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下楼扔了垃圾,溜了一圈就回来了。
刚开始她还在犹豫,如果碰到了认识她的人,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有什么可解释?是什么,就说什么。
但今天的宿舍冷冷清清,好像整栋楼就只有她和成州平两个人。
她回去以后,发现成州平还在睡觉。
小松找了件他的卫衣换上,回到床上。
成州平床头放着本地理杂志,她拿来杂志,从头翻到尾,成州平轻咳了两声,小松以为他要起床了,结果只是翻个身——
继续睡。
她觉得成州平也挺奇怪的,以前他在云南工作的时候,天天和那些坏人打交道,自律地令人发指,一回到警队却开始堕落。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那时候他害怕堕落,只能靠近乎自虐般的自律,让他自己保持清醒。而现在他做回了成州平,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也就放松了。
到了中午一点,小松终于忍不住,她拍了一下成州平的肩膀,“不能再睡了。”
成州平翻了下身,面朝上正躺着,他手肘搭在额头上,深深呼吸了一下,才睁开眼。
成州平的左眼做过手术一样,有了一条清晰地双眼皮痕迹。
他眼睛眼皮一单一双,打破了完美的对称,那股邪劲又回来了。
他呆呆看着房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小松手肘支着身体,侧躺着端详他的脸,在成州平的脸上,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他眼角的纹路和鼻翼的纹路都更加深刻。
小松手掌托起自己的脸,说:“成州平,你是不是变老了?”
“呵。”成州平冷笑了声,然后习惯性地伸手去床头柜拿烟,“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这两天的心力交瘁,是他前所未有的。
小松笑了笑:“不过现在这样更有味道了。”
成州平心里虽然得意,但他嘴里咬着烟,没空回她。
小松盯着打火机地火苗,他们没有拉开窗帘,屋子里昏昏暗暗的,打火机的火苗铮亮。
窗帘是暖色的,被过滤进来的光也是暖色的,燃烧的香烟也是暖色的,一切光景,都是暖调的,成州平身上也覆盖了一层温暖的光影。
他吸了一口烟,两颊凹陷,吐出的雾气让屋里氛围更加暧昧。
小松轻轻拉着他的手:“我能抽一口么?”
成州平扫了她一眼,他食指和拇指捏着烟,送到她唇边。
“只能抽我给的,记住没?”
小松轻轻吸了一口,浓烈的烟草气息沉入肺部,她咳了两下,成州平投来嘲笑的目光。
吸第二口的时候,顺利了很多。
她想到成州平抽烟时的样子,试着摒除脑海里其它的念头,当她呼出烟云的时候,成州平的面容在烟云中变得模糊。
朦胧之中,她看到成州平邪笑了一下。
他忽然拉开被子,头钻进被子里,他做的事,让小松没能忍住,惊呼出声。
她用牙齿咬着烟,双手胡乱抓着身下的床单。
成州平按住她试图逃离的腰:“哪个更爽?”
小松看了眼他,把他的头按了回去。
灵魂被填饱了,该身体饥饿了。
小松不像成州平身体能抗造,她洗完胃就没吃过东西,熬到现在,人已经虚脱了。再不吃东西她怕会晕倒,于是催着成州平去做饭。
成州平用电饭锅熬上粥,又点了一条清蒸鲈鱼,一份清炒时蔬,一份炒土豆丝。
吃饱了有力气了,小松问:“要不要下去走一走?我看楼下有健身器材,可以锻炼。”
成州平灌了口啤酒,说:“不下去了,房里也能锻炼。”
提起“锻炼”这两个字,小松脸一红,她把啤酒罐贴在脸上,给自己降温。
当她目光对上成州平目光的那一瞬,就知道,自己是逃不开“锻炼”这两个字了。
不得不说,成州平锻炼的花招还挺多。
从大年初一到年初四这整整四天,两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们就在这个昏天黑地的小屋子里,尽情尽兴。
年初五宿舍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早晨八点,小松躺在成州平的臂弯里,被楼道里的脚步声和打闹声吵醒。
她张开眼,安静地看着成州平的睡颜。
昨夜他们一起洗澡,现在的成州平身上散发着清爽的青桔味道。
他睡觉时候呼吸声很沉,嘴巴自然地抿紧,喉结一上一下动着。
成州平的嘴唇长得很标准,薄厚适中,嘴角因为长期下沉的缘故,有两道自然而明显的纹路。
她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成州平还没醒,小松又亲了亲他的额头、鼻尖,然后重新回到他的嘴唇上。
这时,成州平的手机响了。
他蓦地睁眼,撞到了正在偷亲他的人。
小松被抓了个现行。
成州平醒着的时候,她可以光明正大地亲他,占他便宜,她从来没有不好意思过。但趁他睡着的时候她亲他反而慎重了起来,有种做坏事的心理。
这种小心思被他撞破,小松立马向后躲。
成州平的手迅速按住她脖子,一边完成这个吻,一边伸手够手机。
他举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小松也看到了。
成州平按了接听键,然后翻了个身,压在小松身上。
“刘队。”成州平说。
“干嘛呢?”刘文昌问。
他轻笑着看着身下小松紧紧盯着他的眉眼,说:“锻炼呢。”
“哦...”
小松殷红的嘴唇,无声张合,用唇语说:流氓。
刘文昌说:“过年这几天,广西当地警方对傅辉进行了追踪,能查到的资料,已经让小吴整理好了,待会儿发给你,你回头先记熟了。成州平,你车开的怎样?”
小松发现成州平的眼神变了味,越发浓重粘稠,她被看得头皮发麻,于是灵机一动,抬起双手挡住他的眼睛。
她看到成州平的唇角上扬,对着电话,肯定地说:“非常好。”
刘文昌又问:“有B2驾驶证吗?”
“有。”
刘文昌说:“大年三十那晚,百色底下一个县城交警队接到报警,有辆醉驾发生车祸,造成一死二伤。过了两天,负责追踪傅辉的刑警发现傅辉的造纸厂正在招聘货车司机,对了一下信息,那个醉驾司机是傅辉造纸厂车队的司机。”
成州平眼里笑意一敛,他低头亲了一下小松的额头,然后起身走进洗手间。
造纸厂车队一般都会进行外包,傅辉造纸厂却有自己的车队,很难不怀疑他是用造纸厂的车队运毒。
成州平说:“我要怎么做?”
“应聘上车队司机。当地警方会配合你取得傅辉信任,你要打入他们内部,跟控贩毒团伙,拿到完整的证据链。”
这听起来也许有些难度,但却是他的工作,成州平不假思索:“收到。”
刘文昌说:“下午来队里开会。”
作者有话说:
我要按头让你们一起过
第61章
成州平打完电话,从洗手间走出来。
小松已经换好衣服了,她靠窗台站着,端视成州平全/裸的身体。
因为上次出事,他身体不如以前健硕,失去那层饱含力量的肌肉,他一身硬朗的骨头就显现出来了。
打不断的硬骨之上,覆盖着一层满是疮痍的皮肉。
他像是一尊饱经风霜摧残的雕塑,可随着小松的视线向下,她看到那野性而突兀的存在,如同困境当中,因挣扎而狰狞的生命。
小松想,她永远不会心疼成州平,因为任何带有低视、怜悯的感情,都是对他的不尊重。
在小松欣赏的注视中,成州平走到了她的面前,扣住她的腰,把她压在窗台上亲吻。
那张狂狰狞的生命,正在支配着她。
从窗帘透进来淡淡一层光,照在他眼睛里,他的眼睛明亮生辉。
这个清晨,他的身体、他的目光,当然还有他的吻——
他的一切一切,包括在他脸上流动的光影,在小松心里形成了一生难忘的回忆。
短暂的厮缠结束,成州平从衣柜拿出来制服,穿在身上。
这是小松第一次见他穿制服,他们认识七年以来,唯一一次。
小松手里握着纸杯,喝了口水,说:“你穿这样真好看。”
成州平挑眉看着她,“你意思是我穿别的不好看?”
小松轻笑一声,调侃他:“你不穿衣服最好看。”
成州平再混蛋,在小松面前,从来无能为力。
中午小松下了速冻馄饨,吃完时已经中午一点,他们一起离开宿舍。
宿舍里住着的大多是刚毕业的警察,除了缉毒口的,没几个认识成州平。
他们狐疑地看着成州平和他身边的女孩,两个人没有牵手,没有交谈,可他们同频的步伐,说明了一切。
下到一楼,碰到几个缉毒大队的后辈,看到成州平身边有个女孩,本来不太敢上前打招呼,因为带异性来宿舍,算是违纪。
但距离太近,他们不打招呼说不过去,于是硬着头皮叫了声:“成哥。”
成州平朝他们淡淡点了下头,他把小松送到宿舍大院的门口,小松回头说:“我叫的车快到了,你赶紧去忙你的吧。”
成州平手插在口袋里,仰着下巴,眼睛微眯,混蛋似的看向她:“这么急着和我分开么。”
小松抱了一下他,他穿着冬天的制服,抱起来手感厚实。她说:“我下午去看一趟我爸,然后回宾馆,成州平,晚上联系。”
成州平说:“路上注意安全,碰到解决不了的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随时给我打电话——
在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谁也没想到会有后来的故事,尽管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想要随时通话也很难。
随时打电话,这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事。
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
小松仰头吻了吻成州平的嘴唇,“成州平,晚点联系。”
成州平朝她招了招手,看着她上车。
车开到郊区的公墓,小松在门口买了捧花,去看李长青。
人们都说时间可以让一切愈合,但在小松失去父亲的第七个年头,她还是没能走出来。
她挣扎过,无果,只能顺从接受。
小松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在光鲜的皮囊之下,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破烂的,她只是其中一个。
她把捧花放在李长青墓园前,小松看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
原本,有很多想要倾诉的话,可出口的时候,只有一句颤抖的——
“对不起。”
她为自己的任性抱歉,也为自己的软弱抱歉。
墓园旁边有个湖泊,离开的时候,她把那支电子手表扔进了湖里。
“以后我会努力更坚强,更勇敢。”她在心里说道。
而她的手腕之上,取代那支电子表的,是一个红色编织绳。
它巧妙地覆盖在她手腕的疤痕上,点缀了她苍白的生命。
在墓园回宾馆的车上,小松打电话给林广文,问了龚琴的情况。
林广文说:“我昨天带你妈去二院看了,是抑郁症,医生开了一堆药,情况不是很乐观,建议先用药,复诊如果没有好转,建议住院。”
小松说:“我是不是不方便去看她?”
龚琴和李长青的婚姻不欢而散,但在随后的多年里,龚琴对他都是又爱又恨。
龚琴理智上清楚,李长青什么下场,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和她,和小松无关。
可是她是个病人,发病的时候,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和小松害死了李长青。
林广文安慰说:“你放心,我会一直照顾你妈,小松...这些年,你辛苦了。”
小松说:“林叔,谢谢你。”
...
成州平这次去开会,他们和云南、广西三地连线,会议重点就是这次行动的目标人物——傅辉。
傅辉最早在云南境内活动,后来辗转去了山西,五年前,他在广西百色开了一家造纸厂,一举洗白,做起正当生意。
为了这次会议,云南一方特地请来了边境缉毒队退休的老所长彭海东。
彭东是傅辉十几年的前同事,彭海东说:“傅辉这个人,侦查能力、格斗能力,现在放警队也是一流的,而且,我们不能确定他是否还留着以前在警方的人脉,所以此次行动必须慎重再慎重。”
傅辉是警察出身,也就是说,他们警察会的,傅辉都会,甚至比他们更在行。
彭海东话锋一转:“但这个人,有个核心弱点,他非常唯我独尊,当时带我们的老队长说过,傅辉这个人,早晚会被他的性格害死。”
会议上,成州平做了笔记,把傅辉这个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结束了正式会议,视屏另一头,彭海东调侃说:“你们要量力而行啊,不行就别上,别让全国其他同事看笑话。”
一群老爷们自尊心都很强,刘文昌说:“这次我们派去的卧底侦查人员,他在学校的时候啊...”
刘文昌把当初李长青给他推荐成州平的话,完整复述给彭海东。
一旁老周听得乐呵,小声跟成州平说:“咱刘队多护你这犊子啊。”
成州平没有像以往那样和他插科打诨,他只是沉默地笑了下。
把韩金尧和闫立军缉拿归案,有他功劳,但不全是他的功劳。
在这七年里,除他以外,有多少在前方冲锋陷阵,或在后方做案头工作的人,他们默默无闻。
下午他们去食堂吃饭,刘文昌跟成州平说:“这几天放松一下,过完十五,用最好的状态进入投入任务。”
老周吐槽他:“你就不能让人吃个安稳饭了?非得吃饭时候说。”
刘文昌和老周一起工作多年,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刘文昌心里骂了老周一句老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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