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道路随着车辆的行进而不停地后退,和马车所带来的颠簸不同,反倒非常稳固,我的心情从一开始的紧张终究还是逐渐放松了下来,反而是饶有兴致地欣赏起外面的景色。
“你想见见它吗?”
忽然,祂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让我转过头看向祂。
“你说的它……是谁?”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祂的视线落在前方,却稍稍垂眸,像是只是随口一说,“我们的孩子。你如果想知道它的名字的话,它叫做——”
“可我还不会说你们的语言,即便我见到它,我也不知道它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伤害我。”
我打断了祂的话,仍旧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感到心有余悸,如果说祂是噩梦本身,那么,祂的孩子,则是梦魇的实体,真正给我沉重一击的东西。
“其实,它如今对自己的行为已经感到了后悔,也得到了教训。如果它再也不会伤害你,而是会表现得和所有人类的幼崽一样,你愿意见它吗?”
祂不说还好,一说我便忍不住想象起这个画面,偎依在我怀中的可爱孩童,本质竟然是那么可怕的生物,甚至曾经还想要咬死我……不寒而栗。
我十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最终只是说道,“你知道的……我并没有那么地喜欢它。”
“……”祂闭上嘴,干脆沉默,不再继续和我进行交流。
气氛立刻尴尬下来,我忽然觉得我可能说得有些冷酷无情,但即便再勇敢的人类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会做得比我更好了。
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想见到那个孩子,甚至,我对祂没有任何感情。
要让我接受祂……奈亚拉托提普,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再让我去接受另一个,我做不到。
我的手指陷入了座椅柔软的坐垫之中,指甲深陷其中,微微发疼,但更加复杂的是心情,并且令我感到不知所措。
我甚至有些怨恨祂突然提起这个横贯在我们之间的这个怪物,让我甚至无法逃避,更无法努力让自己忘却。
……
漫长的沉默让这段原本还算愉快的旅途变得有些难熬,我开始觉得我或许不应该这么刻薄,这毕竟是我们的蜜月旅行。即便我不高兴,也不应该放在脸上,更不应该直接说出来。
于是,我勉强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呢。”
祂的瞳孔微微一动,朝我的方向瞥了我一眼,而后收回目光,嘴唇微动,发出了一个非常古怪且难以形容的声音。甚至在那个瞬间,我感觉到那股声音像是穿透了整个空间,来到了另外的世界。
“如果我学你说的话,祂会听到吗?”
祂挑了挑眉毛,似乎是觉得我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而后稍稍颔首,“很有可能。”
我本想张开嘴学着喊它的名字,但我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的,无论如此都发不出来这个声音,一时间紧张得额头冒汗,手足无措起来。
感觉到祂的视线持续不断地从侧边朝我睨来,我干脆放弃了这个意图,讨好地将手放在祂的裤子的布料上,轻轻地拉了拉,“你先教我说‘你好’吧。”
祂的表情先是变得极度地冷漠,但那种情绪快得几乎只有一瞬,很快就消失了。而后祂才缓缓开口,并耐心地重复了两边。
和之前我学到的那句“我爱你”不尽相同,发音变得更加古怪,倒是和之前那个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的手无意识地用力,而后认真地模仿祂刚刚的口型和发音,尝试着说出这句“你好”。
在我发出声音的这个瞬间,我的灵魂好似被什么腥臭脏污的东西缠绕上,根本无法摆脱,发出阵阵战栗,好像是触及到了什么我根本无力承受的东西一样。
我不由自主地吞咽,喉间干涩的阻碍让我意识到我的嗓子也难受得不正常。
正当我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中的布料的时候,祂却突然松开了其中一只把着方向盘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我的手指挽在祂微凉的手心之中。
“嗯?”我先是吓了一跳,不过在意识到是祂的时候,我就放下心来,讷讷地问道,“是要到了吗?”
祂摇了摇头,“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我看向祂握住我的手,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害怕祂无法更好地控制车辆,以至于我们发生危险。
即便……在理论上来说,祂可能不太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真的那么想学会吗?”祂一边开着车,一边转过头看向我,全然不顾车前的道路,“哪怕你的身体可能会承受不了。”
我被祂那双碧蓝的眼睛看得发慌,浑身冰冷。
但很快,我又觉得可笑,我低下头看向我依旧光滑的皮肤,通过平面镜的反射看到我仍然年轻的模糊轮廓……承受不了又如何呢?
我几乎都已经变成和祂一样的怪物了啊。
想到这里,我便真的超祂露出了一个苦涩但又无奈的笑容,“无法理解你的所思所想,对我来说,比死亡更可怕。”
见祂怔愣,我举起祂的手,靠在我的脸颊上,略又些许粗糙的手背触感并不舒服,但我不知为何对这种感觉产生了眷恋和难舍,“你又在害怕些什么呢?”
祂的视线长久地与我对视,我甚至觉得我可能几乎要溺死在其中,那双好似带着柔软的目光里——虽然,我觉得这或许只是我臆想出来的情感。
“嘀嘀嘀——”
车道前方的车辆发出聒噪且紧急的笛声,但祂却不以为意,转动方向盘,直接将车刹在了道路的边缘。
我几乎要被这样的惯性甩出去,但祂很快将我按在了座椅上,大掌翻转,抚住了我的脸颊。
“我明白了——”
“那我衷心地希望,你永远不会用到这门语言。”
“我……”我抿起嘴唇,轻咬着,试着解释,“我只是想听明白,绝对不会用的。”
“我自然是相信你,阿德里娅,我唯一且永恒的配偶。”
第60章 安慰
当车轮停下的时候,瑞士美丽的风景完全惊艳到了我。
我们明明身处绿意盎然的平原,周围是星星点点几家住户,但不远处是横断的高原,高耸入云的山峰连绵不断,陡峭的山壁上是点点的绿色,顶端被白雪覆盖,根本望不见尽头,前方如镜面般的湖泊与天际相连,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心中感到非常的可惜,因为我竟然直到此时才见识了这个国家的美丽,我明明曾经来过这里,只不过当时的我处在惊恐之中,时常在夜里赶路,毫无欣赏风景的心情。
况且,我大多数与这里相关的回忆并不是那么的美好,毕竟我亲眼见到一个人就这样死在我的眼前。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凉的新鲜空气沁入心脾,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度蜜月的好去处,亦或者说,我真的很喜欢这里,让我一度找到了内心的平静。
祂关上车门,而后走到了我的身边,像一个普通的丈夫一样将我揽在怀里。
我也不禁依偎在祂的肩膀上,但我的双眼情不自禁地望向那一汪清澈且泛起微微波澜的湖水,微微有些出神。
祂忽然动了,带着我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略有些湿软的草地上,我挂在祂的身上,而后又和祂一起坐在草坪上,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之下,欣赏不远处的美丽湖景。
我们默契地都没有说话,这对于我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来说,几乎是难得的平静,只是这么静静地坐在对方的身边,和祂一同欣赏眼前所见的风景。
那一瞬间,我好像忘了我曾经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情,忘记了我曾下定的决心,我想我或许可以就这么一直和祂坐在这里,从日出到日落,和祂一起浪费我的每一天。
不过,想到祂之前对于我这个“浪费时间”的理论好似并不认同,我又忽然觉得我刚才的想法非常可笑。
想到这里,我转过头,打破了此时祥和宁静的氛围,问道,“我们到时候住哪儿?”听到我的声音,祂的身体动了动,转过头,像是略有些失望地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我以为,你还会想要再看一会儿这里的景色。”
我朝祂笑了笑,“总要先考虑住宿的问题吧,这样才能放下心来好好地度蜜月啊,不是吗?”祂对此不置可否,但随即还是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并贴心地将我从地上拉起,帮我拍走腿上的草屑和泥土,挽着我的手往回走。
只是,令我意外的是,祂并不打算带我回到车上,继续往目的地进发,而是从汽车后备箱拿出我们的行李,带着我往不远处的一个河边的小木屋走去,虽然看上去只是一间简单的小木屋,但内部充满了当地风俗的装饰和风格,非常的温馨,与我们在伦敦的住处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格,这里并不繁华,也无喧闹,但更换一种环境,倒是给了我不同的体会。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甚至还有一架钢琴,我们简单地打扫完这间小木屋,加上之前长时间的舟车劳累,我累得直接侧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在温暖壁炉的烘烤下,有些昏昏欲睡了。可是,但我即将睡着的时候,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还是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抬眸向祂看去。
壁炉噼啪作响,幽暗温暖的黄色光芒洒在我们的身上,我看到祂朝我伸出手,手中是一瓶葡萄酒,另一只手拿着一杯泛着暗红色光芒的红酒,液体沾染杯壁,在晃荡之中蜿蜒滑落,“喝吗?”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在迟疑过后,接过了祂手里的酒杯。
祂转过身,又重新拿了一个玻璃杯,往其中倒了半杯。
清脆的碰撞声,我也没有思索祂为什么给我倒酒,便仰头,一饮而尽。
微微地酸苦和辛辣流淌入我的喉间,让我整个人忽然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即便当醉意缓慢地上涌,大脑有些朦胧。
是啊,我们在度蜜月啊,我怎么能这么早就睡了?
想到这里,我伸出手又问祂讨了一杯红酒,酒杯的瓶口稍微倾斜,暗红色液体争先恐后地流入我的酒杯。
我又仰起头喂饮一口,而后我的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钢琴上,光芒流淌,我忽然很有兴致,想要为祂弹奏一曲。
于是,我拿着酒杯,坐到了钢琴椅上,将酒杯放到一旁,打开琴盖,看着黑白交纵的琴键,忍不住仰起头,朝祂露出了一个愉快地笑容。
祂倚在钢琴边,勾起唇角,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一定是有些醉了,在这样朦胧迷幻的光线之下,我竟然觉得祂非常迷人,一边这样回望祂,一边将双手放在琴键上,手指情不自禁地开始跳跃,美妙愉悦的音乐随之入清澈的水流般倾泄,将我整个人萦绕包裹起来。
就仿佛春天到来了。
万物复苏,新生的嫩芽从斑驳干枯的枝条上重新生长出来,温暖将我笼罩,只要看着池,我的心中就好似是甜蜜且充满贪恋的,只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我以为我能一直这么弹奏下去。
可是,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的跃动变化,原本美妙悦耳的音乐发出了刺耳目不和谐的和弦,声音由此过度变词,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我的大脑因为酒精而感到难以形容的不适,不仅如此,我的心情也随着这诡异却精妙的琴音而变得难受起来。
我对于我此时发生的情况心知肚明,急着想要将我的双手收回,好停下这一段令人难以形容的、幽暗可憎和诡异刺耳的音乐,可是当我越着急,我的手就越不受我控制,发出愈发难以理解的音乐。
“噔——”
一声刺耳的巨响,祂一只手抓住了我开始作乱的双手,另一只手则撑在琴键上,成为了噪音的由来。
我的理智迅速回归,心有余悸却又不敢抬起眼眸看祂。
音乐就是这样诚实的东西。
因为我在演奏之中,回想起了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可怖惊悚的经历,而双手便随着大脑,将那些恐惧和痛苦随之表现了出来。我的双手颤抖着,感觉到祂的手掌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头顶上,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滑落下来,我看着祂晦暗不明的神色,又想到我刚才的举动,我忽然感到非常的害怕,我刚才究竟在做些什么?!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祂竟然不是粗鲁地抓着我的头发,也不是意味不明地抚摸我的脑袋,而是直接将我的脑袋按别了祂的胸口,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怕,别怕,我亲爱的阿德里娅。”
这样的话从祂的口中说出,尤为惊悚。
但这就是发生了。
我的泪水在此时变得更加汹涌,好像怎么也止不住,甚至快速地濡湿了祂胸口的布料,“别离开我。”我抓紧祂身前的衣服,眼中还挂着泪,抬眸望向祂,“也别再伤害我、欺骗我,好吗?”
我的话语混乱且毫无逻辑,甚至显得自相矛盾,我以为祂不会再做更多安慰我的事情,但——“……好。”
祂亲吻着我,如此说道。
第61章 沙滩
我们在瑞士已经待了两个多礼拜,在不知不觉中看遍了这个国家的美丽宜人的风景和风土人情,我好像忘记了我们只是来这里度蜜月的旅客,而是像一对普通的夫妻,甚至暗暗希望,能和祂一直这样下去。
又是一个美好的晴天,我穿着连体式的泳衣,和祂来到沙滩。温暖的阳光照在露出的皮肤上,将整个身体都晒得暖洋洋的,细碎的沙子黏在皮肤上,带来了非常奇怪的触感。
此时的人并不多,或许也并非所有人都拥有我们一样的好心情。
我看向一望无际的阿尔卑斯湖群,湛蓝的湖水倒影出远方美丽的景色,将这里构建成了一个美好的天堂,我情不自禁地走向湖边。
浅浅的潮水向我涌来,为首的浪花是白色的,缓缓漫没过我的脚背,冰凉且沁人心脾,而后又迅速退去,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转过身朝祂看去。
祂坐在不远处,目光恰巧追随着我,见我转过头看祂,祂坐在遮阳伞下,朝我露出了一个克制的笑容。
“N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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