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曦歌却收回目光,冷冷扔下一句‘别自作多情’,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蓁愣在原地。上元节姜曦歌帮她,她以为,她们之间会有缓和的余地。却没想到,姜曦歌还是这般不喜欢她。
“五公主怎么这样啊!”折枝替叶蓁不满。
叶蓁回过神,道:“皇姐性子如此,走吧。”
回撷芳殿,叶蓁沐浴更衣过后,兰栎便同她道:“明日便要去勤思殿进学了,公主今夜早些睡。”
叶蓁应了,兰栎便放下纱幔,躬身退了出去。
殿门咯吱一声阖上后,叶蓁白日里强行压住的欢喜,在这一刻,悉数从叶蓁的眼角眉梢里透出来。
啊啊啊!!!
她见到霜霜了。
叶蓁开心的床上翻了好一会儿,神色又变得失落起来。
可是谢沉霜没有认出她。
但幸亏谢沉霜没认出她来,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一念至此,叶蓁眉眼里的欢喜散了大半。
她见到谢沉霜了又能如何?
当初她将玉佩还给谢沉霜时,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了。
如今她这样,与饮鸩止渴有何区别?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先前那些欢喜,须臾全化成针,悉数扎在叶蓁心上。
第二日,兰栎服侍叶蓁起床时,发现叶蓁眼底乌青一片:“公主,您昨夜没睡好么?”
“嗯,想着今日要去情思殿进学,有些睡不着。”叶蓁坐在妆镜前,表情蔫蔫的,像是没睡醒,又像是在不安。
兰栎只当她是在不安今日的进学,一面为她梳发,一面开解道:“谢大人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但他人很好,是出了名的温润君子,公主别怕。”
叶蓁嗯了声,瓮声瓮气道:“姑姑,你同我仔细说说他吧。”
当初在春水村时,谢沉霜提起过他的家世,但并未说得很详细。但在云州,看见金元宝刺史对谢沉霜毕恭毕敬的态度之后,叶蓁便知道,她高攀不起谢沉霜。后来谢沉霜来春水村接她时,她便也没再问过他的家世。
兰栎不疑有他,便同叶蓁如实说了。
“谢大人出身世家望族之首的谢家,是谢家长子,也是谢家未来的家主。据说谢大人三岁识字,七岁便能做诗写赋了。先皇见谢大人聪慧过人,便点了谢大人做陛下的伴读。”
原来是宣帝的伴读,难怪他们之间那么熟稔。
“谢大人天资聪颖,但仍勤勉自律,一直被奉为世家子弟楷模。陛下登基后,更是十分倚重谢大人,不但对谢大人委以重任,还让谢大人教导大皇子……”
总结下来,就是各方面都优于常人。
她们正说着,宫娥们捧着精美华贵的衣裙,从外面鱼贯而入。
兰栎笑着问:“公主,您今日想穿哪一件?”
叶蓁杏眸瞬间亮了,她走过去,挨个儿看过那些衣裙,正要伸手去拿自己选中的那件时,目光无意看见了案几上的书。
那是她今日进学要用的。
叶蓁眼睫猛地扑闪了一下,她收回手,突然道:“穿我带进宫的那身吧。”
“公主是觉得这些不好么?”兰栎不解。
叶蓁摇头:“不是,我想穿那身。”
很快,那身衣裙就被拿过来了。
那是件胭脂红暗花红绡罗褶裙。可自被送过来之后,叶蓁就没看过看其他的了,她满眼只有那一件。
可明明那件衣料做工绣花,都远远不如这些精致华贵。
兰栎劝道:“这套衣裙是初夏时节穿的,眼下穿会冷的。”
“可是我就想穿这件。”叶蓁抱着衣裙,向兰栎撒娇。
兰栎不理解,但又觉得,叶蓁不改初心的模样很可爱,便遂了她的心愿,又给她披了件厚厚的披风。
收拾妥当后,叶蓁去了勤思殿。
勤思殿位于南面,那里环境清幽,遍植翠竹高树。
叶蓁过去时,勤思殿里很安静,她带着折枝刚走至内门时,就看见了庭院里的谢沉霜。
他玉袍端雅,丰神俊朗立在树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蓁顿了顿,让折枝下去,她自己拎着书囊进去。
谢沉霜听见脚步声侧眸,看见来人是叶蓁,便转过身,温雅冲叶蓁行礼:“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叶蓁怀揣着秘密,走到谢沉霜身边,“太傅在看什么?”
谢沉霜“在看树上的新芽。”
叶蓁:“……”
风吹檐铃叮当作响。
叶蓁不敢明目张胆去看谢沉霜,便垂眸去窥探地上的影子。
“公主。”谢沉霜冷不丁叫她。
叶蓁愣愣抬眸,就见谢沉霜看着她,突兀问:“不知公主名字里的蓁字,是哪个蓁?”
第24章 授课
◎太傅,我回来啦。◎
叶蓁没想到, 谢沉霜会突然问这个。
她有一瞬的惊惶,旋即垂下眼睫,避开谢沉霜的目光:“是其叶蓁蓁的蓁。”
晨光熹微中, 虬劲的枝干覆在院墙上,灰褐色的树枝渐吐新芽。谢沉霜立在树下, 目光泠泠看着叶蓁, 一时没说话。
叶蓁手心直冒汗, 可很快,谢沉霜的目光便移开了, 他淡淡嗯了声, 算是应答。
叶蓁这才悄然松开袖角。
过了片刻,谢沉霜又问:“公主从前,可曾读过书?”
“读过《蒙学》和《千字文》。”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姜毓便带着内侍过来了,看见谢沉霜和叶蓁已经到了, 姜毓忙快步过来行礼:“太傅, 小姑姑。”
谢沉霜轻轻颔首,转身往殿内走, 叶蓁和姜毓忙跟上。
自从昨日宣帝说,要让叶蓁与姜毓一同进学。勤思殿的宫人, 便又在殿中给叶蓁加了桌案,可即便如此,只有三个人的学堂,还是略显空寂。
姜毓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坐到自己的桌案后, 将笔墨纸砚拿出来。叶蓁见状, 忙将披风脱了,交给外面的宫人,快步进来。
胭脂红的裙摆,在地砖上旋开,宛如一朵盛开的春花。
谢沉霜看见叶蓁身上的衣裙时,清隽的眉眼微敛了下,叶蓁察觉到了,便顿住脚步,有些拘谨问:“怎么了?”
“无事,公主落座吧。”谢沉霜收回视线。
叶蓁走到剩下的桌案后落座,谢沉霜道:“日后两位殿下一同听学,若有不懂之处,可随时问臣。”
叶蓁和姜毓异口同声应了。
谢沉霜又看向叶蓁:“殿下如今在学《礼记》,公主从前既读过书,那便与殿下一同学《礼记》吧,公主可有异议?”
“没有。”叶蓁立刻摇头,她就是个凑数的,学什么都可以。
谢沉霜颔首:“那我们今日讲《礼记》礼运篇。”
今日天气很好,殿内门窗大开,日光如流水倾泻而入。
谢沉霜不像其他夫子那样,只一味照本宣科,他直接连书都没带,只说了今日要讲的之后,便坐在那里娓娓道来。
叶蓁坐在桌案后,借着听学的由头,光明正大去看谢沉霜。
在当初谢沉霜离开春水村时,叶蓁从未想过,他们之间还会有重逢之日。更没想过,有朝一日,谢沉霜会成为她的太傅,还会为她教授课业。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笃——”
一声轻响。
叶蓁猛地回神,就对上了谢沉霜的目光:“公主有疑问?”
“没有。”叶蓁立刻收回目光,乖乖盯着书看。
谢沉霜也没说什么,目光下移,又在叶蓁衣裙上扫了一眼,然后移开径自讲课。
叶蓁察觉到了,杏眸里顿时浮起一抹隐秘的笑。
如今刚开春,虽然春光明媚,但寒意尚未完全消散,叶蓁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偷偷在桌下搓手了。早知道,她就把手炉带上了。
两堂课中间,会歇息一刻钟。
歇息间隙,姜毓的小脑袋凑过来:“小姑姑,你不冷么?”
叶蓁手脚冰冷,脸色冻的发白,闻言扭头看向姜毓,她正欲答话时,察觉到谢沉霜的目光也飘了过来,她只得硬着头皮,语气故作欢快道:“不冷啊。”
“哇,小姑姑,你好……”厉害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叶蓁的喷嚏声打断了。
叶蓁捂着鼻子,刚垂眸,就见桌边有片绣着银线的白袍角。叶蓁身子一僵,就听谢沉霜道:“公主,你的袖摆扫到砚台里了。”
叶蓁立刻扭头,急急将袖子捞起来,但胭脂红的布料上,已经染了一块乌黑的墨汁。叶蓁顿时心疼不已,当即便要用帕子去擦。
“公主这般擦,以后它便洗不掉了。”谢沉霜好心提醒。
叶蓁顿时不敢动了,她举着脏污的袖摆,仰着头,下意识向沉霜求救:“那怎么办?”
这身衣裙是她今日第一次穿。
“墨遇清水便会化开,公主回去更衣吧。”
叶蓁很珍视这身衣裙,听到谢沉霜这般说,当即便拎着袖摆,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谢沉霜偏头,就看见叶蓁朱红的发带,在风里荡开,继而消失不见。沉霜收回目光,淡声道:“继续吧。”
姜毓翻书的同时,偷偷朝外面看了一眼。
小姑姑也真是的,怎么跑的那么快呀!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今天是她第一天进学,她早退走了,回头这件事传到皇祖母耳中,只怕皇祖母就不让她来进学了。
嗐,从明天起,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笃——”
谢沉霜轻敲了下桌案,姜毓立刻收敛思绪,认真听谢沉霜授课。
叶蓁是在两刻钟后回来的。
听到步履声时,姜毓下意识转头,就看见换了身衣裙的叶蓁,拎着裙子从外面跑进来。她脸色粉中透红,额上薄汗涔涔,立在廊下微微喘息,但一双杏眸却比这满院的春光还明媚:“太傅,我、我回来啦。”
他们谁都没想到,叶蓁竟然又回来了。
谢沉霜怔愣了下,轻轻颔首:“进来吧。”
叶蓁回到桌案后落座,抬手就想用手背擦汗,但想起姜曦歌她们平日的仪态,又默默将手放下了。
一来一回浪费了不少时间,叶蓁坐下没一会儿,谢沉霜便道:“今日就讲到这里,两位殿下回去之后,将臣今日讲的再温习抄录两遍,散课。”
啊!这么快就散课了呀!
叶蓁揪了揪裙带,恋恋不舍目送着谢沉霜走远,然后才开始慢吞吞收拾东西。姜毓凑过来问:“小姑姑,我下午要学骑射,你要一起来么?”
姜毓没有兄弟姐妹,便也没有玩伴。叶蓁回宫后,会带他放纸鸢,会偷偷给他做弹弓,姜毓便爱同她玩儿。
“不要。”叶蓁不想去。
姜毓便没勉强,收拾好东西之后,便径自去骑射场了。叶蓁回到撷芳殿,第一件事便是急急问:“姑姑,袖摆上染的墨洗掉了么?”
“洗掉了,奴婢亲自洗的,眼下正晾着呢!”
叶蓁亲自去检查了一遍,确定墨被洗掉了,衣裙也没有破损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小宫娥折枝天真懵懂,见叶蓁这般紧张这身衣裙,便笑嘻嘻道:“公主既然喜欢这身衣裙,那回头让织造司那边,照着这身衣裙多裁几件?”
“不要。”叶蓁拒绝了。
折枝不懂:“公主既然喜欢这身衣裙,为什么不多裁几件呢?织造司那边手艺很好的,完全能做成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我也不要。”她只要这件。
折枝还想再说话,却被兰栎敲了下脑袋,兰栎满脸无奈:“怪道别人都说你憨,我看你呀,竟真是个憨的。”
折枝抱着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看兰栎。
兰栎却没再理折枝,她将茶递给叶蓁,笑着问:“这身衣裙是别人送给公主的?”
“嗯,”叶蓁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之后,又加了一句,“一个很重要的人。”
看过衣裙之后,叶蓁回到内殿坐到案几后,便打算做谢沉霜布置的课业。她绑好攀膊刚拿起笔,兰栎从外面进来:“公主,您去勤思殿进学时,太后那边派人来问了好几次,您这会儿要不要过去一趟?”
今日是她第一天去勤思殿进学,于情于理,下学之后,她好像都该去同太后说一声。叶蓁点点头,将笔又重新放回笔架上,站起来道:“那走吧。”
兰栎本是要陪叶蓁同去的,但正要出门时,有宫人过来询问事情,叶蓁便只带了折枝出门。
上次陪姜毓放风筝时,叶蓁在御花园附近闻到了梅香,她想着再过不久,梅花就谢了,便打算折一些,给太后带过去。
却不想,刚走到梅园,远远就看见了谢沉霜。
叶蓁眼睛瞬间亮了,当即拎着裙摆就想过去,可只走了一步,就看见一只素白的手,拨开花枝,有人从梅树后面走出来。
叶蓁脚步一顿。
折枝一拍脑袋,呀了声:“奴婢忘了,五公主爱梅,太后便将这片梅园赐给五公主了。五公主说,花开花落有时,不许任何人来此折花。公主,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叶蓁没说话,只是隔着长长的飞拱桥,看向对面。
折枝见状,也扭头看过去。就见神色清冷的姜曦歌,将一把梅花递给谢沉霜。
折枝眼睛瞬间瞪的圆溜溜的。
“欸,五公主向来不许别人折她的梅花,今天她怎么……”说到一半,折枝又想到了原因,便说给叶蓁听,“谢大人和五公主是青梅竹马,想来谢大人在五公主这里是个例外吧。”
青梅竹马,是个例外。
听折枝这么一说,叶蓁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昨日在太后宫中时,姜曦歌听到她要去勤思殿进学时,只冷冷问了一句,“谢沉霜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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