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时易拖长音调,“我们店里的东西是让你拿来玩的?”
他闲闲地挑起眼梢。
辛浩洋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时易半点儿威胁没有,不过是语气放低沉了一些,就让他大气不敢出,腹中胀痛,只觉得自己憋得难受,现在就要去厕所。
“我、我得去卫生间了。”
辛浩洋宣布道,说完却不挪动脚步,显然是在自觉地等待时易的同意。
时易冷笑,也就是辛念那个能忍的软性子能叫他们一家人这么欺负。
辛浩洋见他不说话,抬腿便要溜走。
“我说可以让你走了?”
时易俯身,按住他的肩膀。
顷刻间,辛浩洋觉得骨头上像是有千斤重,他呲牙咧嘴,“你、你,哎呦!疼死我了!”
时易慢慢松开他,手却依旧搭着,他慢慢开口,“这铁玩意儿不是这么玩的。”
“那是怎么玩的?”
时易低下头,在辛浩洋一点点瞪大的眼睛中,那铁签被他轻轻松松地对半折了起来。
辛浩洋“啊”了一声。
那铁签子被他拿在手里快一个小时了,很硬,打在手上能有个深红的印子,竟然有人能随意地将其弯折。
他抬起头,目光中露出惊恐以及一些敬佩。
时易眯起眼睛,他不欺负小孩儿,却也厌恶眼前这个稚童。
“你还记得我吧?”
“记得记得。”
辛浩洋使劲儿点头。
“你们家可真吵。”时易哼道:“没事儿从早吵到晚,我在楼下快要烦死……”
“是不是因为我姐姐总哭鼻子吵到你了?”
辛浩洋睁大眼睛,问出一个蠢问题。
时易微顿,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对,没错,就是你那姐姐成天哭鼻子……”
“我姐姐最讨厌了,我们爸妈都不……”
辛浩洋高兴起来,胆子也放大了一些,以为这个哥哥也讨厌辛念,恨不得一股脑儿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我要是再听到你姐姐掉眼泪——”时易打断他的废话,声音冷下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小胳膊,就跟这铁签子一样,被我折成两半。”
“……”
辛浩洋的瞳孔颤震,慢慢消化这句话,身子僵直。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寻求帮助,而是深信不疑。因为他平时在学校就是这样的,无法无天,根本不考虑是否有人约束。
“我爸爸妈妈就在外面,他们要是知道你打我,肯定饶不了你。”
他弱弱地反抗。
“行,把他俩叫来。”时易点点头,重新靠在墙上,完全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那个醉鬼爸和没主意的妈俩人的胳膊一起被我掰断。”
辛浩洋目露不满,却不敢发作。
“听到了没?”
“……听到了。”
“还有,今天你遇到我的事情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你的胳膊照样断。”
辛浩洋“哦”了一声,又道:“可是我姐姐有时候哭鼻子也不是因为我。”
“我不管,我就找你。”时易冷然道:“她在家不高兴,你就想办法哄着她高兴。”
辛浩洋憋着一口气,只觉得尿意愈发汹涌,但走也不敢走。
时易瞧他一张脸涨得紫红,故意轻轻吹起口哨。
辛浩洋一听,更加难忍,屈着身伸手挡住自己的裆。
“哥、哥哥,能走了吗?”
时易掀起眼皮,“待会儿回去再点两个菜。”
“为啥?我都吃饱了。”
“你姐还没吃饱。”
时易淡淡道,扭头离开。
辛浩洋离开厕所,小跑着回到饭桌前,坐在姐姐对面,这次再瞧她时,目光中带了些复杂的情绪。
辛念皱起眉头,“你看我干什么?”
辛浩洋没回答,想给辛念两拳,但又觉得身后有人盯着自己。
辛建勇道:“得了,结账吧。”
“不不不!我还没吃饱!”
“你还没吃饱?”
辛浩洋点头,“爸爸,再吃一会儿。”
他随意点了两盘自己最爱吃的菜,上来没吃几口,剩下的全部进了辛念的肚子。
回到家时,辛念的肚子都是撑的,她躺在床上,仔细在脑中回放着今天重遇时易的画面,想着可乐滑入喉咙时他突出的喉结,害羞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很久之后才入梦。
*
时易在烧烤店帮忙到后半夜,回到网吧时,张明凯正在值夜班。
“易哥,你回来了?”
“嗯。”
张明凯站起身,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惊奇地感觉到他现在心情似乎还算不错。
“易哥,今天来了个大老板样子的人,来找你,你不在,他就留下了一张名片。”
他边说边递过去一张白色卡片。
时易随意扫了一眼,问:“来干嘛的。”
“他说想要买下我们这个网吧。”
第31章 风雨
张明凯瞧着时易的反应。
那人来送名片的时候, 瘦猴也在,他当时不以为意,挥挥手, 笃定地说:“易哥才不会放弃网吧,这是他一手改造的地方, 卖出去, 我们去哪儿?”
但张明凯另有想法。
网吧虽然经营稳定,但却不是值得一辈子为止奋斗的事业。
从他见时易第一眼起,就知道, 这人不会一辈子守着个破网吧生活, 更不会永远停留在五金街。
野草在哪里都能活着。
果不其然,时易看那名片,神色中收起玩味,却并未立刻做出决定。
他将东西收回,对张明凯说:“知道了, 我先上去了。”
*
费延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绕着位于北部的朔城转了一圈,回来时, 给时易带了些特产, 让他来塘北街取。
自上次与辛念分别之后,他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费延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好小子,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 你才到我的胸口, 现在都比我高了。”
“哥, 你这次回来又黑了。”
“那地儿晒。”费延一屁股坐下, 咬着只剩半截的烟屁股, 狠狠抽了一口,才道:“不过姑娘也是真漂亮,肤色白,大眼睛,高个子,啧……下次跟我去玩一趟吧,你还不到二十岁,成天到晚守着那破街上的破网吧做什么?”
时易笑笑,没说话,咬着根烟,低头给自己点燃,吐出一口烟,才懒洋洋地道:“行啊。”
“真的?”费延挑眉,“你肯出去?”
借着头顶昏黄的光,他眯起眼睛瞧着时易。
时易叫自己一声师父,相隔十几岁,他将他视作弟弟,有时候也像是孩子一样对待。
他眉眼中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模样,成长经历让他早早学会独立自主,有了自己的主意,深沉的想法越来越多,不愿意与人诉说。
费延潇洒过了近半辈子,只希望他也早些挣脱枷锁。
时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弹了弹烟灰,沉声道:“师父,今天有人来找我了。”
费延稍微坐起来一些,不再摊在沙发上。
这小子一喊他师父,一定是有正经事儿。
“干什么的?”
“他打算买下网吧。”
“你准备走?”
“我早晚都要走。”
费延乐了,“那你都决定好了,还在犹豫什么呢?”
时易夹着烟,仰头靠在沙发上,盯着灰白的天花板,任由星火掉落,直到烧到指尖,他才恍然,低声轻笑,“没犹豫什么。”
*
今天是辛念将辛浩洋从跆拳道馆中接回来,奶奶突发脑梗,进了医院,父母前去陪护,嘱咐她在家将弟弟照顾好。
辛浩洋不知道老人生病有危险,只知道家里没人管自己,在路上又蹦又跳,闹着辛念给他买糖吃。
辛念不厌其烦,他之前长了不少蛀牙,要是又因此去医院,最后被训斥的还是她自己。
她搬出辛建勇来警告他,“爸爸说了,你今年都不能再吃糖。”
“为什么!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辛念冷笑,“你长出虫牙,爸爸还会不知道?”她又威胁道:“上次医生说了,因为你不认真刷牙,以后再长蛀牙的可能性很高,小心下次去医院把你那些坏掉的牙都给你拔掉,你干脆不吃不喝饿死算了。”
辛浩洋舔了舔自己的牙齿,皱起眉头,大怒道:“你别骗我!”
他说着,拳头就要挥过来,辛念自然不会由着他打自己,打算伸手推开他,皱着眉扭头时,突然愣怔。
“废铁”的灯是亮起的。
虽然昏暗,但终于不是冷冰冰的大门紧闭。
她期盼已久,几乎以为是幻觉。
辛浩洋趁她没有防备,“啪”地一下将拳头捶在她的肚子上。
辛念晃了晃,但是好像是不知道疼一样,只顾着盯着修理店里面。
她看得清楚,里头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时易。
辛浩洋习惯了她的忍耐,也不知道她疼不疼。要挥第二拳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姐姐的眼神,下意识停下手,朝身后看去。
前几天刚刚在烧烤店的哥哥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烟头忽明忽暗,小火苗发出警告的信号,
辛浩洋见这修理店根本不开门,也渐渐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没想到,今天刚刚跟辛念吼了一句,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他猛地将胳膊收回,在脑袋上挠了挠。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哎,我就碰了你一下,你可别哭啊!”
辛念却像没听见一样,呆呆站立一动不动。
辛浩洋一跺脚,“我要饿死了,快走快走,回家你给我做饭。”
辛念被弟弟拖着离开。
时易掐了烟,沉默不语。
费延坐在一旁哈哈大笑,“还去吗?”
“去哪儿?”时易眉心一跳。
“朔城,见漂亮姑娘。”
时易笑,费延拍拍他的肩膀,“还是高中生啊,你可悠着点儿。”
“我们没什么关系,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是嘛?”费延又叼了根烟,翘着二郎腿,“我怎么看着不像呐,我看得清楚啊,那姑娘的大眼睛,啧啧……眨巴的呦,真漂亮!你不要,以后人家有大把人追,多大了?成年了嘛?”
“……师父。”
时易音调低了一些,称呼也变得客气了一些。
费延了解时易,知道他没兴趣的人是半点儿机会都不给,他刚才虽然没有表露任何情绪,但是没有厌烦就是不同了。
他还是乐,“钱也差不多凑够了吧?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
“怎么又是炒米饭啊?”辛浩洋不满地咬着筷子。
辛念味同嚼蜡,“你爱吃不吃,不想吃就饿着。”
辛浩洋咬了咬牙,想起楼下的哥哥,终究还是没吭声。
辛念随便吃了两口饭,将锅碗洗干净,然后又按照父母的叮嘱,将衣服,地板全部清理一遍。
她累得气喘吁吁,坐在书桌前,早已经没了力气做练习题。
辛浩洋花了半个小时,把家庭作业糊弄填满,打开电视,继续播放未看完的动画片。
声音照旧震天响。
辛念打开地理课本,一小时也没看进去半个字。
终于,她啪地合上书,站起身,打开家中大门,朝楼下走去。
她憋着一口气,不管不顾地推开“废铁”的玻璃门,里面两个坐着的男人微微愣怔,齐齐抬头望着她。
头顶的灯光一照,辛念掩耳盗铃似的的羞怯无处躲藏。
她的理智慢慢回归,无措地站得笔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不敢直勾勾地盯着时易瞧。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不过其中那个陌生的男人眼中的惊讶稍纵即逝,很快笑起来,拿着手里的烟,慢悠悠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对时易说:“我先走了。”
时易点点头。
辛念低下头,感受到那个头发略长的男人从自己身边走过,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打量和笑意。
她搅着手指,终于觉得自己太冲动了。
门被打开,又重新关上。
此刻,“废铁”就剩下他们两人。
辛念还是垂着头,食指快要被扣出一道血印。
空气中尼古丁的味道渐渐消散。
终于,时易先开口,“你来我这儿视察工作的?怎么不说话?”
“……”辛念抬起眼,“你怎么不理我了?”
她声调中带着可怜兮兮的怨气,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五官中最漂亮的就是这双眼睛,探究中带着无辜。
“哪儿有这样的?”她一鼓作气说完,“我又没惹你,你干嘛不理我?”
时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辛念抬起头,心跳加速,想起了那天在赵晓佳中听到的那句话——
“人家姑娘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
“你、你讨厌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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