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念慌张瞧了时易一眼,却见后者根本不看自己,忍下失望,赶紧下床,结结巴巴地说:“好啊,我看看……可是没有哪里漏水呀。”
“是啊是啊。”陈敏也说:“这房间怎么会有水渗下去呢?”
时易冷笑,“口说无凭,你们把这些柜子,床都搬出来看一看。”
说罢,他淡漠的眼神放在辛念身上,“这屋子你住是吧,那麻烦你跟我下去看一看,看看我那天花板被你淹成什么样了?”
辛念十分不安,她生怕自己惹出麻烦,父亲又嫌她是个累赘,又要花费修理费。
“磨叽什么?”时易掀起眼皮,十分不耐烦,“快点儿下来。”
站在一旁的辛建勇始终一言不发,他见这不是个好惹的人,实在是不愿意与他对峙,又见他似乎只找辛念麻烦,立刻厌烦地发出命令,“快跟人家出去看看,出了什么问题,好好跟人家道歉!”
他不关心女儿,因此也不会在乎她独自出去是否会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
就这样,辛念晕晕乎乎地跟着时易下了楼。
走出楼道时,刺骨的冷风杀来,辛念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反而因为终于走出家门,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而微微雀跃。
她恍然地伸出掌心,喃喃自语,“竟然下雪了啊。”
时易走在前面,看辛念捧着雪花化成的水走进来,沉默地关上玻璃门。
她傻乎乎地抬起头,望着修理店的天花板,“哎呀,真的有水,不过幸好不算是太严重……”
“你还有闲心管这个?”时易盯着辛念,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水是我自己泼上去的。”
“……嗯?你泼上去的?”辛念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为什么?你这不是……”她愣了一下,“你是为了把我骗出来?”
时易目光沉沉,“不算太笨。”
他微顿,然后问:“你怎么了?”
他声音沙哑,终于没了方才的冷漠。
不过四个字,辛念鼻尖一酸,低下头,“没事。”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领口处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那你怎么不上学?”
“我……”辛念有些磕巴,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不说是吧?”时易笑笑,“行,那我自己上去问。”
“哎!”辛念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别走别走,我告诉你……不过就是我爸骂了我两句。”
“只是骂你,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辛念抿起唇。
“别撒谎。”时易不怀好意地捏着她脸,让她抬起头来,“你骗我,我看得出来。”
辛念叹口气,“天气太冷了,我偷懒,不想去……”
“你几天没有出门了?”时易懒得跟她在这里打太极浪费时间,直接打断,“连续下了两天雪,你不知道?”
没想到他这般敏锐,辛念紧张地蹙起眉毛。
时易垂眸看着她依旧抓着自己的一只手,看见上面的一道红痕。
他语气平静,“你手怎么了?”
“嗯?”辛念一抖,立刻收起自己的胳膊,“没什么呀?”
“他打你了。”
时易开口,陈述道。
语气像是肃杀前的冷寂。
“没、没有呀。”
“打哪儿了?”
“就打了一下手背。”
“还有哪里?”
“没有了。”
“好,不说是吧?”
时易扬起眉毛,忽然弯下腰。
辛念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双脚离了地。
整个人被时易打横抱了起来。
不过他可是半点不温柔,走了两步,就将她扔到了沙发上。
辛念小声惊呼,还没有来得及逃跑,时易就隔着衣服捏住她的脚踝,坐在沙发的一侧。
他看着辛念,眼神中带着“你别惹我”的警告。
“你要干嘛呀!”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检查。”
时易慢慢地开口,像一只优雅的雄狮慢吞吞地踱步,掌握杀伐大权,辛念这只毫无攻击力的小鹿只需听候自己何时被送上刑场。
“不行不行!”
辛念大喊着要下去。
时易看上去没怎么用劲儿,但辛念就是逃不掉,挣扎时间,她脚上的拖鞋被甩掉,时易就要将她的裤腿卷上去。
她细直的小腿白得晃眼,时易觉得自己的手掌心逐渐燥热起来。她脚踝凉得很,皮肤细腻得像是只随时要逃走的鸟,却一手便可握住。
辛念是见过自己腿上的淤青的,面积不大,但颜色深,看着吓人,她不想让时易看见,在沙发上扑腾得厉害,像只脱离了水,濒死的鱼。
她四肢格外柔软,被时易故意肆意拉扯,也不疼。
“不行!你不能看!真的不能看!”
辛念感觉小腿上凉飕飕的,愈发着急,没留神,对着时易的胸口就是一脚。
“哎呀!”
她捂住嘴,趁着时易松手的功夫,立刻将腿收回来,跪坐在沙发上,然后大着胆子指控道:“你!流氓!被踢可不怪我啊!”
时易的呼吸也有些乱,缓了几秒,别开眼。就在辛念以为他要收手的时候,他忽然从沙发靠背上挑起一根布,二话不说,单手握住辛念两条藕节似的胳膊。
“哎!干嘛呀,你不能绑我!”辛念急了,甩着胳膊大喊大叫。
时易冷着目光,声音中带着懒散的威胁,似笑非笑地哼道:“接着喊,这地儿隔音不好,想把你爸喊下来你就大点声儿。”
“我……”
辛念抿了下唇,即刻不出声了。
手腕凉丝丝的,再回神时,手腕上已经被绑上了。
“时易!你怎么这样?”
她双目瞪圆,怒气冲冲的。
时易冷笑,弹了她的脑门一下,“你就会跟我发脾气。”
说罢,他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戾气,他站起身。
辛念吓得浑身一抖,时易这个神色她时见过的,在每次打架前。
她不肯让他再为自己打架,也不想再让他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那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去?”辛念的双手虽然被绑住了,但双腿还是自由的,她急急忙忙跑到时易眼前,用后背顶住门,抬着下巴,用拳头抵住他的胸口,”你是不是要去找我爸?你要把他怎么样?打他?揍他?难不成杀了他?”
时易伸出手,用干燥的指腹蹭掉她眼角的湿润。
他挑起嘴角,神色中忽然带上了玩味,突然道:“我爸坐过牢,你知道吗?”
“嗯?”辛念睁大眼睛,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下意识装傻摇头。
他挑起嘴角,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他再敢打你,你来找我,我不会让他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大不了——”他弯下腰,拍拍辛念的头,音色中满是桀骜不驯,“我也去坐牢。”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糖
“……”
辛念愣怔几秒, 一跺脚,“你胡说什么呢?”
时易无所谓地推开她,“让我出去。”
“不行, 绝对不行!”
辛念皱着眉头,想推他但推不动, 只能用脑袋拱他, “时易,我不让你去!”
“辛念。”她的冰冰凉凉的头发丝蹭在他的脖子上,扫过他的喉结, 痒得厉害, 他抬手忽然捉住了她的脖颈,强迫让她离开自己,“你别招我。”
“你别去……”辛念心里清楚时易最是吃软不吃硬,她语调中染上了一些哀求,抬着下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时易的喉咙干哑, 像是被昨夜柔软的雪刺破了一般。
他的声音中带着寒气, “你没有被打够是吧?”
“那也不用暴力解决暴力。”
时易冷笑,捏紧拳头, 浑身杀出冷漠, “对待有些人,只有疼痛能让他们记住。”
辛念看着他,“可是我不想让你受伤……再说了, 你打他一顿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能天天替我打他?”
时易的手贴在玻璃门上, 垂下眸。他下颌硬朗, 眸子轻轻颤抖着。
辛念赶紧凑过去小声道:“不疼的, 真的, 现在已经不疼了, 过几天就全好啦!”
她漂亮的睫毛颤了颤,轻柔地安慰时易。
时易咬了咬牙,忽然将绑着她的布料拆掉,拉着她就要出门。
“又做什么去?”
辛念踉跄了一下,扒着门不肯往前走。
时易冷面提溜着她稳稳地站在自己面前,“辛念,我问你一句,你要不要跟我走?”
辛念听得呆怔,揉了揉自己被布料勒红的皮肤,“走、走哪?”
“离开这儿,永远不再回家。”
跑。
逃跑。
“啪。”
电路不稳,灯光快速明灭。
仿佛闪电无声地击中。
辛念的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敲打。
她抬起头。
电流声噼里啪啦地作响。
屋顶的光重新稳定地打在时易的脸上。
若是世界上真的有救世主,那大约也是这般散着光。
辛念张了张嘴,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然后摇摇头,发出干涩的声音,“我不能走,我走了,我爸会打我妈的。”
时易目光沉沉。
“我已经跟他道过歉了,他不会再打我了,真的!”辛念诚恳地说:“但是如果我跑了,我爸一定会暴怒。”
时易的神色中带着不屑一顾,“你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有功夫管别人?”
“你上次也看见了,我妈确实偏心弟弟,但她也是我妈妈……”辛念急切地证明自己并非没人喜欢,“我记得可清楚了,上小学的时候我也被爸爸这样揍过一次,我妈她抱住我,还替我挨了一棍子!”
提起十年前的往事,她依旧是笑嘻嘻的,似乎早已忘记挨打的疼痛,只记得母亲柔软的怀抱。
吃过太多苦的人,哪怕只舔过一次糖,甜味也能记一辈子。
她抿了一下唇,“既然我妈救过我一次,我就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我爸,而且,你能带我去哪里呢?五金街吗?那还是早晚会遇到我爸的。”
时易声音沉沉,“我要是带你走,不会是去五金街,是更远的地方,不在燕城,我们去别的城市。”
“……别的城市。”
辛念喃喃重复,目光中显出一瞬的向往,但还是说:“我不能去。”
她拍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清醒一些,“我得回家了,在外面待太久,他们是会怀疑的。”她轻轻叹口气,又道:“时易,你有没有体会过不是人生的每一步都由自己把控的感觉?”
“我出生在这个家,就不是自己把控的,我爸妈不喜欢我,也不是我能把控的……”
时易看着她,忽地面色发白,沉默许久,像是陷入了回忆。
许久,“辛念。”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护住你,我还是能做到的。你想要过有把控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辛念低头,沉默稍许,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如果我成年之后,你还愿意带我走的话,那我一定跟你走!”
她拍拍时易的手背,“放心吧,我爸发泄过了,就不会再打我了,他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才会揍我。真的!他喝醉才会这样的!”
她笑得没心没肺,藏住眼神中的苦。
随后,辛念深深地吸一口气,“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他们下来,看见我跟你说话,又要大事不好了……”
她睁大眼睛,真诚地说:“时易,谢谢你今天能来找我!”
说完,她就推开门跑回了家。
回去后,辛建勇冷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问题大吗?”
辛念含糊地回答:“似乎还好,那个人说,等明天再看。”
“嗯。”辛建勇哼了哼,“只要别被人骗了就行,那小子,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像个混混,你以后遇到他,少接触。”
辛念抿了下唇,低头乖巧地说:“知道了。”
“还有——”辛建勇继续发话,“既然以后不上学了,你在家里待着多做些家务,我和你妈养着你不是让你在家里吃白饭的。”
他似乎全然忘记了女儿前几天刚被狠狠打了一顿。
甚至身上的伤还没有消散。
辛念鼻头一酸,绝望慢慢蔓延。
并非因为父亲的淡漠,不过是她再一次深切地意识到,他真的不允许自己继续读书了。
“还有,你这些年用的那些书,也趁早找个收废品的卖了,还能留下点钱,不然全是废纸,还花了不少钱。”
她压下内心的痛苦,点点头,回到卧室。
*
次日上午,辛念早早起床,按照父亲的要求将家中打扫一遍。又拖出一个纸箱子,将书架上的书一摞摞整齐放进去。却半晌抱着自己的英文词典和《作文真题大全》不肯放手。思考很久,她将其塞进了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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