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身将她抵在门上,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霸道而热烈,几乎让她无法喘息。可是这一次,她只想回应他。
无法喘息,那便不喘息了吧!
锦荣等人本要迎上来侍候,见状都匆匆回避了。临走,锦荣还不忘捂住那守门的小太监的眼睛。
*
许久,他轻轻松开了她,望着她绯红的脸颊和盈盈的目光,再刚强的心都顷刻化作了温润的水。可他一想到注定要与她分离,便又心痛得无法自抑。
“沉鱼……”
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道:“舅父答应我,上元节时会放你出来与我共游长安城,有什么话,等那个时候再说吧。”
傅恒之点点头,将她微凉的手暖在掌心中,温言道:“也好。”
他拉着她一路朝着书房走去,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上元节,既然如此,他大约还活得到上元节吧……
“你在外面,可有听到母后的消息?”
他轻声问着,沉鱼的心却是一惊,勉强答道:“舅母境况还好,只听说她被幽禁在椒房殿中,旁的便没再听说了。不过……”
她咬了咬唇,不知该怎样告诉他自己接受了怎样的任务。
他见她欲言又止,便道:“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沉鱼大惊。
“巫蛊。”他淡淡道:“在母后的寝殿中,搜出了巫蛊之物。”
他眸光寒凉如霜雪,冷笑道:“可笑父皇与母后二十载夫妻,却不信枕边人。”
沉鱼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道:“皇权令人蒙心,自古如是。你要好自珍重才是。”
半晌,她道:“你有什么话要带给舅母吗?也许,我能想法子见她一面。”
傅恒之推开书房的门,扶着她坐下,又为她倒了一盏茶。茶水温热,茶却已不是上品,想来这些日子他过得很是辛苦。
她想着,心里隐隐的有些疼,还是伸手接过了他的茶,微微抿了一口。
“委屈你了。”他轻声道。
“不过是茶,不算委屈。”她抬起头来,眼睛晶亮亮的,道:“你想想,有没有话要带给舅母?”
傅恒之沉思片刻,道:“你若能见到母后,便告诉她,请她务必珍重,无论多么艰难,都要活下来。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父皇会明白她的。”
沉鱼听着,几乎拿不动那茶盏,她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好像握紧这只茶盏是很难的事。
傅恒之见她神色不对,忙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方才吹了风?”
沉鱼摇摇头,道:“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你怎么没提你自己?”
傅恒之一怔,浅笑着摇摇头,道:“小爷是什么人啊,不用这样婆婆妈妈的,没什么要说的。”
沉鱼机械的点了点头,可望向他的目光却有些恍惚。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没见到了。可若是他知道,要伤害他母后的正是她,大约她便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笑容了吧?
她用力将那笑容记在心里,直到看得眼睛涩了,才移开了目光。
她吸了吸鼻子,粲然一笑,宛如冬日暖阳砸窗。
“你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傅恒之笑笑,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吻着她的额角,半晌,他低声道:“沉鱼,不必勉强……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
“唔。”
“还有,上元节之后,就忘了我吧。”
沉鱼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看着他,这一次,她没有反驳,只是笑,道:“好。你也是,上元节之后,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吧。”
*
上元节很快就到了。沉鱼一直盼着这一天,却又无比希望这一天来得更晚些。
一大早她便起了身,着了最精致的衣裳,梳了最繁复好看的发髻,头上簪了薄太后赏赐的红玛瑙攒珠步摇,那是她原本想着成亲时才戴的东西。
长乐宫中的人都知道她今天要出去,便都欢天喜地的帮着她梳妆打扮,参谋长安城中哪里最好玩,什么东西最好吃。
可不知为何,沉鱼总觉得鸢尾等人的笑是浮在表面的,笑不及心底。而她,也是一样。
上元节之后,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罢。
沉鱼正想着,便见长荣走了进来。
鸢尾撇了撇嘴,道:“公公,今日是什么日子您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事不能过了今日再说吗?”
“这……”
“不得无礼。”沉鱼解围道:“公公来这里,必是舅父的意思了。”
“正是呢。”长荣赔笑道:“多谢二娘子体谅。”
沉鱼叹了口气,道:“公公说吧,所为何事?”
长荣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您在出宫之前把答应他的事做了。”
“什么?”沉鱼倏的睁大了眼睛,道:“公公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长荣惶恐的跪了下来,猛地磕头道:“奴才知道,奴才不配心疼二娘子,可奴才也为二娘子争了一争。可是这是陛下的意思,奴才争不过啊!”
沉鱼心如死灰,许久,她才闭了眼睛,道:“走罢。”
*
椒房殿外的侍卫早已得了消息,见沉鱼和长荣走来,便都很默契的让了一条路出来,肃穆而立。
长荣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沉鱼,道:“二娘子,奴才就不随您进去了。”
沉鱼微微颔首,面上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道:“公公派人去接傅恒之出宫罢,我这里用不了多少时候。”
长荣道:“诺。二娘子办事,总是让陛下满意的。”
沉鱼没再说话,只捧着那些东西走了进去。
她的心如被人狠狠捏着一般,疼痛得让她喘不过气来,脑海中不时闪现出傅恒之的笑脸,他庇护了她那么久,所求的不过是他母后的安康,她却连他这点微薄的愿望都要夺走。
她真是卑鄙。
“沉鱼,你来了。”
耳边响起卫皇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沉鱼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卫皇后轻轻擦着她的泪,温言道:“好孩子,怎么哭了?陛下若是知道,又该愁着不知该如何向母后解释了。”
沉鱼笑笑,却笑得很是难看。
卫皇后这才发现她手中捧着东西,她眸子渐渐黯下去,道:“是陛下让你来的?”
“是。”
卫皇后苦涩一笑,道:“多年夫妻,他还是不信我。”
她说着,仔细看着沉鱼手中的东西,道:“毒酒、白绫、匕首,陛下总算不薄待于我。”
沉鱼道:“舅母……”
“沉鱼,不关你的事,也不怪你。既是陛下的旨意,连我都无力反抗,更何况是你呢?”
她颓然的握起白绫,道:“拿去给陛下交差吧。”
沉鱼见她心如死灰,只觉自己的心也凉透了。
她上前一步,夺过卫皇后手中的白绫,道:“舅母,难道你不去争一争吗?此事根本就是被人陷害……”
卫皇后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半晌,她轻轻松开了她,与她一道坐了下来,最后煮了一盏茶给她,道:“陛下知道的,我从不会违拗他的意思,想来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让你来送我。其实我也早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我不图权势,亦不图荣华,我想要的,不过是夫君最真挚的感情,如今这感情没了,倒不如离开。我只是,舍不得恒之。”
卫皇后说着,眼圈不觉红了,道:“陛下已对他生了嫌隙,我走后,只怕他的性命也难以保全。”
沉鱼含着泪道:“舅母,他会活下来的。我向你保证。”
卫皇后不可置信的看向她,见她坚定的点了点头,她才释然一笑,道:“如此,我就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
“我前夕日子见过傅恒之,他心中惦记着舅母,让我告诉舅母千万保全自身,千万活下去,可是……”沉鱼摇摇头,道:“是我自私,我没办法……”
“我明白,若我执意活着,那恒之便必死无疑了。”卫皇后叹息道:“恒之那孩子大约是想牺牲自己来保全我,可是沉鱼,你的抉择却正是我想要的,对于母亲而言,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了。”
沉鱼再忍不住,扎进她怀中,大声哭了起来。
她救不了卫家,救不了皇后,甚至要靠皇后的命来换取傅恒之的性命。
沉鱼只觉悲从中来,命运的无力感裹挟着她,她却无能为力。哪怕是重生一世,她还是赢不下卫皇后的命。
她突然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她挣扎着站起身来,重重的跪了下去,道:“舅母,还望好自珍重。”
卫皇后点点头,她走进寝殿里去,半晌,取了只镯子出来,戴在沉鱼手中,道:“好孩子,你虽与恒之有缘无份,却也是我认定的儿媳。这是我卫家家传之物,你就收着吧。”
“可是……”
卫皇后摇摇头,浅浅一笑,道:“想来,这也是恒之的意思。”
沉鱼垂眸道:“那我便先收着,等将来……”
卫皇后笑笑,道:“将来恒之见了,也会明白的。”
沉鱼看着她温柔的笑容,只觉得痛心疾首,忍不住道:“舅母,到底是谁要害你啊!”
卫皇后浅浅一笑,唇角勾成一抹寒凉的弧度,道:“等你将来瞧着,谁得利最多,便知道了。”
第28章 丧钟
马车缓缓驶向宫外, 沉鱼勉力稳着心神,可她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卫皇后手捧鸩酒的模样,那样的决绝和绝望, 她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也许,大汉的皇后是被下了诅咒的。上一世的卫皇后和她都未能逃脱,可这一世,她一定会让她们都平安活着。
希望那假死之药,可以骗过舅父。
她正想着,便觉马车停了下来。
“二娘子, 朱雀大街到了。”车夫恭敬道。
沉鱼收敛了心绪, 刚要应声,便见帘栊被缓缓打开,而傅恒之便骤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冲着她浅浅一笑, 却似有魔力似的,让她心神荡漾。
方才的一切愁绪都化作了烟消云散,她也笑了起来, 宛如春光般明媚。
她跳起来,扑入他怀中, 道:“你来接我了, 真好!”
傅恒之笑道:“我就知道你想我,定是等不及的了。”
“你就不想我?”沉鱼嗔道。
他将她揽在怀中, 下颌抵在她的颈弯里,哑然道:“自是想的。很想。”
沉鱼的眼角有些湿润, 她长吸了一口气, 恋恋不舍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轻松一笑, 道:“走罢。”
上元节是一年中长安城最繁华热闹的时候,处处都是灯火。满长安的百姓都跑了出来,街上到处都是人,摩肩接踵的,却别有秩序,并不让人觉得烦腻。人人脸上喜气洋洋,好像都沉浸在这歌舞升平的欢乐之中,仿佛这世间根本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
沉鱼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撒娇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吃遍长安城的美食?说吧,我们第一站去哪里?”
傅恒之笑着道:“就说你是小馋猫,你放心,我都想好了,我们先去城西吃小馄饨、胡麻饼,路上再给你买份浆酪,晚上咱们去夕市上,你爱吃什么便吃些什么,最后去醉仙楼,吃上一桌子好酒好菜,如何?”
沉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这样吃下去,岂不是要胖上许多?只怕明日起来,我比阿爹的肚子还大呢!”
傅恒之嗤嗤一笑,拉着她在朱雀大街上飞奔起来。凛冽的风从她鬓边吹过,可不知为何,她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温柔和煦至极。
*
夜色很快来临,有了墨色打底,橘黄色的灯火便更显美丽,宛如天上的星子。
傅恒之见沉鱼盯着路上孩童手里的花灯看,便拉着她走到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道:“可有看得上眼的?”
沉鱼笑着道:“都是孩子买的,你瞧见那个女娘提着兔子灯、老虎灯了?”
傅恒之望向她的目光温柔如水,道:“我们从小在宫里长大,虽也有花灯赏玩,却太过精致板正,倒远不及民间的花灯有趣。今日我陪你,我们都做一次孩童,可好?”
他说着,挑了一只莲花灯拿在手里,又细细挑了一只兔子灯给沉鱼,道:“这两只怎么样?”
沉鱼刚要开口,便听卖花灯的小摊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公子与娘子感情这样好,倒不如买两只莲花许愿灯去旁边的姻缘池放了,能保佑姻缘美满,生生世世都可在一处相守呢。”
沉鱼来了兴致,刚要答应,便听傅恒之淡淡道:“灵吗?”
他眉头微蹙,像是在问什么很要紧的事。
沉鱼知道这不过是玩乐,正想劝他不必当真,便听得那小摊贩道:“灵,灵得很呢!不瞒公子说,小人家娘子家世、样貌样样都好于我,岳丈家本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可自从我们去姻缘池放了花灯,他们便应允了,可不是怪了?人家都说,长安城的月老就住在姻缘池底下呢!”
沉鱼知道他在胡说,是做不得数的,可傅恒之却很认真的说道:“那便不去了。”
“为何不去?”沉鱼不理他,只自行拿了两只莲花许愿灯,道:“咱们去瞧瞧。”
傅恒之没说话,只跟着她朝着姻缘池走去,那里已围了不少青年男女,皆是一副极虔诚的模样,大约都盼着月老保佑他们得偿所愿。
24/70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