要对我履行什么义务,我们两个人之间也不必相互捆绑对方。”
徐正则没有再说什么。
“好。听你的。”
又坐了会儿,夏矜起身,站在他面前,笑容灿灿:“好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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