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问问。”叶蓁知道,自己一举一动,现在都备受人关注,她不想让人知道此事。
兰栎服侍叶蓁躺下,正要离开时,却被拉住了袖角。
兰栎回头,叶蓁将一个荷包放到兰栎掌心,杏眸弯弯:“姑姑,新年快乐呀。”
“公主也新年快乐。”兰栎收了荷包,本该向叶蓁跪下谢恩的,但她知道,叶蓁不喜别人跪她,便改成了福话,“祝公主在新的一年里,能得偿所愿,事事顺心。”
兰栎出去之后,叶蓁躺在床上,又摸出那只白玉簪,轻轻道:“霜霜,新年快乐呀。”
村里过年时,能从初一热闹到十五,但宫里规矩森严,除了除夕夜宴之外,其余时候,与平日别无二致。
一晃便到了上元灯会这日。
叶蓁犹豫再三,还是去找了太后,小心翼翼问:“母后,我从前在乡下时,听说上京的灯会很热闹,今晚我能不能出宫去看看?”
进宫之后,叶蓁才知道,她等闲是不能出宫。所以她想借赏灯的由头,去永安坊看看。
她不做什么的,只是想看看,谢沉霜的眼睛好了没有。
却不想,太后握住她的手,笑道:“今日外面都是人,挤来挤去的也不安全,今夜你皇兄会携后宫女眷,去宣德楼上赏灯撒福钱,你到时与他一同去吧。”
“可是母后,我想去街上看灯。”叶蓁试图争取。
“每年赏灯时,街上就容易发生踩伤事件,你金枝玉叶的,若磕了碰了,可如何是好?”
“母后,我……”
太后拍着她的手背:“蓁蓁,听话。”
叶蓁只得闷闷垂下脑袋。
这天夜里,叶蓁跟着宣帝凳上了宣德楼。
一眼望去,底下花灯绵延至天际,将整个上京照的亮如白昼。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宝马香车满路,杂耍戏班子卖力表演着,引来阵阵欢呼声。
叶蓁还在因不能去永安坊而失落,此刻看见满城灯火,也提不起兴致,只将目光落在行人身上。
她闷闷的想:谢沉霜既是上京人,今日既是上元灯会,他应该也会出来赏灯吧。
谢沉霜今夜确实出来了,不过他不是出来赏灯,而是今夜刚入城,恰好就遇上了上元灯会,马车进城之后,便变得寸步难行起来。
谢沉霜索性弃了马车,打算步行回府。
紫黛有些担心:“可是公子,您的眼睛……”
谢沉霜的眼睛刚好,眼下不能见强光的。
“无妨。”谢沉霜从袖中掏出一块白纱,覆在眼上,遮住那些刺眼的光,顺着人流往前走。
青羽负责马车,紫黛则跟在谢沉霜身侧。
站在宣德楼上的叶蓁,目不暇接看着楼下的行人。看的久了,眼睛就受不了了,叶蓁正要抬手去揉眼睛时,蓦的看见了人流里的谢沉霜。
“霜霜!”叶蓁下意识叫了声。
他们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周遭又人声鼎沸,但那一刻,谢沉霜却似有所感,转头朝城楼上望了过来。
谢沉霜身侧的紫黛,见状也跟着转头。
第22章 重逢(一更)
◎沉霜,出来吧。◎
煌煌灯火满城, 宣德楼上人影憧憧。
谢沉霜看见了姜曦歌,以及姜曦歌身侧的人。
那是个脸生的姑娘。
“嘭——”
有烟花猛地在那姑娘头顶炸开。
谢沉霜被这强光刺的偏了下头,再抬首望去时, 宣德楼上,已没有她们的身影了。
“公子, 怎么了?”紫黛忙上前。
谢沉霜收回视线, 淡淡道:“无事, 回府吧。”
说完,率先转身走了。
紫黛跟在谢沉霜身后, 走了好几步, 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宣德楼上灯火璀璨,内侍执仗而立,簇拥着帝后行到楼前。
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在宣德楼上,看见了叶蓁的身影。但叶蓁怎么可能会来上京?还登上了只有帝后才能登上的宣德楼,肯定是她眼花了。
紫黛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回头跟着谢沉霜走了。
而宣德楼上的彩帐后, 刚看见谢沉霜,就被人一把拽下来的叶蓁, 正怒不可道:“你做什么?”
说完,扭头看清拽她的人是谁之后, 叶蓁瞬间呆住了。
“皇、皇姐?”叶蓁没想到,拽她的人,竟然是姜曦歌。
她们虽是名义上姐妹,但关系并不亲近。而且叶蓁隐约察觉到, 姜曦歌并不愿与她有太多接触, 所以叶蓁便识趣的与她保持了距离。可今夜, 姜曦歌却突然拽了她一把。
叶蓁试探问:“皇姐有事?”
姜曦歌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没答话,径自转身走了。
叶蓁一头雾水。
兰栎吓了一身冷汗,忙上前提醒:“公主,您刚才站错地方了。”
刚才兰栎发现之后,本要来提醒叶蓁的,但她还没来得及,叶蓁已被姜曦歌拽过去了。
见叶蓁神色茫然,兰栎低声解释:“宣德楼正中间,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为百姓撒福钱的地方,您站在那里是僭越,要是被后面那帮御史看见,会被弹劾的。”
叶蓁闻言,下意识扭头去看姜曦歌。
姜曦歌已下了城楼,在璨璨花灯中,身姿清越的走远了。
叶蓁赶紧又换了个地方,朝下面望去。
那里人头攒动,但已经没有谢沉霜的身影了。
叶蓁不死心,目光又在人群里寻了一圈,直到眼睛酸涩不已,还是没找到谢沉霜的身影,这才就此作罢。
上元节在宣德楼上,叶蓁不小心站错地方一事,不知怎么的,就传进太后耳中了。
这日,叶蓁来陪太后用膳时,太后拉住叶蓁的手,同她道:“蓁蓁,你回宫也有一段日子了,如今可适应了?”
叶蓁一点都不适应。
她在宫外自由自在惯了,很不习惯宫里一堆规矩。可太后问起,她只能违心答:“适应的。”
“适应就好。”太后搂住叶蓁,似是来了兴致,她柔声细语问,“同母后说说,你从前是怎么过上元节的?”
乡下过节没宫里这么规矩,都是怎么热闹怎么来。
每逢节日的夜里,村里人都会聚在晒场那边,将桌椅板凳拼在一起,上面摆放着各家带来的吃食,大人们聚在一起吃喝唠嗑。小孩们则结伴嬉闹,欢歌笑语声响彻山中。
叶蓁如实说了之后,太后笑着感叹:“看来各地风俗很不同呢!”
“是呀,除了上元节之外,端午和中秋也很不一样呢!”说到这个,叶蓁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我一直以为,粽子月团都是甜的,后来听人说才知道,上京的端午月团竟然是咸的。”
说完之后,叶蓁瞬间就后悔了。
她怕太后追问,她是听谁说的,但好在太后并没有。叶蓁隐约觉得不对劲儿,她试探叫了声:“母后?”
太后回过神来,搂住叶蓁,笑着问她:“母后从未出过上京,竟不知各地风俗差距这般大,是母后疏忽了,那回头,母后让兰栎也给你讲讲上京的习俗,可好?”
叶蓁也没多想便应了,可真等兰栎讲起来时,叶蓁才发现,兰栎讲的习俗里,更多的是礼仪规矩。
叶蓁这才明白,太后那日欲言又止的原因。
兰栎见叶蓁停下了,便问:“公主可是累了?”
“没,继续吧。”
徐映月过来时,就见叶蓁在跟着兰栎学行礼。宫人原本正欲通传,却被徐映月止住了。
不过短短几日,叶蓁行礼的仪态,已做的有模有样了,但她眉眼间,却已没有刚回宫时的那种灵动了。透过这样的叶蓁,徐映月好像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皇后娘娘。”兰栎看见了徐映月,立刻向她行礼。
叶蓁看见徐映月,当即想像往常那样,朝徐映月过去,但只迈了一步,她又想起这几日学的礼仪,停下脚步正要向徐映月行礼时,胳膊已被人握住。
“皇嫂几日没来看你,你同皇嫂生分了不成?”徐映月嗔怒瞪着叶蓁,不许她行礼。
徐映月性子温柔娴雅,她又时常来看叶蓁,叶蓁同她关系很好。
“怎么会呢?”叶蓁梨涡带笑,“皇嫂的知书达礼是出了名的,正好我最近在学这些,便想着皇嫂既然过来了,便让皇嫂给我指点一二的。”
徐映月一脸不赞同:“这么好的天气,用来学这个,太浪费了。”
叶蓁很是赞同这话,但宫里不比外面自在,她又不能随意走动。叶蓁还没来得及说话,徐映月已拉着她往外走:“走,陪皇嫂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徐映月神秘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地方之后,叶蓁瞬间愣住了。
她没想到,徐映月会带她来御花园。
时值孟春,御花园里柳枝摇曳,春花渐次吐露新芽,隐隐还有梅香浮动。对面飞拱桥旁的小径上空,飘着一只色彩斑斓的春燕纸鸢。
但因放的人不得章法,纸鸢没飘一会儿,就又跌下去了。
徐映月一面拉着叶蓁往那边走,一面道:“听说民间孩童换春衣这日,都会放纸鸢庆贺。本宫这几日身上不爽利,就劳烦皇妹代本宫,陪大皇子玩一会儿了。”
“皇嫂不舒服?”叶蓁立刻收回目光,便要去为徐映月诊脉。
徐映月嗔了她一眼:“小日子来了,身上有些倦怠而已,不妨事。”
她们正说着话,一个身穿朱红色圆领锦袍,头戴金冠的小郎君走过来,拱手朝她们行礼:“母后,小姑姑。”
来的小郎君正是大皇子姜毓。
姜毓今年六岁,是宣帝膝下唯一的子嗣。他虽叫徐映月母后,但却非徐映月所生。姜毓的生母,是宣帝从前府里的宫女,那宫女在生下姜毓后,没过多久便病逝了。
徐映月弯下腰,替姜毓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道:“你小姑姑最会放纸鸢了,让她陪你放吧。”
姜毓立刻去看叶蓁。
徐映月轻轻推了叶蓁一把:“去吧。”
叶蓁便牵着姜毓,欢快跑过去放纸鸢了。
其实早在八岁之后,叶蓁就不玩纸鸢这种东西了,但如今宫门深深四角天,除了纸鸢,也没别的东西能玩儿了。
先前宫人们放了许久,都没能放起来的纸鸢,一到叶蓁手上,瞬间变得听话起来,不一会儿那只色彩斑斓的春燕,便飞到了天上。
宫人们顿时喝彩叫好声不断。
姜毓是宣帝膝下唯一的子嗣,平素一直被教导要有皇子风范,是以他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但归根结底,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玩开了之后,便渐渐露出孩童的天真活泼出来。
“小姑姑,高点,再放高点。”
谢沉霜今日入宫见宣帝,经过御花园东边时,便听到了墙后的嬉闹声。
他转过身,就见那头的天上,飘着一只春燕纸鸢。
谢沉霜面露惊讶,竟然有人在宫中放纸鸢?然后,他就听见了姜毓活泼欢快的声音。
谢沉霜:“……”
“谢大人。”前面引路的宫人,见谢沉霜停下了,便看过来。
谢沉霜收回目光,径自去见了宣帝。
而隔着一堵墙的叶蓁,压根就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谢沉霜,正从墙那边经过。
徐映月坐在亭子里,见叶蓁也玩的一团孩子气,无奈笑了笑,便任由她们闹去了。一直到快用午膳时间,徐映月才将他们姑侄叫回来。
姜毓将线轴递给宫人,叶蓁却接了过去。
姜毓以为叶蓁还要再玩,便也没说什么,可他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宫人呀了一声。姜毓回头,就见叶蓁将风筝的线扯断了。原本飘在湛蓝天空的春燕,顿时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小姑姑,你怎么把它放了呀?”
叶蓁蹲下身子,眉眼灵动同姜毓道:“纸鸢不就是用来放的么?既然你玩够了,就该还它自由了呀。”
姜毓认真想了想,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夜里,宣帝来徐映月这里时,两人闲话家常时,无意说到了叶蓁学规矩礼仪,以及放风筝一事。
宣帝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蓁蓁自幼在民间长大,性子烂漫洒脱,朕也不愿拘着她。只是母后那边想不偏不倚,给曦歌的,也要给蓁蓁,而曦歌学的礼仪规矩,便也要让蓁蓁学。”
宣帝其实并不认同太后的做法。
在他看来,叶蓁能被找回来已是万幸。且她流落民间十五载,脾气秉性皆已定下了,何必非要用礼仪规矩拘着她。她是姜国最小的公主,让她自由自在的也无不可。
但太后出身高门,将女子当仪态万方奉为圭臬,他也不好说什么。
徐映月与叶蓁投缘,见宣帝也这般想,便忍不住道:“陛下,那您帮蓁蓁想想办法吧。”
“朕能如何帮她?”宣帝将书翻了一页,随口道,“从前宫中倒是有学堂,适龄的公主们,可以去学堂进学。但如今宫中并无适龄进学的公主,若为蓁蓁单独开,只怕回头,那帮御史们的奏折,就摆在朕的御案上了。”
这话提醒了徐映月,她侧身道:“眼下大皇子不正在进学么?”
宣帝翻书的手一顿。
徐映月见状,便又加了句:“大皇子一人进学,想必十分孤单,有个人陪着也是极好的。”
宣帝没拒绝,但也没说好,徐映月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又过几日,宣帝得了闲,去太后宫里闲坐时,正好碰见了叶蓁。
叶蓁乖巧站在太后身边,行起礼来已是有模有样了。但她的那双杏眸,已然不复刚回宫时那般灵动了。且从前她喊他皇兄,声音脆生生的,而如今那声皇兄里,只剩下疏离恭敬了。
宣帝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兄妹分开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了,却要这般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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