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弥跟谢潇言就聊不起来这些。他只会说这是谁,这又是谁,随后话题在她的不忿情绪下戛然结束。留她在心底暗讽:好没有情怀的男人。
谢潇言过来时给她发送消息,苏弥下了楼。
他的车等候在会馆后门小街的路灯之下。长长坡路,窄且陡峭。一眼望过去,街边灯光连成绵延的长线。
苏弥仰起头,发现雪在落。淡淡叹一声,“又下雪了。”
简笙搂着苏弥肩膀不让人走,委屈说:“怎么就我一个孤家寡人,没人疼没人爱,没人接也没人送。”
谢潇言把车窗降下,慵懒一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捎你一段我还是人吗?”
简笙笑着,把苏弥推过去:“好啦开玩笑的,我自己开车来的。”
他说:“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她挥挥手道别,“不耽误你们时间了,快去过二人世界吧。”
二人世界这四个字尾音清脆,跟苏弥一起悬置在冷冷风雪之中,让她窘在他的车前。
苏弥正要过去,但见谢潇言开门下车,她隐隐有预感他有话要说。
于是停顿在那里,没有迎过去,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迈开长腿走向她。
谢潇言穿了件大衣,矜贵黑色。从雪里过来堪堪几步,肩上便落了一片明朗的雪光。世界静谧到,她听见他踩雪的声音。
有很多很多的夜晚,晚自习结束之后,步行穿过一条小巷去候车。他轻悄地跟在她身后,不打扰她听听力,那时苏弥总是按紧了耳机费劲地听着那些让她头疼烦躁的内容,于是分不出精力回头和他说话,但她知道他一直会在。
因为偶尔几次,她偷偷将耳机拉远,听见那一片脚步声。
不轻不重地踩在雪地里,耳畔是趋近于无的宁静,但那一阵碎小声响又会轻轻撞上她的鼓膜。
失而复得的一切都是熟稔的。
谢潇言在她的跟前站定,温声问:“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
没必要和他说刚才有回忆到一些伤心事,苏弥勉力一笑:“没有怎么,又要麻烦你大老远来接。”
他说:“谁说是麻烦了?乐此不疲。”
花言巧语很中听,她笑起来。
苏弥穿件敦厚的棉服,看起来挺保暖,但她雪白肩颈又露在冷风中。
素净一张鹅蛋脸仰起来望着他,有点艰难,因为风把雪粒子往她脸上刮。她吃力地眯起眼睛。
“冷不冷?”
“一点点。”
“去车里?”
苏弥摇一摇头,“我想在雪里待一会儿。”
谢潇言笑起来,“我知道你喜欢。”
这六个字听起来很美好,讨女孩子欢欣他很有一手。
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谢潇言忽而说:“你额头上有片雪,我帮你弄掉。”
“嗯……好。”苏弥没怀疑什么,她呆呆点头,轻轻闭上眼,等他的帮助。
然而等了半天,只等来一句戏谑的:“不过今天手有点儿酸,抬不起来,我只能用嘴巴帮你。”
苏弥茫然地“嗯?”了一声,心下正在判断此人是不是又要使坏。
紧接着,落在眉心的,是一个吻。
瞬间堵住她的困惑。
他唇形饱满,落得轻盈。宛如另一片雪花擦过。让她轻颤,升温。
“鼻子上也有一个。”他笑着,嘴唇落在她的鼻梁。
苏弥领会了他玩笑话的用意,她敛下眼眸,放纵地等待他的唇慢慢擦过她的鼻尖,脸颊,到嘴角。在贴近她嘴唇的一瞬,苏弥稍退一步,让这个没有交代的吻葬送在途中。
她撩起眼皮,“诡计多端。”
而后,她的脸被捧起,苏弥被迫看向他深色的眸。
“这是我想到最好的办法,如果你觉得吻我很难——”
“……”
他慢腾腾开口说:“现在是我主动,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为难,等着我的吻就行了。”
弥天的大雪落在身后,她顷刻之间被拥进他温暖怀中。
尾音和吻几乎同时落下,来势张狂而又热烈,她站在隆冬最后的雪里,被卷进一场灼灼的烈火。
“好好感受吧,谢太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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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想通了吗?◎
雪越下越大,积在脚前。
苏弥一点不觉得凉,浑身滚烫,她稍稍抬起下巴,迎合他的吻。
上回可能是没有做好准备,心理上还很紧绷。与之相比,这一次的吻就显得游刃有余许多。缱绻轻柔,张弛有度。但苏弥仍然察觉出他的一丝谨慎,拥抱跟亲吻的力度依旧那么绅士。
她闭上眼任由他亲,感受着一阵阵热涌从外向内灌进身体。好像血管在无声地偾张,身体里无数纤细的触角支棱起来,接收着朋友之间“训练”起来的亲昵。
谈不上很自在,苏弥有点担心被人发现。
心态宛如在学校后街偷尝禁果的女同学。
微微睁开眼看到这个男人,他身上有时还会若隐若现一些少年气,但眉眼里更多的已经是成年男人的潇洒与收放自如。
谢潇言最终给这个吻留了一点余地,他没有撬开她的牙齿。
不知道他怎么想,但这余地里满是他一览无余的纯情。
最终,苏弥被揽进他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口。
谢潇言上下揉了揉她后脑勺的发:“上车吧。”
“……好。”
怕她冻伤,他没在外边待太久。
很快回到车上。
谢潇言提前给苏弥备了一条围巾,是沉郁的灰白色调。她尚没看清纹理,谢潇言已经快速简单地将围巾在她脖子上饶了两圈,打上结。
苏弥感觉到他动作很生猛粗暴,疑心扎成了老太太款式。镜子打开一照,竟还有几分花俏时髦。归功于他训练有素的手法。
谢潇言这个人很神奇,总是一副不让人省心的样子,但又总能在吊儿郎当的姿态里把一切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系条围巾的细节也能窥见一斑。
把挡住嘴巴的边缘往下巴掖了掖,她视线定格在镜子里的双唇。
出门前涂抹的一道淡淡唇膏被他尽数吮去,现在只剩最原始,最洁净的一抹唇红。
比她往常的神色要略显深一些。
苏弥在凝神照镜子时,谢潇言很安静。
氛围不太对,他没发动车。她挪眼看过去。
视线对上,谢潇言问她:“还尴尬吗?”
“……”
不想回答。
苏弥视线往旁边一瞟,看见他放在中控台的两支花。浅浅粉色,被细绳捆在一起。
她找到救场的话题:“咦,这是什么花?”
谢潇言也看过去,将花执起:“落日珊瑚。芍药。”
苏弥很喜欢这种剔透的颜色:“感觉很年轻。”
“猜猜看它的花语是什么?”他促狭地笑着,给她出题,“A.情有独钟。B.至死不渝。”
她想了想:“B.”
花被歪过去,撞了撞她的额角。谢潇言啧了一声:“二选一都能猜错,笨蛋!”
“……”苏弥没有回呛,把花夺到自己手中欣赏。
谢潇言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闷闷的雪夜,路上车流和人流十分稀疏。考虑到路滑,他的车开得前所未有的慢。
苏弥看着这花,有种熟悉感:“我以前在南城上学的时候,门口有一个花坛里种的就是这个。原来它叫落日珊瑚,好好听的名字。”
谢潇言不假思索回答:“我知道。”
她愣一下:“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他歪头笑着,颇有些无奈的语气:“我陪你去过。”
用“你怎么能忘了”的质疑眼神盯过去。
苏弥略感抱歉,脸一红,“哦对,记起来了。”
他又开始插科打诨,邀功道:“你现在成绩斐然,我作为老搭档,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
“我记得呢。”为了表示她是真记得,苏弥仔细回忆说,“你当时在南城还给我买了一个兔子耳罩。ʝƨɢℓℓ白色的。”
谢潇言支着太阳穴,笑得懒倦:“是,还算有点良心。”
为什么记得那个兔子耳罩,因为苏弥用了很多年。
那天南城是个阴天。
两人在学校里吃了午餐,苏弥准备排队进场,谢潇言看她耳朵红彤彤的,去食堂窗口要了两袋豆浆,贴在她冰冷的耳廓,问她:“这样还冷吗?”
苏弥皱了皱眉:“有点烫。”
谢潇言把豆浆放她手上,左右看看,进了旁边商业街的礼品店,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耳罩。
给小公主罩上。
苏弥舒心莞尔:“好了,好暖和。”
她看一看队伍,说:“还有好久,你找一个店里待一会儿吧,在外面站着不冷吗?”
他穿得校服校裤,显得单薄。却毫不在意冷不冷:“你在这排无聊,我在旁边等也是无聊,两个人分开无聊还不如待一块儿。”
苏弥也不忍心让他一直陪在冷风里,于是借口说:“你会干扰我。”
“我又不说话,干扰你什么了?”谢潇言厚颜无耻说,“难不成你被我这张脸迷得五迷三道,我是人形磁铁是吧?”
苏弥:“什么脸?你的脸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
他笑了下。
此时身后有人喊了声卧槽。
正好他们的交谈戛然而止,身后的声音就显得过分唐突。
甲:“看到了看到了,帅的要命。好想去要个□□啊。”
乙:“你没看到人家有女朋友?一看就是陪女朋友来的啊。”
甲:“有可能是朋友吧,不问问怎么知道?”
乙:“怎么可能,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
谢潇言没说话,他平静看着前面攒动的人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苏弥也没说话。
她垂着脑袋,掂着手里的豆浆想,男女之间怎么没有纯友谊呢,她和谢潇言不就是吗?
不过无可厚非,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见识。
苏弥又愧疚地觉得,她是不是挡了他许多桃花?转而释然地想,无所谓挡掉多少了,他对桃花本来就无欲无求。
苏弥如今很少这样坦然地跟他一起缅怀过去。
讲完兔子耳罩,又说回这花。
苏弥:“我想说,结婚都这么久了,你也不用每天都买花放车上吧。”
谢潇言:“你以为我买花是为了结婚?”
苏弥有点懵:“啊?那不然呢?”
他抬一抬下巴:“你看看外面。”
苏弥望过去:“外面怎么了?”
“天、地、房屋,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树枝也枯了,走到哪里都萧条,看不到一点生机。在这个时候,花就显得很特别了,如果你每天能看到和这个世界有所区别的颜色,鲜艳热烈,也会跟着高兴。用这些生活的小点缀让自己心旷神怡起来,这很重要,收到花的人永远年轻。”
弯弯绕绕讲完这么多,他笑了笑,不无真诚的口吻,总结道:“我买花是为了让你开心。”
苏弥将芍药放在鼻尖底下轻嗅:“原来是这个意思,谢谢。”
他把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发挥到极点,“谢就不谢了,回去给我多蹂.躏蹂.躏。”
“……”苏弥不理解他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她小声的:“神经病。”
-
结婚的事传出去之后,苏弥就不得不忙着应对一些声音。
比如说,她的乐团同事们,会齐齐涌过来问一些婚后生活相关的问题。都是年轻稚嫩的女孩子,用憧憬又暧昧的眼神瞅着她。
苏弥只能比较客观地应付一句:“挺好的,他花样蛮多的。”
“……”
众人眼神逐渐变得不对劲。
“展开说说。”
苏弥忙意识到自己讲错话,改口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他有很多生活的小技能。比如说——”
红酒啊、花啊。她想说的是这些!
然而逮到人把柄的小女孩们更是不会轻易放过:“细节,细节!”
老天爷,哪有什么细节……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关键时刻,电话救了她一命。
苏弥站起来往外走。
来电的又是丁起,他这几次的邀请显得有那么些执着,这一次甚至驱车赶到了苏弥的乐团门口,问她能不能见一面。
苏弥抽空出去和他碰头。
男人比她想象得年轻些,可能四十不到。音乐制作人出身,因而个人风格彰显得很鲜明,融合了艺术家的随性跟资本家的精明。
苏弥跟他在咖啡厅坐了会儿。
他讲明来意,是手头有一档音乐类的综艺节目正准备启动,想邀请苏弥合作。
她垂头看着咖啡杯里的拉花,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乳白色毛衣的边沿,绾起的发丛里有几绺不安分地松松浮在耳后,在正午的日光之下像细小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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