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颐感觉他们感情融洽了许多,戋戋对他坚冰般的态度,正春风吹冻土般一点点融化。
以往皆是他一厢情愿,直到此刻他方尝到闺房恩爱的滋味。
他想他要弃做太医,还和前世似的在山中开间医馆,和戋戋两人长相厮守,共挽鹿车,那样日子简直过得堪比神仙。
他不自觉露出微笑。
当下拍拍戋戋蓬松小脑袋:“好好看,难懂地方再问我。”
戋戋正苦恼地面对医书。
仰起头来,挤出一个灿烂笑脸。
“夫君不在这儿陪我看书么?”
沈舟颐脖颈骤僵,怦然道:“你唤我什么?”
戋戋涩然垂眸,乱翻着医书,却守口如瓶不再重复。沈舟颐本欲往前堂算账,乍然被她如此甜美的呢喃搅得意乱情迷,哪还有闲心算什么账。食指轻轻托起她下巴,杂糅某种强烈的情愫:“怎么感觉,今日.你蓄意勾引我?”
戋戋狡黠道:“我没有。我唤的是夫君,又没唤你。”
沈舟颐:“除了我,谁还是你夫君?”
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气人,自得好好挨他惩罚。方才被她打岔过去的绮念重新潮涌心头,沈舟颐倏然打横抱起戋戋。
戋戋大惊:“我还没看完书……”
他淡淡笑道:“你趴着就行,也不妨碍你看书。”
“那你还没灌药。”
他笑意更浓:“大白天的就吃药,成何体统。”
戋戋迷惑,沈舟颐明明答应她暂时避子的。好在她方才已将偷来的药方藏掖到衣袖深处,任沈舟颐如何折腾,她也不至于露馅。
片刻间,他将她裙衫褪个七七.八八,却纹丝未解自己衣衫。戋戋这才明白,白日里时间紧他没打算大动干戈,用用手罢了。
戋戋顿时五味杂陈,桃花似的面色涌起潮红。沈舟颐缺德……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啊?
虽说要忍辱负重,但她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
沈舟颐的手确实生得极漂亮,那几近骨白的冷色骨节,淡淡凹凸的阴影,像刚从雪水里捞出来的。他食指比中指要长,长得过分,以至于戋戋一听他用手就瑟瑟发抖。
她深深后悔方才招惹于他,明明他都准备要走了。这下可倒好,她自己把瘟神引过来……戋戋颤颤抱着锦被后退:“哥哥欺负我!你别过来。”
沈舟颐怃然:“夫君怎地又变成哥哥了?”
“现在知道害怕,为时已晚。”
俯身下去,终是一番放浪。
……
柔羌阿骨木王子听说晋惕找到了戋戋的下落,也很想见戋戋面,因而这两天一直尾随晋惕。
他暗中和晋惕在勾栏外蹲守,徒费四五日,全无所获。王子暗骂晋惕只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靠她找到戋戋简直痴人说梦。
柔羌既无法名正言顺与南朝开战,只好思忖些鬼蜮伎俩,试图损毁南朝根基。
阿玛从北地柔羌回来,带来国中长老的图谋:“献给南朝皇帝一宝匣,皇帝定然亲自察看;在宝匣中暗藏修罗业火,皇帝定然被烧得面目全非。到时候南朝群龙无首,柔羌大举攻城,直捣黄龙。”
王子认为此计过于草率,且遑论递给皇帝的御用之物需经过层层筛选考察,刺杀皇帝哪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退一步讲,就算刺杀成功,南朝皇帝被宝匣里的业火烧死了,他们又岂能全身而退?莫忘记他们现在可是身处旁人屋檐下。
阿玛道:“王子莫急,长老们只是初步这样打算,也没想真动手。”
王子道:“南朝皇帝多疑,若要实行此计,也须趁其不备。乍然奉上个宝匣,恐怕都到不了皇帝手中。”
北地地处苦寒,盛产奇石贵玉。王子和阿玛计划先在南朝民间投入些正常的玩具玉匣,开开合合,内嵌叮咚作响音乐,和西洋人的八音盒类似,入乡随俗取名为“聚宝盆”。
待这种小玩意在帝都成为一种风尚后,再将真正装有修罗业火机关的玉匣献与皇帝,到时皇帝卸下戒心,成功几率必定翻倍。
·
邱济楚在家中养了五日病,第六日才堪堪来上工。
“万恶的晋惕。”
他谩骂晋惕,嘴巴叭叭,从早晨骂到晌午,就没停过。此番砸店幸好他刚出世的孩儿安然无恙,否则说什么他都要找晋惕拼命。
沈舟颐劝他:“生气伤的是自己身子,何必如此想不开。”
引戋戋前来相见,邱济楚眼前一亮,大惊失色:“戋戋!原来你还在临稽!这些时日.你跑哪去了?老太君气得与你断绝关系,你可知道?”
戋戋隐晦未答,沈舟颐替她解释道:“她也才刚回来。”
邱济楚急道:“你等一等,我叫若雪过来。她时常念叨你,想你想得都快魔怔了。”
贺若雪与戋戋从前是名义上的亲姊妹,后来戋戋身份败露,若雪亦不怪戋戋,反倒时常惦记她安危。
戋戋心头微微温暖,原来这个世界上她仍有亲人。
邱济楚提议叫戋戋留在永仁堂打杂,若雪独身根本忙不过来。沈舟颐多有犹豫,戋戋身份敏感,叫她抛头露面……安全吗?
戋戋亲亲近近挽着沈舟颐的手臂,玉颜笑道:“无妨,我是田螺姑娘,专门藏在屋里伺候哥哥一人的。”
邱济楚哈哈大笑。
沈舟颐亦嗔怪道:“你每日不把屋里弄得乱糟糟就烧高香了,如何能是田螺姑娘,又几时伺候过我?”
邱济楚道:“我在樊楼订雅间了,今晚吃个团圆饭,谁也别早走。”
未多时贺若雪闻讯赶到,见到戋戋久违的身影,感伤差点落下泪。戋戋亦眼底湿润,回忆在贺家的那段时日,到现在犹无比怀念。
若雪把孩子也抱来了,因戋戋送孩子一双虎头鞋,若雪便叫儿子乳名为虎儿。虎儿虎儿,虎虎生威。虽邱济楚觉得有些草率,却不妨若雪日日这般喊。
戋戋爱怜地接过孩子抱了抱,可爱,真可爱啊。她对虎儿笑,虎儿缝隙小眼也会朝她笑。
戋戋从前没有抱过这样小的孩子,只觉得怀中孩子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娇软,宝贵,神奇极了。
沈舟颐静静凝睇戋戋抱孩子的模样,亦感平安喜乐。心里,比吃了十斤糖霜还要甜,那种满足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
幸福触手可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叫他和戋戋也拥有自己的孩儿呢?
女孩男孩都好,他必定放到心肝上疼爱。
邱济楚这时走过来,对沈舟颐:“你不抱抱孩子吗?”
沈舟颐生涩摇了摇头。
“羡慕啦?”
邱济楚也难以索解沈舟颐和戋戋之间的关系,这两人分分合合,成婚这么久也不见要个孩子。
沈舟颐淡淡羡慕:“说实话,有点。”
戋戋哪里有若雪那样善解人意呀,她才刚刚接受他一点,再叫她生孩子,她怕又会想办法逃开他。
但是不急,她和他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75章 笼鸟
邱济楚在樊楼订的座位在二楼雅间, 喜得戋戋归来,摆宴好好为她接风洗尘。
无论过去发生多少龌龊事,归根结底他们还是一家人, 打断骨头连着筋。
邱济楚才遑论戋戋到底是真千金还是假千金, 他只认这个小妹妹, 兄弟媳妇。
菜式十分丰盛,八宝肥鸡,菊花兔丝,原酿牛津, 清汤荷叶粥……还有许多戋戋叫不上名字的珍馐佳肴。
邱济楚是美食家,素日于各地美食都有涉猎,闲暇时还在家亲自下厨, 给若雪做饭。沈舟颐前几日给戋戋做的精致小点心, 也是跟邱济楚学来的。
四个大人举杯, 觥筹交错, 其乐融融。
沈舟颐怕是有些不胜酒力,才喝两盏便晕乎乎, 脑袋疼得如欲裂开一般。他揉着太阳穴在旁休息,戋戋与邱济楚斗酒正在兴头。
“少喝些。”
戋戋酒量明显比邱济楚大,斗酒几巡,她除去面色红若桃花外并无其他异样, 而邱济楚已然倒在若雪怀中呼呼大睡了。
戋戋又给沈舟颐斟满杯:“哥哥尽兴, 怎么不多喝几盏?”
沈舟颐叫苦道:“戋戋饶我, 现在已如吃了蒙.汗药似的。”
她玩笑道:“吃蒙.汗药好啊, 哥哥任由我摆布。我要拿麻袋将哥哥套走, 回去当男妾养着。”
沈舟颐右眼皮一跳, 微微睁大眼睛嗔怪:“你说什么呀。”
戋戋看着他有气无力, 心想原来他也有弱点,酒量欠佳。
沈舟颐被烈酒虐过的样子可怜又无助,耷拉的眼皮,点绛的双唇,分明的下颌线,有种良家少年郎感觉,让人隐隐想……亲。
纯亵渎美色那种亲。
戋戋把沈舟颐扶上马车。
醉醺醺的邱济楚,则由贺若雪带回家去。
马车颠颠簸簸,戋戋逗弄着沈舟颐醉颜,絮絮叨叨:“明日我不想在后院呆着了,想跟若雪姊姊学着处理永仁堂杂事,哥哥应允吗?”
沈舟颐神志混沌,眼睁一线。
戋戋目光透露真诚。
他犹豫片刻,道:“好吧,那些账目叫若雪慢慢教你。但我明日得进宫一趟,恐怕无法在永仁堂陪你,你莫怪我。”
戋戋善解人意:“哥哥自去忙哥哥的。”
“但有一条……”
沈舟颐轻轻竖起手指。
戋戋抢答道:“不准见晋惕是么,哥哥放心,我只是跟若雪在柜面算账,和客人根本接触不到。”
沈舟颐含糊嗯一声,搂过她,本能地就开始亲。吻中杂糅些许清香的酒气,唇齿交缠,逐渐加深,深及舌腔深处。戋戋乖巧垂着双手任由他吻着,马车行了一路,他也吻了一路。
最后到家时,戋戋唇边肿,口脂也飞红得厉害。她抹一把嘴嗔怪道:“你也太过分了……”
沈舟颐微醺而笑:“叫你方才灌我酒。”
戋戋还欲申辩,沈舟颐却捏起她手心,那含蓄的感情中,溢过一浪又一浪深情。他醉了,也还知道爱她。戋戋都怀疑若此刻晋惕出现,沈舟颐照样有力气和斯人打一架。
戋戋将自己眼底也换上深情,以深情回报深情。
·
翌日沈舟颐要入宫侍奉太后,早早便离开。他精通各种药草,给自己配点醒酒汤不在话下,昨夜那点醉意早消散了。
邱济楚也离店而去,他要外出进货,补充前几日被晋惕砸毁的药材。
戋戋按计划和若雪学算永仁堂的账目,账目繁冗,多如牛毛,瞧得人头疼。
若雪知道戋戋性子活泼好动,怕她半途而废,便道:“耐心些,学会了就简单。”
戋戋好言答应。姐妹俩算账,倒也和谐融洽。
阿骨木王子这一头,如他自己所计划,在世面上投放了许多玉匣子。确实有许多古董商贩抢购,但尚不足以引起皇宫的注意力。想靠这东西刺杀皇帝,难于上青天。
王子其实很抵触行这种鬼蜮伎俩,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决斗,哪怕力尽而亡也死得光彩。靠这些暗器机关陷害人,神明是要怪罪的。
王子准备这几日便回国,和国中那些乱出主意的长老分辩清楚。
只是临行前若不见戋戋一面未免遗憾,王子信步来到永仁堂,永仁堂满是狼藉,好生凄凉,只在门口搭了个临时接待病人的窝棚。
他一靠近,小厮便招呼道:“今日主家不坐庄,客人要看诊还请明日请早吧。”
阿骨木没病,随便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恍然见到堂中隐约一鹅黄裙衫少女,玉雪可爱……竟似戋戋。
戋戋?
王子胸口灼热,大步踏进内堂中。
戋戋当然也察觉到阿骨木,若雪以为阿骨木是戋戋的朋友,便知趣地退开,留给二人说话空间。
一上来王子就声泪俱下质问戋戋:“戋戋姑娘!这些时日.你到哪去了?”
仿佛最近见到戋戋的每个人都要如此问一遍。
若雪一走,戋戋面容透露难色,朝阿骨木比个嘘,示意他莫要永仁堂胡闹。
王子心头凛然,他曾经吃过沈舟颐的大亏,知道斯人手段,便依从戋戋的话:“你现在不方便对我解释,是吧?”
戋戋晦然点头,拂过王子手。王子心猿意马,以为她要和他亲热亲热,戋戋却只留了张皱皱巴巴宣纸在自己手中。王子大喜,情书吗?……却又猜错,纸条中密密麻麻写的是药方。
戋戋要对王子说的话,都隐藏在药方里了。
她对他说:“走。”
赶紧走。
幸好永仁堂现在寥寥无人。
照王子原来刚硬的脾气怎会怕沈舟颐,但他族人被沈舟颐伤过,吃一堑长一智,便学会了忍辱负重。
永仁堂,那是沈舟颐的地盘。
当下揣起戋戋的纸条,悄无声息离开。一路精神紧绷,七上八下,怀里似揣着块热炭。
王子回到自己所居的高丽馆,屏退下人、关紧房门,才将戋戋给他的密函打开来。
细细研读半晌,方醍醐灌顶。
原来她贺家死过一位大爷,很可能是沈舟颐在药物里动手脚害死的。戋戋费尽千辛万苦把药方偷出来,乃是想求王子查明这药方毒性,然后报之官府,把沈舟颐绳之以法。只有把斯人投入死牢,她才能重获自由。
王子顿时有种被女神青睐的使命和责任感,她委派给自己十分重要的任务……王子当即命自己手下巫医前来观方。
巫医端详半晌,道:“此乃寻常温补的方子,但有一位药材被加重了。”
“哪一位?”
“熟黄茱。”
“哪有这么用药的,完全不符合常理啊!熟黄茱药性生猛,若只加少量,自然有止咳化瘀之效,怎能加到十钱那样多?长年累月服食下来,病人必定暴毙而亡。”
哦。
柔羌王子恍然,似乎在一瞬间,抓到了沈舟颐杀人谋财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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