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将笛子好生收起来,她又提议为沈舟颐献奏筝曲,还有新学的戏法。沈舟颐不怎么领情:“好妹妹,我叫你过来,不是让你表演才艺的。”
戋戋的动作蓦然一粘滞。他染有欲色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不用说都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认命叹口气,“好吧。”
自顾自躺到了榻上,层层叠叠的襦裙被她自己褪下。她僵卧不动,整个身子都缩进被窝里。
耳边传来她细细的嗫嚅声:“其实这几日我也很想舟颐哥哥……”
“没看出来。”
沈舟颐走过去,手探入她的被窝中,将那玉肌雪肤搂在怀里。他的手臂从背后横在她玉颈前,松松揽住,明明是很缱绻温馨的动作,却被她双手不合时宜地扒着,宛若她被他绑架一般。
他不高兴道:“放下。”
戋戋撇撇嘴,只得放下。
他灭掉灯火,与她共同就寝。
隔半晌,久到沈舟颐都快睡着了,戋戋忽然小声道:“舟颐哥哥……?”
沈舟颐眼皮动了动。
戋戋遂变本加厉,往他眼皮吹了口气。
沈舟颐缓缓睁开眼。
“找呢?”
戋戋软软道,“有桩事要和哥哥说。”
沈舟颐心想没好事,转过身不听。她在背后抱住他的腰,隔着寝衣蹭来蹭去。沈舟颐被惹得无可奈何:“你有什么事情呀?”
戋戋道:“祖母明日要回娘家王氏一趟,想带着我。我们大概住在王家两天,特告与哥哥知晓。”
被窝暖融融的,重了两层被。
她的嗓音也暖融融,热乎乎的。
沈舟颐漠然无语:“你又在寻法子躲我?”
“不是。”
“祖母年纪大了,去哪腿脚都不方便,上次在报恩寺的路上就遇险了不是。戋戋蒙她疼爱多年,不得不照料左右。”
沈舟颐仿佛看透她:“随便你。左右你算好日子,出了你父亲的热孝咱们就成婚,躲也躲不到哪去。”
“多谢舟颐哥哥体谅。”
说罢她便缩回手,目的达成了,片刻都不在他身上多呆。
沈舟颐脸色一阵白一阵黑,隐隐感觉什么东西又不老实了。
……
父母之辈死后,老太君与自己的娘家早已断联了。此番蓦然回去,不为别的,只为提供个场所给戋戋和李大郎见面。
戋戋嫁给李大郎也不全是坏事,待他们夫妻俩来年搬到那物华天宝的金陵去,卖绸缎发了大财,也能顺带手给贺敏说桩好亲事。否则就凭贺敏那残废样,定是老大难,临稽哪有像样儿的姑娘肯委身。
老太君思来想去,贺敏的伤病虽好,但直接叫沈舟颐与戋戋退婚未免过河拆桥之嫌太重,沈舟颐必然不能答应。唯有先暗度陈仓地敲定戋戋与李家的婚事,待出了热孝期立即叫李大郎下聘,才能杀沈舟颐个措手不及。
行此计之前,贺老太君再三确认李大郎的麻风病,李老爷信誓旦旦说:“好了,真的大好了。其实大郎当初根本没犯过麻风,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贺老太君这才放心,否则宁愿不顾贺敏的婚事,也不能推戋戋入这等火坑。
送贺老太君与戋戋走时,沈舟颐摸住戋戋的手问她:“记得妹妹说此行去两日?”
戋戋水灵的大眼睛眨眨,视线作了回答。
沈舟颐道:“就只是探亲吗?”
戋戋点头,“只是探亲。”
沈舟颐笑若清风:“好,我在家中等着妹妹。有件事情考虑得差不多了,回来的时候看情况要不要把这个惊喜送予妹妹。”
戋戋暗道他能有什么好事情,左不过是逼她成婚之类的,表面好言好语应下。
贺老太君这时催促,戋戋便辞别沈舟颐。
沈舟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凉风中伫立甚久。
王家离贺家的路程不远不近,虽是贺老太君的娘家,但王家现在的掌权人早已更迭,对贺老太君的到来不能说多热情,只是不排斥罢了。
李大郎随父亲李老爷早到王家一步,李大郎见到貌若天仙的戋戋,不禁心旌摇曳,垂着头羞赧着不好说话。
李老爷佯装巧遇,“幺小姐也来啦?这下可热闹了。”
王家大夫人向姑母贺老太君见过礼后,也对戋戋这冰雪可爱的小姑娘爱不释手,私下里问贺老太君什么打算。
贺老太君道:“孙女儿心慕李家大郎,借此机会,想叫两个年轻人多熟悉熟悉。”
王大夫人恍然:“原是如此,真乃上天育成人之美。”
用饭时,王大夫人便若有意若无意地安排戋戋与李大郎坐到一处。戋戋不小心将筷子掉落在地,李大郎忙不迭帮她捡回,弯腰之际碰到了她粉嫩嫩的绣鞋。
李大郎顿时脸红得跟要裂开一般。
戋戋嫣然道:“谢谢大郎。”
李大郎挠头,躲闪连连,像个不会说话的结巴。
借着外出醒酒之际,李大郎满心激动地对父亲讲:“她冲我笑了,冰清玉洁,跟位仙女一样。”
李老爷敲打儿子,“凭地没出息,连顺溜地对人家小姐讲话也不会。”
李大郎又笑又哭,“她是否因为我笨口拙舌,而厌弃我?”
李老爷思忖道:“那倒不会,若非贺小姐有心于你,这次不会跟贺老太君来王家。只是她之前许过人家,还有个表兄。若你真娶她的话,须得确认她是完璧之身才行。想那贺家连庶女都舍不得嫁给你,忽然这般便宜地介绍嫡女给你,实在奇怪,别是烂梨才好。”
李大郎皱眉道:“父亲多虑了。”
李老爷摇头道:“我看她那哥哥不是善茬儿,要想娶到她,咱们须得先下手为强。如今聘礼固然不能送,定亲信物却须得先送到贺家,好叫她那哥哥知晓她被咱们占上了,免得生出翻悔之事。”
用过膳后,大人们各自说话。戋戋与李大郎往后花园转转,一路上见萧条的冬景,枯黄的落叶。李大郎心中紧张不敢说话,都是戋戋在问,他在答。
少女甜美的嗓音悦耳极了,听她说话,李大郎感觉自己吞下润润的水蜜桃。
戋戋与他并肩走着。念起父亲的叮嘱,李大郎小心翼翼道:“若冰妹妹,上次听说你已有了未婚夫,是怎么回事啊?”
戋戋道:“我不是信中和你解释过了吗,祖母认为那桩亲事不合适,已帮我与他退掉了。”
李大郎暗喜。
“那,那……你心里,还有你表兄么?”
戋戋轻轻摇头。
李大郎喜之愈深。
戋戋的柔荑若有若无地靠近李大郎,顷刻就要碰到她的手……却每每又碰不上。这当然是欲擒故纵的花招儿,奈何李大郎初涉情.事,并察觉不出来。
“若我们成婚,我带你去金陵,可好?”
踌躇良久,李大郎鼓起勇气又道。
戋戋含笑避过头去,“我都听我祖母的。”
她自是想去金陵的。与李大郎攀亲,就是冲着这一条。
李老爷与贺老太君远远瞥见两个孩子如此,甚感欣慰。李老爷对贺老太君道:“老太君若也觉得不错,就赶快把他们的婚期定下来吧。”
贺老太君哀叹道:“月前戋戋的父亲刚去了,要等这孩子出孝期才行。”
李老爷道:“这个自然等得,定下大概的日子也好。不若我们先送您家一对凤钗,做定情信物?”
和老太君唯恐节外生枝,连连拒绝。李老爷不知她家情况,以为她还在犹豫观望。
李老爷算算月历,道:“再等四月,她刚好为她爹爹守够半年。”
老太君也觉得这日期合适,双方便就此定下。李老爷问及戋戋那个表兄未婚夫时,贺老太君遮遮掩掩,不敢深说。她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撒谎,都是为了戋戋以后的幸福。
……
在王家虽只住短短两日,戋戋与李大郎俨然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李大郎的段位低,戋戋和他在一块时可以完全拿捏他,不用像在沈舟颐面前时那样诚惶诚恐。
现在她择婿不看人品相貌,只看家庭出身合不合适。其实这不是择婿,只是挑个人利用罢了。
奔波之后回到贺家,贺老太君面露喜色。
沈舟颐问贺老太君喜从何来,被戋戋打岔过去了。她隐藏情绪的本事比贺老太君好些,在沈舟颐面前跟没事人似的。贺老太君见她如此,便也收敛喜色。
“侄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老太君随意找些借口糊弄。
沈舟颐出乎意料地没有深问,单纯就相信了。
戋戋与贺老太君都知道事以秘成,在最后的迎亲之前,此事能瞒沈舟颐多久是多久。只消得时机一到,叫李家来贺家下聘即可。
此番戋戋以为天衣无缝,然天有不测风云,那日戋戋与姊妹正高高兴兴在外登山赏雪景,府中小厮忽火急火燎地找到她,禀告道:“小姐快回去看看吧,家里被人送了礼,说是给您的。”
戋戋脑袋嗡地一声,哪来的什么礼呢?急急忙忙地赶回家,见正厅的檀木桌上正摆着一双凤钗,是李家送来的。
她暗暗祈祷沈舟颐不在家,可沈舟颐不但在,而且正坐在那双银光闪闪的钗旁,幽幽瞥向她。
老太君也在,如吃了死苍蝇。
戋戋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心跳都快吓出来了。
她故作镇定,缓缓踱步过去,挤出笑:“这是怎么啦?”
沈舟颐也对她清风似一笑。
“给你的定情信物呀。”
戋戋的脑袋继续升温,神经烧得滚烫。
如今她定了两门婚,一面与李家周旋,一面履薄冰地应付沈舟颐。
她佯作不知地拿起凤钗,“定情信物?什么定情信物……哥哥送的吗?”
沈舟颐摇摇头。
“李家送的。”
他温柔地开口,温柔得比杀人还可怕。
贺老太君看不下去了,抬起拐杖愤然离去。
原是李家那两个蠢货担心戋戋会飞掉,便自作聪明,未经贺老太君同意就送了双凤钗过来做定情信物。刚好被沈舟颐接住。
贺老太君一走,气氛俨然更阴沉。戋戋手指不知名地颤抖,如果可以,她也想跑。
晚了,沈舟颐都已经看到了。即便把那愚蠢的李家父子骂上千遍万遍,也无济于事。
她扇形的长睫毫无章法地乱眨着,怔怔放下凤钗,尝试挽回:“既然不是舟颐哥哥送的……那我不能要。”
沈舟颐云淡风轻,“别呀,人家特意说花重金打造,酬谢那日在王家贺小姐的情深义重。”
戋戋如欲爆裂,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别信那些鬼话。”
沈舟颐微含讥诮。
方才李家人的原话是:“我家大郎那日在王家不小心摸到了小姐的绣鞋,后又与小姐手牵手,冒然与小姐私定终生,思之实感愧疚,特遣宝石匠制下这双凤钗来向小姐赔罪,盼小姐早日过门。”
李家人特意加重了那些肢体动作的描述,是为了叫沈舟颐知难而退。
戋戋倒吸一口气,浑身如腾云驾雾,三魂六魂俱散。
沈舟颐冰凉柔腻的手指轻轻剐她的脸蛋。
“记得妹妹答应过我,去王家只是探亲。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摸你绣鞋的,又是怎么牵到你的手的?”
作者有话说:
12.15因为要上夹子,更新在晚上11:50,之后都是准时晚上9:00更新辣
第30章 狐狸
戋戋并未正式解掉与沈舟颐的婚约, 名义上她还是他的未婚妻子。
该暴露的都已暴露在他面前,饶是她说软话也无济于事。他会像上次那样羞辱她,这份羞辱不会因为她说软话而减轻半点。
冷汗挤开毛孔, 戋戋缓慢深呼吸一下, 索性破罐破摔, “你知道了也好,我不愿再瞒你。我……喜欢上李大郎了,过年后就要嫁给他。”
“喜欢上?”
沈舟颐断然讥诮,“戋戋妹妹与他才见过几面, 懂什么喜欢?”
“当初我与晋惕,也是一见钟情的。我若喜欢的,第一眼就会喜欢;若不喜欢, 无论过多久也不会喜欢。你有多少良偶可堪匹配, 何必揪着我不放?”
沈舟颐神色比雪更冷。
两人静默片刻, 他没反驳。
戋戋还以为他退让了, 却听他沉郁道:“你不嫁我就不嫁,在贺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也好。但别人也休想把你从贺家门抬出去。”
“你凭什么管, 这是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有权做主。”
“没什么凭借。妹妹若不服,咱们就斗斗法。你赢了,自然去留随你。”
戋戋怒得快要捏碎骨节。
“沈舟颐。”
她眼窝深陷, 秋水似的眼珠里全是不服和倔强, 像一颗珍珠被千钧巨石压住, 珍珠苦苦挣扎, 依旧兀立不碎。她牙缝间挤出句骂人的脏话, “我恨你。”
沈舟颐呵, 从旁边的木盒中, 哐啷地丢出一硬物在她面前。
“还认得这个吗?”
是把锉刀。她前两天用过的那把。
戋戋僵硬的四肢缓缓低下,木讷的眼珠盯向那物。
“你……”
“戋戋妹妹做的那些事,为兄一直帮你遮掩着。不过现在看来,妹妹不再需要我了。”
“若是老太君知道你故意损坏了马车的车轮,害她差点磕破脑浆,会怎么对待你呢?”
他声音很稳,尾音轻卷,似阵清风刮过。
戋戋五内如沸。
“你跟踪我?”
为了销毁证据,这把锉刀明明被她趁着出游之际,丢到了荒山野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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