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颐本就生得英俊,在贺敏的对比之下,赏心悦目更甚。
贺老太君和戋戋赌着气,几日来互不相见。祖孙俩之前就各留心思,没完全为对方掏心掏肺,此番因为贺敏烫伤这个事,关系俨然雪崩了。
贺老太君遂把所有心思都花在贺敏身上,整日吃斋念佛为贺敏祈福。家里的贺若雪、贺若雨等女儿家也被老太君勒令着抄佛经,以求佛祖的怜悯。
戋戋虽暂时在老太君面前不得脸,贺府众仆却也不敢冷落她。她与沈舟颐那夜的事虽秘而不宣,但人人心知肚明她就是沈舟颐的人。沈舟颐如今为家主,贺府的一应大事小事都由他说了算,戋戋俨然就是夫人,谁敢得罪夫人。
沈舟颐在家中呆不长,还要往大皇子褚玖那处去述职。
大皇子看中沈舟颐的医术,要他在自己争夺皇位的路上护航;若将来有必要,给二皇子暗中下些无色无味的毒药,神不知鬼不觉送二皇子上西天,亦是考虑的范围。
邱济楚沾了沈舟颐的光,也被大皇子调到身边做事。不过他比沈舟颐卑贱得多了,只负责皇子府上药房的买进事宜,而近不得大皇子的身。
大皇子听说魏王府正在调查沈舟颐,疑他犯了桩命案,要将他缉拿入狱。看晋惕的意思,似是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
沈舟颐闻此,波澜不惊。
根深不怕风摇动,身正不惧月影斜。
晋惕虽贵为世子,却也不能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大皇子问沈舟颐到底与晋惕又何深层恩怨,沈舟颐坦白道:“世子他对家妹一直垂涎三尺,此番平白污蔑,怕是想杀人夺妻吧。”
大皇子疑惑:“他不是刚刚成婚么?”
沈舟颐叹:“如此才更令人发指。家妹多次躲避,他都执意纠缠。前几日还做出强掳家妹之事,殿下您也是亲眼看见的。”
大皇子啧啧:“没想到魏王府那样高的门第,竟养出一个好色庸俗之徒。”
沈舟颐微微笑。
在这场晋惕和他的争斗中,终究还是他暂时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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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狐狸
那一晚戋戋以为和沈舟颐走到尽头了, 没想到只是个开始。
晚膳后她刚给母亲吴暖笙请过安,出门便被一面生的婢女拦住:“幺小姐,公子叫您穿上这个去找他。”
婢女手中的是一身薄如蝉翼的冰丝亵衣, 绯红的颜色隐隐发透, 光看看就要令人面红耳赤。
戋戋烦恶不堪, “告诉你家公子我与他已银货两讫,以后再无关系,叫他日后不要再来寻我。”
“公子言若小姐不肯去,他会亲自来找小姐。”
戋戋神色凝重, 自己的住处和贺老太君、吴暖笙等人的住处都紧挨着,若沈舟颐来这里摆弄她,可真耻辱棘手得紧。
她语气稍稍放和缓些, “那你告诉他我来葵水了, 今夜伺候不了他, 让他另寻她人吧。”
侍女疑, “小姐是第几日?”
戋戋道:“第一日。”
葵水至少要七八日,七八日她都有理由不见沈舟颐了。
侍女道:“如此, 这身衣衫也还要送给小姐。”
说着就塞到了戋戋手中。
戋戋白眼,欲将那衣衫当废物当场抛却,又惧沈舟颐会找她的麻烦,便丢到了桃夭院耳房的杂物堆中。
回到闺房, 她正昏昏沉沉在玉带枕上打盹儿, 忽感身侧的床榻凹陷, 随即脖子被一双冰凉的手缠住。
低沉而有磁性的男声问:“来葵水了?”
戋戋知是沈舟颐, 嗫嚅着嗯一声。
他道:“起床, 我给你熬碗红糖水喝。”
戋戋推诿道:“被窝刚捂热乎, 起来的话免不得肚子又痛。”
他握住她的手腕, “那正好,我给你号号脉,治治腹痛的毛病。”
戋戋愀然,怎生忘记沈舟颐就是大夫,自己在大夫面前撒谎,一问脉就露馅了。她支支吾吾地缩回手腕,把自己埋在被子的更深处,不肯面对他。
沈舟颐毫不留情弹她一个脑瓜崩儿:“小骗子。”
戋戋捂着脑门,微有愠色:“舟颐哥哥说过那日只是事发突然,不会时常如此。如今你碰也碰过了,为何还这般阴魂不散地纠缠于我?”
他莞尔,伸手托她两腋将她抽起来,亲亲昵昵地放在自己膝头,“三天见一次,难道还多吗?”
戋戋浑身激灵灵,欲从沈舟颐膝头跳下去,可被他拦腰揽着,缚得死死的。
沈舟颐把玩着她寝衣腰间的一只蝴蝶结扣,发出轻轻的衣料摩擦声。她的寝衣本就松松垮垮的,被他拨弄得快要褪下去了。
热气喷洒在她耳边,他道:“莫如叫我看看,你到底来没来葵水?”
戋戋侧头暗骂一句:“无耻。”
他在她闺房中四下张望片刻:“我送你的衣服呢,怎么也不见你穿。”
戋戋不愿理他,直到被他狠狠掐了下,才不得不回答道:“冬天穿着太冷,就收到库房中去了。”
沈舟颐哦,“那夏天再看你穿。”
戋戋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也不知他要在她这儿呆到什么时候。一想到明早要饮那腥臭欲呕的避子汤,她浑身寸寸都在抗拒。
“我今天真的不舒服,头痛,肚子也痛。”她放低身段,浑身筛糠地乞求他,“哥哥就饶我一夜。”
沈舟颐睥睨她求饶的娇憨样子,“若你方才就这般诚恳,我没准真会放过你。可你方才假借来葵水巧言令色地骗人,现在讨可怜晚了。”
……
“帮我更衣脱靴。”
戋戋伫立在他身前咬死双唇,岿然不动,浑若一竿宁折不屈的竹。
沈舟颐凉凉说:“现在老太君都不见你了,你还傲什么?讨好讨好我,我还能护着你疼着你。”
戋戋唇珠微动,双眸泛光,瘦削的肩头不住颤抖。对峙半晌,她终是屈服了,缓缓蹲下来帮他脱去长靴。她乌云般的长发如瀑垂散下来,未着铅黛,人如一朵被折断根茎的纯洁百合花。
沈舟颐张开手臂,她便又帮他褪去外袍。他很满意,温柔弹弹她的脸蛋,是对她方才乖顺举动的奖励,信手将怀中避子药丢到桌子上,“明日叫清霜煮来给你喝。”
戋戋被他压在枕头上,脊背挺直,脸上写满愤怒。她乱摸到枕边的玉如意,直直砸向沈舟颐脑袋,欲就此将他砸死算了。可他却先将玉如意抢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充满警告的意味。随即,直接吻住了她。
漫天露气,晓星初上,一夜鸳鸯梦不成。
翌日清晨周家的人来了,周老爷的嫡幼子本来与贺若雨定下鸳盟,只因贺家近来灾祸连连,周老爷怕沾染晦气上身,要退掉这门亲事。
贺老太君看透这等拜高踩低之辈,不嫁就不嫁,她家女儿还看不上周家。不过贺家今时不同往日,退掉了与周家的婚,再想为贺若雨寻门好亲事却难如登天。
贺若雨今年已经十九,像熟透即将枯萎的桃儿,实在耽搁不得了。贺老太君一边照料着孙儿贺敏的病势,一边托付邱济楚帮贺若雨寻亲。
因若雨是若雪的姊妹,邱济楚办起事来倒也尽心尽力。几日颇有数个冰人踏贺家的门,然而介绍的人家都不成样子,一个官宦子弟没有不说,连读过书的都寥寥无几,不是要续弦就是身体有残缺。
贺老太君虽急,却也不能把孙女的终生交予这等人之手。她心力交瘁,脾气越发暴躁,常常打骂下人。
戋戋与贺老太君冷战数日后,终还是主动低头,前去给贺老太君请安。效果并不佳,贺老太君对她的怜惜远弗如昔日,甚至由于她还未出阁就被男子玷污,而暗暗嫌她脏。
戋戋如何能不怨,她委身于沈舟颐还不是为救贺敏。
小辈与长辈赌气,无论怎么样都是小辈的错处。她虽低声下气解释这几日没来请安是身子不适的缘故,老太君仍对她不冷不热。从前那亲密无间的祖孙情,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戋戋不肯服输,拟多说几句软话,求贺老太君的原谅。老太君见她态度诚恳,微有动容,刚要说什么却又有客人上门,原是冰人介绍的那个麻风病李家。
李家的大郎从前得过麻风病,今年将近二十七,还是半个老婆没讨到,父亲李老爷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似的。他们闻贺若雨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长得又好,又没嫁过,便真心想求娶。
老太君断然回绝。麻风那脏东西会传染的,且李家只是靠倒腾绸缎挣几个钱,又不是什么言情书网。
吴暖笙遗憾道:“李家关系简单,就李大郎一个嫡子,日后李家的财产都是李大郎的。听说他们来年还要去金陵开布缎庄,若非李大郎染过那种病……还真是一门不错的婚事。”
贺若雨自己也不愿意,她见两个姊妹的夫婿邱济楚、沈舟颐皆是一表人才,也满心想找个英俊潇洒的,如何愿意低就委身给麻风病。
李家人不断重申:“大郎的病早已大好了,和正常人无二。”
贺老太君和贺三爷均摇头回绝。
李家人又不死心地问:“那贵家可否有其他适龄小姐,我家愿奉为正妻,出双倍的聘礼。将来搬到金陵,敏哥儿的婚事,我们也会帮忙操持。”
意思是问贺家还有没有什么庶女之类的。既够不上嫡女贺若雨,庶女总还能够屈就。这桩亲事是买一送一,眼见贺敏是毁容了,若贺家肯嫁女儿给李大郎,来年李家搬到花花世界金陵,必定投桃报李,帮贺敏寻觅一金陵贵女。
贺老太君担忧孙儿的前途,这点说得她倒甚为动心。可贺家眼下并无适龄待嫁的庶女。
戋戋将这些故事都暗听了去,琢磨着自己可以嫁给李大郎。她倒不是疯了要和麻风病过日子,主要是看重李家明年就搬去金陵,她可以借机摆脱沈舟颐。待将桎梏甩脱,她想和离还是另嫁,李大郎焉能管得了她。她不相信李大郎也能有沈舟颐这般厉害的手段。
于是屏风后的她轻轻咳一声,李老爷立即知觉,“是哪位小姐在后面?快请出来见见。”
戋戋佯作懵懂地走出来,莲步缓移,宛若春日里盛放的桃花。
贺老太君脸色顿时不妙。
贺三爷低声对李老爷道:“这是若冰,我家老太君最疼的嫡女心肝宝贝,也是定了亲的。”
坐在李老爷身后的李大郎见戋戋年轻貌美,比前几个姐儿都好看,心花怒放,少顷又闻她既是嫡女又定了亲,登时泼盆冷水。
戋戋向李老爷等人见礼后,恭顺站在贺老太君面前:“祖母,昨日哥哥说心不悦我了,要与我退婚,我犹豫再三才来禀告祖母。”
贺老太君嗔道:“戋戋!有什么话私下再说。”
李大郎灭掉的希望重燃起来,李老爷追问道:“哥哥?老太君除去敏哥儿还有其他孙儿啊?”
老太君踌躇,正不知如何应答时,忽闻外面一阵此起彼伏的参见声,原是沈舟颐来了。
他今日身着雪青斗篷,漆黑佩玉冠,长身玉立,丰标不凡,蓦然掀帘进屋,仿佛把冬日白梅的香气也带了进来。
李老爷和李大郎均愣,贺三爷看热闹不怕事大,讲:这位才是真正的家主。
戋戋见到沈舟颐的面孔顿时大为受挫,不敢再动歪心思。
旁边的贺若雪戳了戳她:“说哥哥,哥哥就到。”
沈舟颐敛衽拜见过老太君,目光扫过李家父子,“好生热闹,来了客人也没告诉侄儿一声?”
老太君为沈舟颐引荐,把李家父子的来意大概说了下。
沈舟颐道:“真对不住,我家并无适龄庶女,辜负二位美意了。”
李大郎痴迷的目光还落在戋戋身上,仿佛她笑笑就能勾魂。
沈舟颐察觉,朝老太君身旁的姑娘扬了扬手,“戋戋,过来。”
戋戋早已没了方才的淡定从容,秀眉皱成一条线。满屋子人睽睽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她无法,只得慢吞吞朝沈舟颐挪过去。
沈舟颐轻车熟路地摩挲她纤细的腰,手指游移,缓缓抚上了她的肩头。戋戋站立如僵,被他摸过的地方都发毛。
他柔声嗔怪她:“方才进来时听你乱说话,我何时不心悦你了?再要当着客人的面胡说,哥哥可真要生气了。”
李大郎倏然变色,这才晓得原来沈舟颐就是她那位“哥哥”。
戋戋脸色惨白,如烫如沸。她本欲利用李家父子脱离沈舟颐,这下算是白费。
沈舟颐对李家父子道:“姑娘家不会说话,叫您二位见笑。若蒙下次拜访,必不让她出来扰乱尊驾清听。”
李家父子只得悻悻然离去。
二人刚走,沈舟颐脸上风光霁月的笑容便消失,阴沉沉对戋戋说:“给我过来。”
语气大为不快。
戋戋惕然,欲求救,可旁人皆看他们如一对恩恩爱爱的小眷侣,谁会插手管闲事。贺老太君忌惮着贺敏的伤,自然也不会管。
沈舟颐随手踹开厢房的一间侧室,丢她进去,反锁了房门。
“好大的本事,我才离开一上午,你就谋算着把自己嫁出去?”
那间侧室背阴,不怎么透光,即便白日也黑洞洞的。戋戋对这种幽闭的昏暗环境有种天生的恐怖,仿佛噩梦中的场景再度重现。沈舟颐似上位者般坐于堂前,阒暗的目光冷森森地盯着她,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戋戋的几茎秀发散落在额前,毫无感情:“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你饶恕我。”
沈舟颐听她的语气没半分道歉之意,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越看越令人生厌。
他缓缓抬起她的下颚,“我还饶你多少次?你叫我饶你,也不看看自己做的事。看来咱们还是得尽快成婚,不然你这只狐狸还真让人放心不下。”
戋戋眸子洇红,反驳道:“不行。我还在父亲的热孝中,你不能这么对我。”
沈舟颐烦躁地甩开她,根本听不进去。
两人正说着,贺老太君的婢女小心翼翼来敲门,贺敏该拔针了,老太君叫沈舟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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