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先坐下,让我瞧瞧。”叶蓁说着,便要去掀她的裤脚。
“小公主,尊卑有别,这可使不得。”说着,兰栎又要给叶蓁跪了。
“停停停,”叶蓁立马收手,朝后退了两步,一脸头大同她商量,“我不碰你,你也不要再跪我了。”
兰栎见状,只好改行了福礼:“是。”
夜已经深了,叶蓁忙了一天,回来气都没喘匀,就又来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雳,眼下她早已精疲力尽。但看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叶蓁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等做完这一切,叶蓁躺到床上时,累的连手指头都都不想抬。
但身体上的累,远远比不上心里的震惊。
叶老爹不是她亲爹!她竟是流落民间的公主!这两个消息,像两道惊雷,劈的叶蓁手足无措。
她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外面寒风呼啸,吹的叶蓁心下愈发烦躁。索性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在心里自我安慰:或许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就能重归平静了。
叶蓁抱着这样的念头,在寒风呼啸的夜里,慢慢睡去。
大风呼呼刮了一夜,到天明方歇。
冬日早上,叶蓁习惯赖会儿床,但今天醒来,她却是迅速穿戴好,朝窗边走去。
外面静悄悄的,未闻人声,或许昨夜那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叶蓁推开窗。
院中的石榴树上,挂满了冰棱,祁昌弘腰悬佩剑,正站在廊外。
见叶蓁开了窗,祁昌弘冲她行礼:“参见公主。”
叶蓁扣在窗上的手,倏忽收紧。
兰栎闻言也走过来,冲叶蓁行礼:“公主您醒了,奴婢服侍您梳洗。”
这下叶蓁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梳洗过后,叶蓁叫住兰栎:“我还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
“奴婢兰栎,是寿安宫的女官,外面那位,是禁军统领祁昌弘祁统领。”
叶蓁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你能同我说说我娘么?”
小时候,看见别人在娘亲里撒娇时,叶蓁艳羡不已,便去问叶老爹要她娘。
叶老爹躺在摇椅上,灌一口酒,然后掀开眼皮看她:“你没有娘,你只有我这个爹。”
那时候,叶蓁一度怀疑,她娘给她爹戴了绿帽子,然后跟人跑了。所以每次说到她娘时,她爹才会那个表情。却从没怀疑过,她不是她爹亲生的。
见叶蓁主动开口询问,兰栎便知道,她已在慢慢接受这件事。
“太后娘娘本是徐家嫡女,及笄后嫁给了先皇做王妃。后来先皇登基后,娘娘又被册封为了皇后……”
叶蓁安静听着,她本是好奇,她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却只从兰栎口中听出,她娘出身高门,一生顺遂安康,从高门嫡女成为王妃,再从王妃成为皇后,最后成了如今的太后。
听着尊贵又遥不可及。
兰栎见叶蓁垂着眼睫,她不知叶蓁在想什么,便试探问:“太后娘娘和陛下在上京等公主,眼下时辰还早,不若咱们今日便动身吧?”
“今日不行。”叶蓁拒绝了。
村里几位老人,近日身体不适,一直吃着她开的药,若她突然走了,他们的药只怕会就此断了。
叶蓁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若是能处理完,后日动身。”
她从小和叶老爹相依为命,如今得知自己还有亲人在世,她自是要与他们相见的。但在走之前,她得尽一个医者的本分。
村里地方小,消息传的格外快。
很快,邻里们都知道,叶蓁过两天要出远门了。叶蓁家里有士兵,他们不敢去叨扰,便趁着叶蓁出来送药时,纷纷围过来说话。
“是那些贵人,让你去出诊吗?”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那你过年能赶得回来么?”
叶蓁是村里唯一的大夫,她医术远近闻名,诊金药费收的也比别人低。她这一走,村里人看病,要么去县城,要么就去隔壁村,十分不方便,所以大家都舍不得叶蓁。
叶蓁同他们说了会儿话,众人这才各自散去,唯独四婶还站在那里。
四婶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
叶蓁走过去,亲昵挽住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舍:“四婶,我明天就要走了。”
四婶也舍不得叶蓁。
可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上次四婶怕叶蓁所托非人,而这次是叶蓁的生母找来。天底下没有那个当娘的,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好。
叶蓁同四婶道完别回去时,兰栎和祁昌弘都在院中站着。
“公主。”兰栎立刻迎过来。
叶蓁放下竹篓,同他们道:“我的事办完了,我们明日便出发吧。”
当天夜里,叶蓁收拾要带的东西时,翻出了一支玉簪。
是她及笄时,谢沉霜送她的那支。
叶蓁握着那支簪子,坐在灯下,细细抚摸了许久,这才珍而重之的将它装进盒子里,与叶老爹留下的几本医书,以及她惯用的那套银针,一同放进包袱里。
第二日,旭日初升时,叶蓁跟着兰栎等人出村。
路上遇到了不少邻里,他们如常同叶蓁打招呼,还有人道:“叶蓁,早些回来啊。”
叶蓁笑着应了。
祁昌弘的下属,已在村口将马车准备好了。
叶蓁甫一走近,便有一个士兵跪下,要给叶蓁做人凳。叶蓁下意识后退一步,旁侧的人当即咤骂道:“蠢货,还不快拿凳子来。”
那士兵立刻搬了凳子来,叶蓁踩着凳子,正要上马车时,身后远远传来疾呼声:“等等,叶蓁,等等。”
见四婶抱着布包跑过来。
叶蓁立刻又下来了,四婶气喘吁吁跑过来,将手中的布包塞到她手里:“拿着路上吃。”
是刚煮出来的鸡蛋。
叶蓁立刻推辞:“四婶,三丫她们还在长身体,这些留给她们吃。”
“家里还有呢!这些是给你的,不准推辞。”四婶摁住叶蓁的手,沉着脸瞪她。
叶蓁只得接了,同她叮嘱道:“四婶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放心吧,我晓得。”
两人话别后,叶蓁由兰栎扶着上了马车。甫一坐定,叶蓁又掀开车帘去看四婶。
四婶原本在抹眼泪,看见叶蓁探出头来,便红着眼冲她摆手:“去吧。”
祁昌弘打马过来,请叶蓁示下,叶蓁只得点头。
“驾——”
车夫将马车往前赶,叶蓁探出头,看见四婶还站在原地。
叶蓁心里顿时五味杂全。
两个月前,是她送谢沉霜走,如今又换成四婶送她走。等到彻底看不见四婶后,叶蓁才恋恋不舍放下帘子,抱紧了手中的包袱。
谢沉霜说,他住在上京的永安坊。也不知道,这次去上京,能不能看见他。
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他的眼睛应该已经好了。但他从未见过她的样子,即便到时候,她站在谢沉霜的面前,只怕谢沉霜也认不出她了。
只这样想着,叶蓁心下已是酸涩不已。
可是她辜负他在先,她怨不得旁人。
————
紫云山,玉真观。
日光跃过半掩的雕花窗,落在幽深僻静的禅房里。
房中檀香袅袅浮动,一个身穿僧袍,发须皆白的老僧人,站在谢沉霜面前,他念了声‘阿弥陀佛’后,道:“谢施主,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青羽和紫黛屏息以待,目不转睛盯着谢沉霜。
谢沉霜一身白衣,坐在蒲团上,闻言,缓缓睁开了眼。
眼底仍是黯淡无光。
青羽立刻扭头看向老僧人,语气带了几分急躁:“大师,我家公子为何还是看不见?”
“青羽,不得无礼。”谢沉霜出声。
老僧人并不在意青羽的无礼,他又念了句‘阿弥陀佛’,同谢沉霜道:“谢施主,你如今心魔缠身,若心魔不破,老衲也无能为力。”
青羽和紫黛一脸茫然,谢沉霜却倏忽攥紧了指尖。
第20章 进宫
◎那里是永安坊。◎
叶蓁到上京时,已是腊月下旬了。
年关将至,街上很热闹。叶蓁撩开帘子,只见朱楼林立,吆喝叫卖声不绝,街上行人如织,锦衣华服珠围翠绕,一派国富民强之态。
叶蓁在心底悄声道:这便是上京了。
她的亲人和谢沉霜都在这里。
叶蓁眼珠转了转,问兰栎:“姑姑,这条街叫什么呀。”
在上京,贵女都讲究矜持。像叶蓁这样,直接撩开车帘向外看,其实是十分失礼的行为。但叶蓁初入上京,兰栎并未拘着她。
兰栎看了看,笑着答:“回公主,这是朱雀大街。”
叶蓁又指向旁边:“那边呢?”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叶蓁问了一路。最终在她指到一个地方时,兰栎答:“那里是永安坊。”
叶蓁心下猛地一跳。
兰栎正想说,朝中许多重臣府邸就在那边时,就见叶蓁突然将身子往外探,兰栎吓了一跳,忙去扶她:“公主危险!”
叶蓁想仔细看看,顺带记下路线的,但兰栎这么一扶,她只好乖乖坐回去。
祁昌弘打马靠过来,问:“公主有何吩咐?”
兰栎也看过来。
叶蓁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看见有卖糖葫芦的。”
“请公主稍等片刻。”
很快,一脸刚毅的祁昌弘折返回去,将一串糖葫芦递了进来。
叶蓁愣了愣,接过糖葫芦,小声道:“多谢祁统领。”
“公主客气了。”祁昌弘说完,又与马车保持距离。
糖葫芦吃完时,马车也停了,叶蓁擦过手后,被兰栎扶着下了马车。
一抬眸,便看见了巍峨的宫门。
时值中午,天色阴沉,镶着鎏金钉的朱红宫门大开,门两侧站着两排禁军,他们身穿铠甲,腰悬佩剑,在寒风中站的笔直挺拔。而宫门后红墙高耸,中间夹着一条冗长的甬道,一眼望不见尽头。
叶蓁脚下一顿,心里莫名生起一丝惧意。
兰栎在旁道:“公主,太后娘娘正在宫中等着您呢。”
叶蓁攥了攥裙角,同兰栎一起往里走。
过了宫门后,祁昌弘便不同她们一道走了:“公主,末将还要去向陛下复命,就只送公主到这里了。”
“好,这一路上,多谢祁统领的照顾了。”叶蓁甜甜笑开,颊边梨涡深深。
祁昌弘下意识想到了家中的小女儿,他冲叶蓁行礼:“公主言重了。”
与祁昌弘分开后,叶蓁又坐上了软轿。行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软轿停了,兰栎扶着叶蓁下轿,语气难掩激动:“公主,到了。”
叶蓁甫一下轿,只来得及看见寿安宫三个字,便已被人簇拥着往里走了。
目之所及,雕梁画栋丹楹刻桷,五步一景,十步一树,精致华美的仿若天上宫阙。衣着精致的宫娥内侍,在庭院中里各司其职,看见叶蓁后纷纷行礼。
叶蓁行在其中,仿若是误闯仙境的凡人。
“小公主回来啦。”有内侍欣喜朝里喊了声,叶蓁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簇拥着进了内殿。
暖意熏香扑面而来。
叶蓁刚站稳,就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朝她迎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时,那妇人眼睛顿时红了,她喊了声‘我的孩子’,便一把将叶蓁搂进怀中,哭了起来。
大抵血亲之间,会有种特殊的感应。
只对视的那一眼,叶蓁便知道,这是她的亲娘。
一路上所有的忐忑不安,在这一刻,顿时化为乌有,只剩下与生母重逢的喜悦激动,叶蓁紧紧抱住太后,眼泪簌簌往下落。
从今以后,她也有娘了。
周围人皆跟着落泪。
内殿里静悄悄的,只闻啜泣声。
待她们母女相认后,一道温柔的女声劝道:“母后,皇妹才回来,让她坐下说话吧。”
“对对对,坐下说话。”太后忙拭了泪,拉着叶蓁坐下,目光落在叶蓁脸上,“都怪母后当初错信奸人,才害你流落民间这么多年。孩子,你受苦了。”
说着,太后又落了泪。
周围人忙劝慰,叶蓁也如实道:“不苦的,我阿爹对我很好。”
太后又问起叶蓁这些年的生活,叶蓁皆如实答了。
在得知叶蓁是被一个男子养大,又在乡野做大夫时,太后眼睛又红了,一个劲儿自责。
众人又劝了一回,太后才平复下来,然后让叶蓁认亲。
太后先是指着一个面容温婉的女子,同叶蓁道:“这是你皇嫂。”
“皇嫂好。”叶蓁乖巧叫了声。
徐映月握住她的手,笑盈盈道:“皇妹不必多礼。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皇妹盼回来了。日后在宫里,皇妹想要什么,尽管来同我说。”
叶蓁笑着应了,又看向徐映月身侧的女子。
那女子柳眉纤纤,气质清冷,一袭绿色宫装立在那里,仿若枝头凌寒独自开的绿梅。
“这位是?”久久不见太后介绍,叶蓁下意识回头,就见太后神色似有几分局促。
但见叶蓁回头,太后还是道:“这是你皇姐。”
叶蓁不疑有他,脆生生叫了声:“皇姐好。”
姜曦歌看了叶蓁一眼,淡淡道:“皇妹好。”
叶蓁有些纳闷。
她与姜曦歌不是亲姐妹么?为何姜曦歌对她这么冷淡?
正想着时,外面突然有人高声道:“陛下到。”
院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一身氅衣,头戴金冠的宣帝,含笑从外面走进来,有宫人立刻上前去接他的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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