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时,谭少爷才看到跟在谭夫人身后的叶蓁。
如今谭少爷回来了,叶蓁也不好再待下去,她便以天色已晚的理由匆匆告辞走了。
谭夫人本要遣人去送叶蓁,却被叶蓁拒绝了。
此时天已经晚了,叶蓁撑着伞出了谭家,打算去府衙找谢沉霜。结果刚走了没几步,远远就见有人撑伞站在雨幕里。
“霜霜。”叶蓁惊喜叫了声,跑过去钻到谢沉霜的伞下,开心道,“你怎么来了呀?”
“我去医馆找你,他们说你过来看诊了。”谢沉霜温柔笑笑,不动声色将伞往叶蓁那边倾了倾。
叶蓁亲昵抱着谢沉霜的胳膊,两人一同往回走。噼里啪啦的雨珠砸在伞面上,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叶大夫,请留步。”身后蓦的传来焦急的呼声。
正在同谢沉霜说话的叶蓁,闻言回头,就见谭夫人面带急色,跌跌撞撞朝她这边奔来。
“是谭夫人。”叶蓁小声同谢沉霜说了句,停下脚步。
谢沉霜倏忽攥紧伞柄。
谭夫人跑过来,拎起手中一块玉佩,声色紧张发颤问:“叶大夫,这块玉佩,你是从哪里……从哪里得来的?”
呀,是霜霜送她的那块玉佩。刚才换衣时,她忘记了。叶蓁正要答话时,突然想到了身侧的谢沉霜,她便一时没急着答话,而是看向谢沉霜。
谭夫人注意到叶蓁的视线,也立刻将目光放在谢沉霜身上。
谢沉霜攥着伞柄的指尖松开些许,继而转过头,将伞沿微微抬起。
在看见伞下那张脸时,谭夫人手上骤然失了力道,玉佩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顿时摔的四分五裂。
第56章 身世
◎她是我生母。◎
叶蓁瞳孔猛地一缩。
“我的玉佩!”叶蓁当即想上前去捡玉佩, 却被谢沉霜攥住了手腕。
谭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蹲下来,颤着手去捡玉佩, 惶然不安道:“抱歉,我, 我不是故意的, 我赔给你。”
谢沉霜动了动唇角, 正要说什么时,就看见谭少爷撑着伞追了出来。
“娘!”谭少爷不明白, 他娘见了那块玉佩, 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激动,连伞都顾不上撑,就这么跑出来了。直到看见谢沉霜时,谭少爷脱口而出叫了声:“大哥!”
叶蓁:“?!”
谢沉霜愣了愣,未置一词,径自带着叶蓁转身离开。
谭夫人捧着碎了的玉佩, 急急站起来, 似是想叫住谢沉霜,但张开嘴之后, 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而谢沉霜则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谭夫人见状,身子一晃, 整个人便跌坐到了地上。谭少爷吓了一跳,忙叫了声:“娘!”
谢沉霜的脚下一顿,叶蓁偏头朝后看了一眼,小声道:“谭夫人跌坐在地上了。”
谢沉霜嗯了声, 听到谭少爷在叫人, 便步履不停往前走了。
“娘!您怎么样!您别吓我啊!”
谭夫人对谭少爷的声音充耳不闻, 只捧着四分五裂的玉佩跌坐在雨里,满目哀伤望着谢沉霜远去的背影。
而谢沉霜从始至终都没回头。
谭老爷本来在外面办事,听到谭家下人来禀,当即便匆匆赶回了府里。谭少爷站在房门外,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自从谢沉霜与叶蓁走了之后,谭夫人就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谭少爷心急如焚,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抬眼就见谭老爷从外面大步回来了。
“爹!”谭少爷如见救星一般,朝谭老爷奔过去。
谭老爷拧眉:“怎么回事?”
“娘今日、今日见到大哥了。”谭少爷觑着谭老爷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出乎谭少爷意料之外的是,谭老爷并不惊讶,似乎他早就知道此事。谭少爷不禁生疑:“爹,您……”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说完,谭老爷推门进去。
时值傍晚,屋内没掌灯,只有外面廊下的灯火,零星跃进屋内,隐约勾勒着坐在圈椅上那抹伶仃单薄的身影。
谭老爷走过去,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将谭夫人揽入怀中,大掌一下又一下顺着谭夫人的背心。原本默然流泪的谭夫人,顿时哭出了声,她哽咽着道:“我今日见到他了。”
谭夫人怎么都没想到,此次宣帝派来蜀地赈灾的人竟然是谢沉霜!
“上京传来的消息,不是说,陛下最器重他么?这次赈灾怎么会派他来?”谭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声色急切问谭老爷,“可是徐相那边又对他做什么了?不然赈灾这种又苦又累的活儿,陛下怎么会让他来?”
见谭夫人情绪越来越激动,谭老爷连忙安抚:“夫人,你先冷静一下。自从去岁那事之后,我便已在徐相身边安排了人,若徐相对他出手,我的人会想办法给他递消息的。”
听到谭老爷这么说,谭夫人的情绪这才逐渐平缓下来。
若不是徐相那边对谢沉霜做了什么,那谢沉霜为什么会来蜀地赈灾?他……
有那么一瞬间,谭夫人觉得,谢沉霜是为她而来的。但旋即她便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她离开谢家时,谢沉霜已经记事了,他怎么可能是为她而来。
而另外一头,叶蓁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怎么都没想到,谭夫人竟然认识谢沉霜。而且刚才谭夫人看谢沉霜的眼神,那分明是、分明是……
叶蓁不敢再细想下去。一路上,她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同谢沉霜东拉西扯,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谢沉霜知叶蓁是怕戳到自己的伤心事,所以在走到府衙门口时,他主动告诉叶蓁:“她是我生母。”
谢叶蓁登时瞠目结舌。他的生母不是戚蓉么?怎么突然又成谭夫人了?!
“此事说来话长,我……”谢沉霜刚起了个话头,有衙役匆匆过来,“谢大人,您可算回来了,知州大人正在四处找您。”
知州找谢沉霜,多半是跟灾民有关。叶蓁便道:“那你先去忙吧。”
谢沉霜将伞留给叶蓁,自己则跟着那衙役快步离开了。叶蓁独自撑伞站在雨里,消化着谭夫人是谢沉霜生母这件事。
谢沉霜这一走,叶蓁就知道,多半今日是见不到了,叶蓁便也没进府衙,而是又回到医馆帮忙照顾病患了。
医馆里病患的伤都处理的七七八八了,如今夜里大夫们也能歇息了。可叶蓁合衣躺下没一会儿,医馆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有大夫立刻去将门打开,来的又是谭家的仆妇。
那仆妇面容慌张道:“叶大夫,我家夫人还是高热不退,您快跟老奴过去看看吧。”
叶蓁当即匆促去了。
谭夫人本就受了凉,傍晚又淋了雨,夜里高热便来势汹汹。叶蓁为她诊过脉后,神色有一瞬的凝重,谭老爷见状,立刻问:“叶大夫,我夫人如何?”
“夫人本就身体虚弱,兼之又连续两次受凉,才会导致高热不退。”说着,叶蓁迅速提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谭老爷。
谭老爷立刻命人去抓药,叶蓁又道:“我要为夫人施针了,还请谭少爷回避。”
叶蓁为谭夫人施了针,谭老爷亲自为谭夫人喂了药,谭少爷也守在一旁,眼巴巴望着谭夫人。叶蓁道:“今夜夫人身边不能离人,谭老爷您和谭少爷轮流陪着吧。”
谭老爷和谭少爷争着要陪谭夫人,最后谭少爷还是没能拗得过谭老爷,只得与叶蓁一同出来。
“叶大夫留步。”谭少爷突然叫住叶蓁。
叶蓁转头看着他。
谭少爷犹豫片刻:“其实我娘她……”
叶蓁等着谭少爷的下文,却不想谭少爷说到一半,又烦躁挠了挠脑袋:“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谭夫人的高热未退,叶蓁今晚也不能离开谭家,所以想了想,她便跟着谭少爷去了。
谭少爷将叶蓁带去了一所院子里,虽然是夜里,但依稀能看得出来,院中的花木池塘都有人打理。院中红灯莹莹,将院中的布置照的十分清楚,叶蓁隐约觉得,这布置有点眼熟。
“咯吱——”
门被谭少爷推开,他提灯进去,将屋内的灯笼全都点上了。
一转头,见叶蓁怔怔站在那里,谭少爷便问:“你看着这里,觉得眼熟么?”
电光石火间,叶蓁脱口而出:“这是霜霜院子的布置!”
“不错!你在这里等等。”谭少爷说完,又抱出两个木匣子来,他将最上头那个小些的抱着,示意叶蓁将下面那个大的打开。
叶蓁打开木匣子,发现里面是十来个画轴。
叶蓁随手拿起一个打开,发现画上画的是一个眼覆白纱的霜衣公子。
是谢沉霜。
再打开另外一副,画中的谢沉霜身穿紫色官袍,端坐在马上,唇角噙笑,身后是热闹的街市。
叶蓁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果不其然,画轴挨个儿打开,上面画的无一例外全是谢沉霜。
从龆龀之年到今岁的谢沉霜,而且依稀能看得出来,这些画似乎都是偷偷临摹下来的。
“还有这个。”谭少爷将怀中的木匣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的书信。
叶蓁拆开一封,信上写的是谢沉霜的日常,信的落款处写的是今岁六月。
叶蓁又拆了一封,信的落款是今岁五月。
再拆一封,是今岁四月。
“叶大夫,”谭少爷突然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叶蓁放下信纸,看向谭少爷。
“你能不能帮我同我大哥说一声,我想约他见一面?”谭少爷稚嫩的面容上全是祈求。
虽然他们白天只见了一面,但谭少爷看得出来,谢沉霜与叶蓁关系不一般,他怕自己去找谢沉霜,谢沉霜会直接拒绝,这才想着从叶蓁这边下手。
叶蓁自是看出来了谭少爷在打什么主意,她想了想,道:“我可以帮你转达,但他肯不肯见你,就是他的事了。”
“好好好,谢谢你啊。”
那些书信太多了,看到天亮都看不看完,但内容不难猜,应该是每月一封,从上京寄来的信,信的内容都是谢沉霜的日常。
叶蓁回到谭夫人的院子时,管事婆子迎上来,将叶蓁安置在了旁侧的厢房里。
自从来到蜀城之后,叶蓁就没睡好过,她很困,但一闭上眼,谭夫人、戚蓉,还有谢沉霜三个人,就轮流在她的脑海里打转。
谭夫人是谢沉霜生母这事,从叶蓁知道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两个时辰。但这两个时辰里,叶蓁接受到的信息太多了,叶蓁觉得,她需要安静下来捋一捋。
窗外的雨势逐渐变小,雨声滴答滴答落着,像是一首催眠的曲子,最终叶蓁还是没能抵得过睡意,就那么沉沉睡了过去。
等叶蓁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了,叶蓁睁眼看到阳光时,瞬间被吓醒了,急忙去了谭夫人房中。
谭夫人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谭老爷手中端着一碗粥,正在哄她喝粥。但谭夫人却将脸偏至一旁,沙哑道:“我没胃口,你端走。”
“夫人……”谭老爷正要再劝时,余光瞥见叶蓁进来了,遂止了这个话头,冲叶蓁打招呼。
叶蓁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睡过头了。”
“没事,是我让他们不要吵醒你的。”谭夫人沙哑接了话,又冲叶蓁招手。
叶蓁走过去,娴熟将手搭上谭夫人的腕间,谭夫人今日看叶蓁的目光里,多了昨日没有的慈爱。
叶蓁诊过脉之后,同他们道:“夫人已无大碍了,只是这次高热伤了元气,还是须得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平日里多动少思最宜。”
谭老爷夫妇应了,眼下谭夫人既已经没有大碍了,叶蓁便打算告辞了,却不想被谭夫人留住了。
谭夫人让谭老爷父子俩都出去了,她单独问叶蓁:“叶大夫,我能冒昧问一句么?你昨日说,你有心仪之人了,那人可是重顾?”
叶蓁愣了愣,她没想到,谭夫人留下她,第一个问的竟然是这个,但她还是轻轻点头:“是。”
“那他这些年在上京过的好么?”谭夫人眉眼急切望着叶蓁,想要一个答案。
自从谭夫人离开谢家后,便再未去过上京,也再未见过谢沉霜了。但上京有她的探子,那些探子会将谢沉霜的近况记录下来,每月写一封信向她汇报。但在谭夫人的眼里,探子冷冰冰的字,却不如叶蓁口述来的生动。
霜霜这些年过的好么?
叶蓁想了想,认真答:“大致是好的吧,毕竟在外人眼里,他是谢家未来的家主,是风光无限的天子近臣,但……”
“但什么?”
“但我觉得他过得很不开心,而且还很累。”
到上京之后叶蓁就发现了,虽然谢沉霜的性子,一如春水村时温润,但一个人眼里透出来的疲倦是骗不了人的。在谢家,谢沉霜是谢家未来的家主,在朝中,谢沉霜是天子近臣,是皇兄的左膀右臂。唯独在春水村时,谢沉霜才是他自己。
听到叶蓁这话,谭夫人骤然想到,昔年她还在谢家时,每次谢沉霜来见她时,都会背一篇他最近新学的文章。那时候,与谢沉霜同龄的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但谢沉霜却能一字不错的背完一整篇文章。
一念至此,谭夫人顿时失声痛哭:“是我对不起他。”
第57章 往事
◎那一年,七岁的谢沉霜先没了爹,而后又没了娘。◎
叶蓁从谭家出来时, 外面已是骄阳似火。
经过地动和暴雨的摧残,整个蜀城如今已是满目疮痍。但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放晴之后,城中的百姓纷纷止了悲伤, 开始重修他们的家园。
医馆那边的病人都在逐渐好转,叶蓁眼下也没有心情过去, 从谭家出来之后, 她便径自去了府衙。
谢沉霜依旧不在, 叶蓁问了衙役,才知道谢沉霜跟知州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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