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母慈子孝,两人相处还算和谐。
段长川难得体验了一下被母亲关心的感觉,直到送太后出门时还有些恍惚。
长乐擦擦眼角:“真好……太后娘娘这么关心陛下,奴才看着心里也高兴。”
段长川望着离去的华贵步辇,低声自语:“是吗……?朕也高兴。”
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人。
云邪说,是她在晚宴上,以一人之力舌战群臣,将所有人说得哑口无言。
或许……也是她同太后大吵的那一架,才换来母亲这一声迟了许多年的关心……
白素。
少年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
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
用过膳了吗?
前日夫子同他说,皇后娘娘过目不忘,极为聪慧。读过的书,自有一番自己的见解。论起政来,有时比他这位教书的先生还要独到。
总而言之,那是一位完全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眼前才有所见。
就在母后离去的当口,他恍惚看见另一个人影。
艳红的锦缎,上绣着振翅的凤凰,在四合的夜幕里,提着灯笼朝他走来。
“怎么站在门口发呆?听说太后来看你了,怎么,她又欺负你了?”
女人站上象牙白的石阶,仰头朝他静静地望着。
弯弯的眉眼里,像是盛了半空的星辰。
少年眨眨眼,回了神。
连忙侧身为她进来,说:“没有……你怎的过来了?”
女人扬唇笑笑,说:“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
后随他一起进了内殿。
两人都在外面时并不觉得明显,进屋之后才发现,Alpha散发的信息素浓郁扑鼻。
从鼻腔一直吸到肺叶,淌进他的每一寸血液里。
她在安抚他。
这在前几日的夜里,他骤然被攻击的那晚体验过。
在今早……也有过。
刚睡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泡在这样的信息素里。
而揽着他的人,在睡梦里,后颈还在无意识地释放着安抚信息素。
“你……”
少年抿抿嘴唇,轻声开口。
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风榣说,他与白素的结合,令紫薇星重获新生,他们之间注定会诞下一位承载着国之重任的皇子。
如果是命中的注定……
如果是她。
年少的天子,论起政事来杀伐果决,面对新娶的妻子,却只敢悄悄地偷瞄,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脸上倒是泛起可疑的红来。
“嗯?怎么了?”
白素见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干脆直接开口。
见少年吞吞吐吐,说:“呃……朕只是想问,那个信息素释放这么多,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
很明显,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但白素还是耐心回答,说:“不会。”
“哦……”
两人一时无言。
段长川坐在桌边看会试中的各派门生,准备提笔做些批注。
白素左右没什么事做,干脆接了长乐的活,为他磨墨。
墨锭与烟台之间轻轻地摩擦,发出细腻地沙沙声。
红袖添香……美人在侧。
尤其芍药的香气,一缕缕地自身侧传来……
段长川手里握着狼毫,脑袋昏昏的,注意力都差了许多,过了许久都没批好几个人。
“有心事?”
正对着手里的折子发愣,听见白素轻声问他。
约莫是他走神太多次,引起了她的注意。
下一刻,折子上多了一只细长、漂亮的手,指着上面的字问他:“蔺青……?这个人有问题?”
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翻到了写有蔺青的这页,笔尖也在上面悬了有一会。
也是莫名其妙的缘。
“是位寒门士子,听说……在学子当中声望很高。”
他抿抿唇,斟酌着开口。
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女人的反应。
但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哦”了一声,说:“四年前落榜?又努力了四年,今年应该能进了吧。”
其实,白素这样的反应,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根本无可厚非。
像蔺青这样的士子,别说是整个大桐,就是整个盛京都数不胜数。
在学子们口中名驰千里又如何,无身份也无背景,在考试之中若不能大放异彩,哪能入的了天家帝王的眼?
可他是白素的情郎。
私定终身的情郎……
少年转头望向白素,眸子茫然又暗暗地藏着探究。
白素被看的有些懵,问:“他……呃,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换来一声轻轻的:“没有。”
猫抓一样的声音,还有一些些的委屈在里头。
白素:???
这是……怎么了?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为什么她却莫名有种……自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错觉?
小朋友这个反应……
就好像她很渣一样。
作者有话说:
白素:……我做错了什么吗?(一脸懵)
段川川:(委屈巴巴)
第29章 乖,别哭。
关于蔺青的讨论并没有继续, 主要是白素摆出一副和这个人没有半点关系的样子,段长川也没办法多问。
白素为了这个人把两只手腕都割了,他总不能还追过去问:“这不是你情郎吗?你忘了吗?”
那不是揭人伤疤?
躺在浴池中的少年, 拳头愤愤地砸进水里。
他一个皇帝都朝白素袒露过几次心声, 可他却连白素半点秘密都没摸到过。
哦不对, 摸到了一点点……
那个什么阿尔发、欧米嘎,还有什么北它, 听也听不明白的东西。
天马行空的, 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让人好心烦。
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 风榣和云邪让他快些和白素生个皇子, 他就真的在犹豫,觉得今生第一次是和白素, 也没什么不好。
都忘了考虑人家愿不愿意。
【段长川,你何时变得这么自大了……】
-
一个星期后,会试的结果便出来了。
果然,会元的名字上, 赫然写着蔺青两个字。
当晚, 朝廷在宫内的一处偏殿设宴,宴请了此次会试前二十名的学子。
其实这些本不在流程內,毕竟会试只是春闱的初试, 就算是宴请也不该放在宫里, 但段长川借着“皇上初次主持春闱这样重大的国事,对学子们很是关心”的借口, 叫大学士安排了这次的盛宴。
他想看看,这个名叫蔺青的, 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长得好看吗?个子高吗?文章朕看过了, 确实文采斐然吧……那他会骑马吗?射箭呢?
年满十八的天子, 明明自己就是九五至尊,却偏要自降身段,和一个寒门的学子比出个高低出来。
于是,在三月中旬的晚上,二十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们,齐齐聚在了这个全国最尊贵的皇城。
都是初生的牛犊,各个胆子大的很,什么都敢论一论。
“前段时日,陈大人一个文官自淮南毫发无伤地回来,戎武将军一个大将军却失踪了,单看这个事,可真是千古的笑话。”
“哈哈哈,夏兄说的是。谁不知道,明面上越是好笑的事,背后就越不好笑。”
“嗐,可惜咱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但凡多知道一点,也不会在这里说笑话。”
“蔺兄可有什么想法?”
“是啊是啊,蔺木之是这次的会元,定有一些高见,快说与我们听听。”
木之,是蔺青的字,蔺木之就是蔺青。
段长川随夫子与大学士进门时,见到的便是如此情境。
长乐清清嗓子,高呼:“陛下圣驾。”
同时,佩着长剑的御林军分成两排,齐刷刷站到院落的两侧。
气氛立刻肃穆起来。
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学子们也终于意识到这是天家的地界,慌忙忙地跪下。
对院门口那明黄的身影,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诸位学子免礼,赐座。”
“谢陛下。”
大家这才规规矩矩地坐下。
流水的菜肴一道道地上,醋溜的丸子、卤煮的肉,红烧的鱼还有炭烤的鸭,没一会院子里就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呃,油腻腻的……
还混着酒香,对段长川来说,有一点不太好闻。
他最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的时候胃口很好,想吃很多东西,但有时又不知怎么的,什么都吃不下,就是闻见一点点奇怪的味道都会犯恶心。
方墨砚依旧一周请一次平安脉,听他这些症状只说一句知道了,连方子都没换。
要不是黄前辈先前信誓旦旦地说,有方墨砚在,可顶一整个太医院,他甚至都想叫别的太医过来看看。
此时,段长川闻着越来越让他不舒服的味道,轻轻啜了口茶,努力压下胃里的不适感。
宴席是他安排的,总不能他自己又临时身体不适离席。
何况……
段长川目光在坐在最首位上的青年扫了一眼……
这个蔺青究竟如何,他还未看好。
于是一整个宴席里,段长川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远远地坐在首位上,适时地同大家举杯。
喝的也都是茶水,一口酒都没有碰。
长乐见他面色不好,问过好几次有没有事,都被他挡了回去。
然而,就在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把桌上的饭菜都撤掉,要换成酒水飞花令时……
侍从的盘子端起来,恰好一阵风吹来,那已经冷掉的、油腻腻的味道,顺着风吹进了他的鼻腔。
胃里的恶心就再也压不住,止不住地翻涌。
他连忙起身,急忙忙地往厕房走。
少年手掩在胸口处,一看就是肠胃不舒服了。
擅长察言观色的小太监,连忙紧随其后,并立刻吩咐了伊满去请方太医和皇后。
不过,段长川只是被熏了一下才觉得难受,待出了院门,远离那些嘈杂的气味后,外头伴着花香的风一吹,反倒好了不少。
“陛下,要回明圣殿吗?”
长乐轻声问。
段长川回头看看院里已经开始一轮飞花令的学子们,摇摇头。
等饭菜都撤下去,他或许就好了吧……?
他抬步走到湖边,安静地吹着风,等着胃里那股子翻涌沉下去。
长乐就也一起,垂首站在边上。
才过了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响起侍卫的声音……厉声问:“什么人?”
后传来一个温润的人声,道:“学生名叫蔺青。”
段长川听到声音,猛地回头。
蔺青?他怎么会过来?
而一身素衣的学长,见他回头,也遥遥地朝着他的方向弯腰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学生见过陛下。”
长乐见惯了平日里攀权附势的人,以为又是一个不知规矩的,当即便斥责道:“来到宫里,就要见该见的人,做该做的事,陛下岂是人人想见就能见的?”
但青年不卑不亢,腰明明依旧弯着,语气却是分在执拗,说:“学生觉得,陛下想见学生。”
天潢贵胄的少年,隔着远远的距离,就这样静静地望着。
他对蔺青确有好奇,但并没有同他接触的打算。
然而,青年比他想象的更加执着。
两相僵持了许久,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最后,年少的天子无奈叹出一口气来,迈步上了旁侧的一处凉亭。
道:“随朕来。”
-
两人都进了凉亭。
亭子三面环水,所以有一些阴冷。
长乐从随行的人那里拿了衣服给他披上。
金灿灿的锦缎,上坠着兔毛的领子,趁得少年莹白如玉。
恍若天上谪下来的仙子,矜贵、高不可攀。
“你有何要同朕说的?”
段长川抬眸,直直地望向跟上来的人。
青年被问的一怔……
其实他们都知道,此事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一个是寒门学子,一个是天潢贵胄。
少时喜欢过的姑娘,哪怕心里装着的仍是他,又如何?
一个高高的门楣,已是天堑般难以越过……
而今,她又嫁作人妇,嫁的还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
所以,蔺青很是愣怔了一会,也只是迟疑地问出一句:“她……还好吗?”
而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段长川缓声开口,道:“她在宫中吃穿用度都很好,至少比在丞相府时好上许多。”
“那……那已经很好了。学生听说,她出嫁前……”
段长川未待他说完便直接接话:“她出嫁前几次三番寻死,腕上至今仍有两道长长的疤。”
话音落下,少年得志的才子,颓然垂了手臂。
蔺青没有言语。
但段长川看得出,他很难过,非常非常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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