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一阵抽搐,薄言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人拖了出来。
庄思邈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下颌青灰,眼睛却滴血般的红。
他呜呜咽咽,努力睁眼想看清来人。待到看清,才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死死拽住薄言的领口。
在混浊的气息里,庄思邈咬牙切齿地说:“薄言,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恨温家。”
薄言垂着眼,面无表情。但他知道颤动的长睫出卖了他的心思。
庄思邈手上越来越用力,指甲几乎掐进他脖子里。
半晌,他恶狠狠地说:“怎么样,合作吧。”
这几个字在烂醉的人嘴里格外清晰。
薄言拍掉他的手,慢慢支起身,居高临下看了庄思邈很久。他扯了下嘴角:“说说,你有什么计划?”
***
计划很简单,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只要攒足足够的资本,就能引诱温家入局。
拥有一百的时候,会想如果拥有一万就好了。
拥有一万,会想如果变成一百万,那真是高枕无忧。
拥有一百万,心里继续想着的是一千万,一个亿,十个亿……
没有人能挡住利益的诱惑。
如果有,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利益不够丰厚,不足以撼动人心。
这件事多次得到证实。
一条金矿变两条时,温瓷也停下过脚步。
倘若一条航线变两条三条呢,谁又不会动心?
数年前的预案一步步走上正轨。
为此,他们不断完善,把那个饵做的无比漂亮,哄骗温氏集团进入这轮投资。
所有引他们入局的回报,都是这些年押上全部身家得到的。
比起多年前在学校之间做出选择,这才是真正的孤注一掷。
从回国的那一刻起,就停不下来了。
四月中旬的某天,温瓷在家族群里看到章合泰斥巨资拿下南美航线的消息。
距离现在已经半个多月过去。
唯一能推断的是投资顺利,回报可观。所以他能一点不心疼、这么迅速地预先拿出一笔资金,对南美航线下手。
群里最新的消息,还是在对这条新航线进行展望。
不过好景不长,五月对他们并不友好。
除了庄思邈这件事,温瓷得到的另一个消息是因为南美调整了外贸政策,短期内,最起码是未来三年内,这条航线将血本无归。
政策调整很突然,谁都没有料到。所以不可能责问任何提出要买这条航线的人。
劳伦斯把这条航线卖出,不知道是提前知道了什么,还是恰好躲过。
总之占了幸运的那头。
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最近群里鸦雀无声。
章合泰的高谈阔论也不发表了。
如果一定要选一件事安慰一下,那应该就是最近的投资还算顺利。不至于让他背上足以让老太太斥责的锅。
但其实,最近同样因为投资,章合泰已经隐晦地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把庄思邈单独叫到办公室,指着其中某行数字:“这怎么回事?这个月的收益率你让我怎么拿去股东会给股东们看?”
“章总,最近国际市场变动比较大。航线的事你也听说了,受此影响有起伏很正常。”庄思邈客客气气地回道。
“不提航线还好。”章合泰冷哼出声,“你看看航线弄成那样,我还没说呢!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件事一定,务必,在结束前把回报率提上来。”
庄思邈温顺点头:“我会尽力想办法。”
因为投标航线的钱是预支的,如今又摆明了已经血亏,章合泰急着要把亏空的钱补回来,语气也比平时着急:“薄言签的那份合同你知道吧?小庄,现在我们是同舟共济。”
“是,我知道。”庄思邈眼皮低垂,“就是因为知道我们都搭一条船,所以在这期投资报告拿到手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给您看了。老太太都不知道,股东当然都不会知道。”
“你什么意思?”章合泰挑眉。
“我只是觉得我们总是要把成绩做漂亮的。没必要把不漂亮的拿出去让他们指责。您说对吗?”
话是说到章合泰心坎里去了。
他踌躇片刻:“如果股东主动提出要看这期投资报告呢?”
“您能拖则拖,实在不行……”庄思邈提议说,“那笔本应该有的月息我以私人身份帮您填上,先把眼前的事圆过去。不过下个月我就真没办法了。”
这样的事闻所未闻,饶是章合泰也感到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都说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了。当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在这期结束前能回本才这么干啊。”庄思邈露出为难的笑,“即便是这一个月的月息都要我的命了。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您这。”
章合泰放心不少,又问:“你预计要多久能回本?”
“按照第一期那个速度,应该三个月吧。”
“不行,太慢。”
庄思邈实在没办法:“这已经是我能操作的本金基础上,最快的速度了。”
章合泰略一沉吟:“如果我加码呢?”
“要看您加多少。”
加码势必要再次动用到集团的钱。
章合泰还是犹豫,当天只和庄思邈说,“等我考虑几天。”
这段时间家里繁杂的事情多,本家的弟弟又沾上赌债,家里老母亲恨不能跪下来求他帮帮弟弟。
另一边更是时不时在他耳边吹风,上一条消息还是昨天。
——儿子新谈的那个女朋友家世很好,但好像看不上咱们公司的规模。你总要替儿子的未来多考虑考虑,他也不能一辈子都当私生子吧?
——老公,这个世界上跟着你姓章的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那个温小姐早就被家里的老太太洗了脑,她们才是一条线上的,所以才总是同你不亲近。我都替你寒心。一样是儿女,你在儿子眼里就是最好的父亲。
——你替他们家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到头来还得防着老的小的,多不值啊!
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情儿也不是没道理。
她说的每句话都在章合泰的心上,软的硬的句句在理。
反正投资的盈亏先由女婿的那份协议兜底,章合泰胆子又大起来。
他抽调出集团的流动资金,拨通庄思邈的电话。
“小庄,来这一趟。我想好了,再给你这场投资加把火。”
庄思邈自然乐意。
电话挂断,他朝坐在不远处的薄言打了个响指。
“怎么样,够贪吧?”
因为彻夜做方案,薄言仰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
但庄思邈知道他听见了,兀自道:“你那边呢?温大小姐那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窗外是入夏后特有的雷暴天气。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高层的玻璃墙,噼里啪啦砸个不停。
庄思邈说完,听了好一会儿雨水的独奏,才听到沙发那有了动静。薄言解下手表抛在茶几上,金属碰玻璃,哐得一声脆响。
他在这声响后懒洋洋抬起眼皮,朝庄思邈望了过来。
眼底安静,阴沉,和窗外的天气异曲同工。
“我说过,温瓷的事你最好别碰。”
作者有话说:
薄言:我老婆我自己都舍不得搞(?)
温瓷:你换个文明点的词。
第45章 试探
在喻淮安跟她说过庄思邈的事之后, 温瓷想过,眼前的一切——那么早就物色好的海氏,会不会是早就为她编织好的、漂亮的网。
她不敢确定。
即便深知自己不是唯一的目的, 温瓷也依然迫切地想知道,如果用自己去赌的话, 赢面能有多少。仿佛这一刻, 只要她知道自己在薄言心里那杆天平上仍然占据最重要的地位,就会原谅一切。
但这样荒谬的想法也仅仅只是一瞬。
过去这么久,她早就学会隐藏情绪了。
想了一会, 看到时针指向九, 温瓷收拾好心情,像往常那样给他打去电话。
另一边,薄言如愿接到视频。
只要有空,温瓷都会在这个点跟他通话,有时候是她打来, 有时候是自己拨过去。已经成了习惯使然。
薄言接通, 看到温瓷已经卸了妆、却仍然无懈可击的素颜。
接通过后十几秒,她才把注意力挪过来, 长睫慢慢下阖:“还在公司?”
“嗯。”薄言看着她, 在长时间的勾心斗角之后,忽然觉得开始想念,“准备休息了?”
薄言很少会产生思念这种无用的情绪, 所以当这个念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皱了眉。
正好被温瓷抓到, 她微微后仰, 把距离拉远了看向屏幕:“什么表情?”
“想你的表情。”薄言不动声色地说。
温瓷有一瞬愕然, 随即笑起来:“你还真是坦诚。”
她问了问近期的安排, 忽然说:“我们多久没见了?”
“两个月十七天。”他答。
这副数着日子过的模样实在不像他。
温瓷原本打算随便看点东西调整心情的, 正好看到喻淮安那边发过来、关于庄思邈的详细资料。眼皮子底下还在怀疑,面上却必须保持平日里相处的模样。她不由地觉得分开的这段时间,两人距离陡然被拉远好多。
终于看完,温瓷关上邮件开始查阅最近的航班,“你最近忙吗?”
“还好。”
“还好?所以没时间回家,天天住公司?”
“不至于天天。忙的话就不回去了。”
温瓷又问:“奶奶在家提起我吗?”
薄言点头:“会提。”
“薄言,抽个时间吧。”温瓷选定周末,定好航班,而后神色淡然地说:“叫上庄思邈一起,吃个饭吧。”
薄言动作一滞,很快答应:“好。”
***
庄思邈对她的敌意很明显,温瓷不会没事邀请他吃饭。
转达完她的意思,庄思邈怔愣:“她知道什么了?”
薄言神色淡定:“不像。”
“也是。”庄思邈略一思忖,“连章合泰那个老狐狸都没发现不对,她从来不管集团事务的,不应该会知道。她还说别的了吗?”
“没说。”薄言觉得好笑,“你这么怕的话,不如不去?”
庄思邈不服:“我怕什么?怎么,就不能当高中同学聚餐?”
薄言瞥他一眼,语气冰凉地说:“你最好是这么想。”
饭局就定在这个周末。
温瓷提前让小吴订好了餐厅。周日上午飞机抵达,直奔餐厅。
与她同时赶到的还有王可和陆诏。
被庄思邈猜中了,温瓷攒的就是高中同学的局。
虽然饭局师出有名,但还是哪都透露出怪异。
温瓷不是那种会平白无故和高中同学叙旧的人,就算是,只要有意愿,她那个圈子里的人跑得比谁都快,轮不到和自己叙旧。
庄思邈坐在饭桌上,心怀鬼胎。
很快,薄言去餐厅门口接了温瓷进来。
虽然还有两张半生不熟的面孔,但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男女最养眼。薄言万年不变的正装,温瓷倒是穿了条很温柔的连衣裙,两人走在一起格外登对,想不注意都难。
庄思邈收起欣赏的心思,不咸不淡打了个招呼。
温瓷紧挨着薄言坐在靠窗。
在外面时不觉得,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忽然连他身上的冷松味都觉得想念。
这间米其林日料是王可推荐的。
王可来的次数频繁,很熟络地叫来主厨点单。
点菜的间隙,温瓷就安静地坐着,轻描淡写给陆诏递个眼神。陆诏心领神会,同坐在对面的庄思邈解释这次聚会的目的。
“加德校庆?”
陆诏说的在庄思邈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又情有可原。
他们这几个都是毕业于加德,如今都算混成了行业顶尖,作为那一届的荣誉校友参加校庆一点也不奇怪。遥想那一年在加德,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庄思邈扯了下嘴角,心情复杂。
“邀请函还没正式拿到手,之前的老校董跟瓷儿提过那么几句,麻烦她提前跟你们打好招呼。”陆诏懒洋洋地说,“打个招呼就罢了,还要搭上这顿饭。”
那边王可点完单,讽刺道:“你抠不抠啊……又不是你请客。”
陆诏反讽回去:“好像也不是你吧?”
“不是怎么了?”王可眨眨眼,“我最好姐们的老公请吃饭,我蹭一下过分吗?”
原本是温瓷攒的局,听罢莞尔:“原来是薄总请客。”
平白无故被推到买单的位置,薄言毫不意外,只捏了下她的手指:“嗯。”
整个包间里,看起来他们倒像是一伙的,只有庄思邈格格不入。
庄思邈显然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家境优渥的一员,心里一边冷嗤,嘴上却说:“不说我都快忘了,加德有温氏那么多的捐赠,有什么消息肯定是温小姐最快拿到手。我们那时候还说加德就是温家的私人学堂嘛!”
这句话说完,庄思邈下意识去看薄言。
薄言这些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表情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
庄思邈觉得无趣,但他已经点到为止了,不再发言。
期间王可又说了几件以前在学校时的旧事。
桩桩件件都与他们有关,却又很好地避开了敏感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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