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问。
时易垂下眸,大半个身子的影子落在她身上。
这是第一次,他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只是说:“出来。”
“嗯?”
“你跟我出来。”
时易让她坐在自己的摩托车后座上,掏出一根烟。
“张嘴。”
辛念依言,时易把烟放进她的牙齿间。
她乖乖地咬紧。
“干什么呀?”
辛念含糊地问。
时易低头,换了个方向,背对吹来的冷风,按下打火机,右手轻拢,将烟点燃。
辛念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坐在车座上,盯着眼前的一点点变短的烟头,眨着眼睛看他。
时易扬眉,“试试。”
“怎么、怎么抽?”辛念把烟拿下来,结结巴巴地问。
这倒是问住时易了,在他看来,抽烟本就是无师自通的,哪里还需要专门学。
“呼吸,正常呼吸。”他靠得很近,轻声说。
辛念重新将烟头放在嘴里,狠狠吸一口,然后剧烈地咳嗽。
瞬间,一张被冷风吹得煞白的小脸又被呛得通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可不抽了,真呛。”
时易笑笑,接过烟,伸出手,在她的头顶摸摸。
辛念仰起脸,“你是不是故意捉弄我呢?”
时易没说话。
旁边的路灯电路不畅,偶尔闪烁一下。时易英俊的脸每一次沉溺在黑暗中,辛念的心脏就跟着狠狠地抖一下。
仿佛他溺入黑暗,就要消失不见一样。
辛念莫名感到害怕,生怕再次抓不住他,于是伸出手,死死拽住他的衣服一角。
从远处看,像是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挡住了一个穿着单薄校服的少女的去路。
少女原本的路途或许就此改变。
她轻轻扬起的发丝被他包裹在手心。
他忽然道:“辛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我来找你啊。”
“你想过后果吗?”
辛念沉默稍许,摇摇头,又说:“没想过,但我想过不找你的后果。”
时易将烟灭掉,哑声道:“我讨厌被人抛弃的滋味儿。”
辛念睁大眼睛,看着他。
时易垂下眼帘,看上去有几分懒散,说出的话却不是这样的,“你这次回来,我能以后保护你,跟谁打架都行,不过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就像烟——你要品尝你以前从不会尝到的滋味儿。”
时易声音沙哑,像是大漠中飘渺的风。
那里寂寥,却是自由的。
“好,我愿意。”
辛念点头,毫不犹豫。
时易看着她,眸色沉沉,像是深夜波澜壮阔的海。
“你不能反悔。”
“我才不反悔。”
辛念乐滋滋地回答。
坐在时易面前真舒服,她刚才出门出得着急,外套也没穿一件,但心里暖烘烘的,半点儿都不觉得冷。
时易将手搭在车把手上,低头看着她的一双笑眼。
背后是刺骨的夜。
从今往后,刮来的风和雨都有他替她挡着。
第32章 喉结
辛念重新坐在了时易的后座, 赵晓佳放学后也偶尔会来找她。
她在作文大赛初赛中表现良好,成功晋级,准备参加决赛。临近年末, 天气愈冷,日子却更加暖和。
赵晓佳双手冻得通红, 站在校门口, 神神秘秘地递给辛念一本书。
辛念下意识接来,扫了一眼那封皮,瞧见那露骨的字眼和白花花的身体, 顿时脸蛋红透, 赶忙那袖子挡住,不安地朝旁边看了看,“你、你给我的这是什么呀?”
赵晓佳满不在乎地“哎呦”了一声,“你明年就成年了,害羞什么呀?你不会没看过这些东西吧?”
辛念瞪大眼睛, 立刻澄清, “我当然没看过了!”
赵晓佳见她一张脸通红,指着前面一对手拉手的学生情侣, “你看看人家, 你再看看你,多傻。”
辛念不满地嘟嘟囔囔,“……我怎么傻了?”
赵晓佳凑到她耳边, “那你知不知道小孩是怎么被造出来的?”
一听这话, 辛念浑身腾地燥起来, 一把甩开她, “我肯定知道啊。”
说完, 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是十四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男女接吻不会生小孩,与同龄人相比,她缺乏性教育,且父母平日最常说的就是“女孩子要知道羞耻”。
在这样的耳提命面之下,她便以为懂得羞耻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赵晓佳得意地说:“我上小学就知道了,我妈早早就告诉我我是怎么生出来的。我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她就告诉我要学会保护自己,要知道用避|孕|套,说不能像她年纪轻轻就生了孩子。”
辛念低着头,恨不得把耳朵捂住,又听她说:“这书可好看啦,还讲了些别的我没听说的知识。”
“什么知识?”
赵晓佳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你有没有注意过你那个帅哥哥的喉结?”
辛念脸热得厉害,顿时想起时易抽烟时轻轻滚动的喉结。
她结结巴巴地扯谎,“没、没有啊,怎么啦?”
赵晓佳满脸可惜地咂咂嘴,“那你以后注意一下,据说呀,这喉结的大小跟那个地方的大小有关!”
辛念一头雾水,“什么地方?”
“啧,就那里呀!”赵晓佳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是我们女孩子没有的地方!”
“啊呀!”辛念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说什么呢?”
停顿了一下,她实在忍不住好奇,“真的假的?”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应该假不了。”
赵晓佳笑嘻嘻地又说:“不过你应该过不了几年就知道了。”
“嗯?”
“你高中毕业了以后,你们谈恋爱肯定是要住在一起的呀!”
“赵晓佳!”辛念低声制止,“谁跟你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你们没有吗?”
“没有!”辛念生硬地回答,又把那本书放入书包最里层中,“你可不许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情,不然……不然他又要不理我了。”
“为什么?”
辛念小声回答,“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喜欢他。”
赵晓佳挠挠眉心,“什么呀,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辛念叹口气,“反正你记得别再提起这件事情就行了,我现在能每天看见他……我就很开心了,这几天我过得很高兴,弟弟在家也不怎么惹我,以后我高中毕业,可能就没有这样的时光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赵晓佳听不见,正要询问,旁边传来惊呼声。
“哎!小鹿头!”
辛念闻声回头,就见两个人向自己冲来。
她慌张退后两步,这才想起这两人自己见过,“你们、你们不是网吧里的人嘛?”
“对啊对啊!”瘦猴使劲儿点头,“太好了,你还记得我们!”他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叫瘦猴,他叫张明凯。”
他挠挠头,“你叫啥来着?”
“辛念。”
“哎!对,你看我这脑子!”瘦猴龇牙咧嘴地笑,“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们花了多长时间吗?快走吧!”
“走?去哪儿?你们找我做什么呀?”
“反正有事!”瘦猴不管不顾地扯着辛念的胳膊就要往一边拉。
“哎哎哎!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你走。”
辛念往后退,赵晓佳及时拽住她的胳膊,脖子一伸,“你、你拉她干嘛!”
瘦猴好不容易见到辛念,岂能放手,“啧”了一声,把赵晓佳也拉上,“那你也走。”
瘦猴看着瘦,但力气极大。张明凯唉声叹气,也没法让他把手松开。瘦猴自知笨嘴拙舌,也不解释为啥要拉她走,生怕两人吵架,辛念不肯去网吧。
“瘦猴,你干什么呢?”
四人身后传来声音,语调不高,但很有气势。
辛念回头,是时易来了,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但目光却落在瘦猴死死拽住辛念的胳膊上。
瘦猴登时触电似的松开辛念,“哥,哥?你亲自来了?”
时易站在辛念身后,状似一副悠悠闲闲的模样,“你们干嘛呢?”
瘦猴打了个嗝,然后道:“哥,早知道你自己忍不住来找她,我就不来了。”
张明凯轻轻咳嗽一声。
瘦猴“嘿嘿”了两声,得意洋洋地跟辛念炫耀,“我就说这几天易哥心情又好了,果真跟你有关!”
时易倒也没阻止他,只是垂眸扫了一眼辛念。
她正背对着自己,此刻低着头,耳根子红透了,不接话茬,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他勾起嘴角,第一次不觉得瘦猴废话多,在估摸着这丫头忍耐不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行了,差不多得了,再说她要熟透了。”
瘦猴吞咽了一下口水,瞄了辛念一眼,又道:“哥,今天我和张明凯买了好多菜,准备吃火锅,咋样?”
时易抬抬下巴,“问她。”
瘦猴凑过去,“小鹿头,去吗?”
辛念不理他,转头问赵晓佳,“你去吗?你去我才去。”
“去去去,我去!”
*
赵晓佳捧着碗,坐在辛念旁边,有些兴奋。
她很久没有朋友,更鲜少有去别人家中吃饭的机会。
瘦猴听说那小蛋糕是她做的,对待她愈发殷勤,“你手艺这么好啊?啧啧啧,那蛋糕做的,跟外边买的似的!”
赵晓佳十分惊讶,“蛋糕被你吃啦?”
“啊对啊。”瘦猴不明所以,“本来是我哥带回来的,结果后来他不吃了,一股脑全给了我,嘿嘿,下次你来再做点儿吧!”
赵晓佳这才知道原来辛念把自己给她做的甜品全部进献给时易,她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看着辛念。
辛念冲她吐了吐舌头。
热腾腾的火锅在桌中间冒着气。辛念最爱吃火锅,但很少有机会,因为家里没人爱吃。她被辣得直吸气,抱着冰可乐不放手,像只馋嘴的小猫。
时易倒是吃的很少,但面前的易拉罐空了好几个。
明明是冬天,辛念坐在他身边却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气,她舒服得很,趁他不注意时,偷瞄他几眼。
时易仰头喝可乐,正巧将脖颈露出来,吞咽中,突出的喉结滚动,看得叫人手心发痒。
辛念想起了放学时赵晓佳说的那番话,不由得感觉唇齿间因为辣椒造成的热愈发强烈。
她像是喝汽水喝多微醺了一样,努力控制自己眼神不忘别处瞟。
但红彤彤的脸蛋终究是暴露了自己。
时易放下空瓶,“你怎么了?”
明明喝酒的是别人,但醉了的好像是自己,她晕晕乎乎地摇头,“……没事。”
时易又笑道:“你几天没吃饭了?”
“嗯?”辛念低头看自己的碗,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虾皮,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辩解,“我上了一天学,饿了。”
她边说,立刻放下筷子。
时易眯起眼睛,忽然伸手捏捏她脸蛋上的肉,“那你都吃到哪去了?”
辛念拍掉他的手,不吭声。
时易说:“多吃点儿,我还不缺这点儿钱,我最讨厌小鸟胃。”
他轻轻挑起唇角,墨黑的眸子看着她,继续道:“你这样的鸵鸟胃正好。”
“你!”辛念正要表达不满,抬头却再次扫到了他脖子那块突出的骨头,心脏狠狠跳了两下,小声嘟囔,最后全部化成了四个字——
我可真色。
她没什么脾气,干脆接着吃东西,一边吃一边琢磨,回去好好看看赵晓佳给自己的那本书。
*
晚饭后,已经是九点,瘦猴自告奋勇将赵晓佳亲自送回家,张明凯开店。时易领着辛念走回了塘北街。
辛念磨磨唧唧地不想走,站在楼下长吁短叹。
“怎么了?”
辛念扯着书包带,“马上年底了,我真盼望能赶紧到明年暑假。”
“明年暑假怎么了?”
“我高中毕业,就可以独立生活了。”
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卧室方向,看那一方天地,忽然又没了勇气,“也恐怕要面临更可怕的生活……”
“什么?”
辛念摇摇头,她清楚,父亲希望她可以早点出去工作嫁人,以此分担家中的开支。在父母的规划中,她高中毕业,肯定是不会再继续读书了。
哪怕到时候已经成年,想要逃脱家里的魔抓,也并不容易。
不过时易不懂这些,他一样撒野惯了,根本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不敢反抗父母的人,他只以为是青春期的少女多愁善感,又见寒风凛冽,于是摸摸她的脑袋,“上去吧。”
辛念与时易告别,回到了家里。
辛建勇还没睡,坐在沙发上,辛念一进门,他就闻到了飘来的淡淡的火锅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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