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只当是沉鱼担心声明有损,便应了下来,道:“二娘子早些歇息便是, 奴婢打发了他去。”
沉鱼微微颔首,便侧身躺在了床上。
*
一夜无眠, 沉鱼一早便起了身, 命鸢尾去通知车夫备车,她要进宫去。
自从卫皇后出了事, 她便鲜少到宫中去了。
刚入宫门,正赶上官员们下朝, 这倒是沉鱼始料未及的事, 好在马车徐徐而入, 倒没出什么岔子。
突然,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沉鱼倏地睁开眼睛,道:“怎么回事?”
隔着帘栊,耳边响起男子醇厚的声音,夹杂着些微的笑声,道:“姜二娘子,是我,卫铮。”
沉鱼并没有看到他的脸,可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竟勾勒得出他的表情。
她未及细想,便回道:“卫将军可有什么事吗?”
卫铮笑着道:“昨日未见着二娘子,特来当面道谢的。”
沉鱼淡淡道:“不必了。”
她将帘栊掀开,正对上卫铮的眼睛,她眼底的仓惶就这样撞进卫铮眼中,他勾了勾唇,道:“可是吓到了?”
“才没有。”沉鱼说着,微微抬起头来,只见他手中牵着沉鱼马车的缰绳,看似毫不费力,那马儿却丝毫动弹不得。车夫束手站在一旁,无奈的看着沉鱼,一脸的委屈。
沉鱼挑了挑眉,道:“这便是卫将军的谢意?只怕太霸道了些。”
卫铮敛了笑意,将手中的缰绳还给车夫,道:“昨日我刚好出去办事,这才没见到娘子,今日便急了些,还请娘子见谅。”
沉鱼道:“将军不必客气,将军虽不在,尊夫人在也是一样的。不过是些许薄礼,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博夫人一乐也就罢了。”
“什么夫人?”卫铮不解。
“将军的未婚妻子正在将军府上,将军还要抵赖吗?”
卫铮一怔,转而笑道:“你是说阿月?她只是……”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神情,道:“你吃醋了?”
沉鱼面色一沉,重重的将帘栊放了下来。
卫铮却忍不住轻笑,道:“姜二娘子不必介怀,阿月她只是……”
话还没说完,只听沉鱼吩咐车夫道“还不快走”。
车夫闻言,赶忙驾着车走了。
卫铮笑着摇摇头,望着沉鱼远去的方向,哑然一笑。
*
直至行了许久,沉鱼才下了马车。
她缓缓朝着永泰宫走去,这个时候,傅维昭应该在宫中。
还未走了几步,便见傅言之迎面而来,他今时不同往日,已然是皇帝面前数得上的皇子了。
这倒是奇了,上一世傅言之做皇子之时一贯清冷自持,对于政事的见解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因此,等到分封时皇帝只封了他个“永嘉郡王”,连傅慎之的封地都比他大些。反而是在娶了沉鱼之后,他在傅婠和姜亦风的扶持之下才渐渐进入皇帝的视野。
这一世,他似乎不同了许多。难不成他也……
沉鱼想着,他已然到了她近前。
“姜二娘子,”他的声音清冷,目光却咄咄逼人,好像沉鱼是他的掌中之物似的。
沉鱼抬起头来,淡淡道:“我记得我说过,我与二殿下没什么好说的。即便是见了面,也只当没见过吧。”
“你对我的态度倒是一如往常。”他突然道:“不是说还念着傅恒之吗?为何又对卫铮那样殷勤?”
“你说什么!”沉鱼的语气陡然一冷。
傅言之冷笑道:“我有说错吗?堂堂的姜二娘子,堂邑侯和长公主的嫡女,却亲自去卫铮府上送贺礼,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卫铮说话。姜沉鱼,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你居然派人跟踪我!”沉鱼恨道。
傅言之却在她身后道:“你不敢答,是不是?你还真是好骗,他不过是与傅恒之有几分像,你就喜欢他了?那我呢?我是傅恒之的弟弟,我们两个天生便有几分相似,你怎么不喜欢我?”
“你无耻!”沉鱼转过身来,作势要打他的耳光。
傅言之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道:“卫铮不过是个莽夫,他是什么出身?你也不想想,他配得上你吗?父皇会同意你嫁给他吗?”
“放肆!”身后响起皇帝的声音。
傅言之一愣,赶忙松开沉鱼的手腕,转过身来。
只见皇帝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得吓人。而卫铮正站在他身侧,虽未开口,目光却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
长荣和锦荣站在他们身后侍奉着,长荣看着沉鱼,微微的摇了摇头。
沉鱼会意,只行礼道:“舅父。”
皇帝如寒冰般的脸上这才有了一抹笑意,道:“许久未见了,沉鱼出落得更好了,也比从前懂事了。”
沉鱼道:“沉鱼长大了,自然要懂事些,心中却是很惦念舅父的。”
她说着,抬头看向卫铮,只见他浅浅一笑,道:“姜二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沉鱼没理他,只看着皇帝,道:“二殿下言行无状,还请舅父为沉鱼做主!”
傅言之赶忙跪下,道:“儿臣也是关心则乱,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冷冷看向他,道:“你平素也不是行事这么不稳重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傅言之垂着眸,半晌,终于开口道:“只因儿臣心悦沉鱼,这才乱了规矩。”
沉鱼听着,只觉唇齿发冷。
说什么心悦,若非冲着堂邑侯府和长公主的身份,他会心悦她?只怕他心里都是算计罢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若再有下次,便不必上朝了!”
“是!”傅言之道。
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斥道:“还不快退下!”
傅言之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皇帝这才朝着沉鱼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温言道:“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
沉鱼道:“许久未见维昭了,特进宫来和她说说话。”
皇帝笑着道:“你们姊妹两个小时候看着不对付,如今倒比亲姊妹还近些。朕如今年纪大了,倒总想着你们小时候的事了。”
沉鱼浅浅一笑,道:“舅父才不老,不光是舅父,沉鱼也总回想儿时的事,莫不是沉鱼也老了?”
皇帝听着,哈哈一笑,道:“朕那些儿子都不成器,倒是你和维昭能哄得朕开怀些。”
他说着,不觉看向卫铮,道:“他们若能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卫铮笑着道:“臣不敢,也不配与殿下们相比。”
“嗳,是他们不如你呐!”皇帝说着摇了摇头,眼眸却漆黑如墨染。
半晌,他才开口道:“沉鱼,你去吧。”
沉鱼早已不愿和皇帝多言,听得他这样说,便很快离开了。
皇帝看着沉鱼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叹息道:“这孩子有一颗赤子之心,朕却不懂得珍惜,倒不如……罢了,不提了。”
卫铮笑笑,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了。”
皇帝点点头,道:“锦荣跟着朕三年多了,做事还算用心,今后便让他跟着你吧。”
卫铮有些诧异,道:“公公是陛下跟前的人,怎能跟着臣呢?”
皇帝没说话,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
*
沉鱼被傅言之怄了一肚子的气,哪怕傅维昭命人给她上了一桌子的点心,她也没平复多少。
傅维昭蹙眉道:“真没想到,二哥竟是这样的人。”
沉鱼道:“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
若是让她知道傅言之上一世所做的事,只怕要惊得她合不拢嘴。
傅维昭见卫不疑来了,便屏退了左右,道:“沉鱼,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她说着,又看向卫不疑,道:“不疑,姜二娘子问你什么便如实答什么,知道吗?”
卫不疑点头道:“明白。”
沉鱼这才敛了神色,正色道:“不疑,我想知道,当年卫家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不疑神色一黯,正要开口,便听得沉鱼接着道:“还有苏建,他当真就是出卖卫伉将军之人吗?”
卫不疑抬眸望着她,不解道:“二娘子为何会这样问?苏建出卖我父亲不是毋庸置疑的事吗?当初正是他去陛下面前呈报此事的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沉鱼思忖道:“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卫伉将军安排好的呢?他知道舅父猜疑他,便假意让苏建出卖自己,从而保全苏建和整个卫家军。他本以为贪墨之事最多只是牵涉他一人,却没想到后面牵扯出了卫皇后的巫蛊之事,这才……”
沉鱼没说下去,她眸光熠熠,道:“当初你将我给你的书信交给卫伉将军后,苏建可来过你们府上?”
卫不疑道:“他是来过,可他日日都来,又怎能证明他是因为设计,而不是真心要出卖我父亲?”
傅维昭见卫不疑情绪激动,便劝沉鱼道:“是啊,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一切也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沉鱼抿唇不语,半晌,她突然开口道:“卫铮当真是卫伉将军的养子吗?”
卫不疑道:“我父亲喜欢收养战场上阵亡将士的孩子,他的养子有不少,可其中是否有人叫做‘卫铮’我却记不清了。”
“那你之前可曾见过他?”
卫不疑摇头道:“没见过,也可能见过,可我当时没注意。”
沉鱼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卫不疑道:“二娘子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沉鱼迎上他的目光,道:“苏建回来了。”
“陛下可有治他的罪?”
沉鱼幽幽道:“听闻舅父只是训斥了他几句,罚了半年的俸禄。他如今,很是风光呢。”
“为何会如此?”卫不疑一脸绝望。
“听闻是卫铮替他说了话,所以我才想查查,当年之事是否有什么误会在。”沉鱼说完便站起身来,道:“你们不必管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傅维昭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便是。”
沉鱼微微颔首,便很快离开了。
*
翌日晚间,沉鱼正和姜落雁在一处说话,便见傅维昭匆匆闯了进来,她一身宫女打扮,一头鬓发乱得厉害,连珠钗都掉了。
沉鱼还未开口,她便带着哭腔道:“沉鱼,不好了!不疑出事了!”
“怎么回事?”沉鱼扶着她坐下来,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别急,慢慢说。”
傅维昭道:“昨日你来过之后,不疑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话也不说,饭也不肯吃,我想着他大约是心情不好,也就没管他,只让他回房休息。谁知今日早起他便不见了,我遍寻宫中不见,这才想起昨日六哥来和我说过几句话,说是今日卫铮府上设宴宴请苏建,想来是被不疑听去了。”
她说着,不觉颤抖,道:“沉鱼,你说不疑会不会一时冲动去做傻事啊?”
沉鱼蹙眉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傅维昭摇摇头,道:“我谁都没敢告诉,连六哥也不知道。”
沉鱼这才松了口气,道:“此事断不能让旁人知道。长姐,你守着维昭,等明日一早便送她回宫去。”
她说着便要往外走。
姜落雁急道:“你去哪里?”
沉鱼脚下不停,只道:“明日早上我一定回来!”
言罢,她便消失在了姜落雁的视线之中。
*
卫铮府上灯火通明,宾客们稀稀落落的散去,带着浑身的酒气,三三两两的说着话,横冲直撞的走过沉鱼面前。
沉鱼不觉皱了皱眉,她换了一身玄色的男装,趁着夜色躲在墙边的拐角处,观察着这边的动向。
卫铮府上守卫森严,即便今日宾客众多,也很难混进去。
看门的小厮们似乎不大熟悉这迎来送往的规矩,各个忙的脚不沾地,见卫铮扶着苏建出来,赶忙迎上前来,道:“将军,小的来吧。”
卫铮道:“不必了,马车在哪里?”
小厮赶忙将马车迁过来,卫铮这才将苏建扶到马车上,他低头和苏建耳语了几句,方站直了身子,行礼道:“苏将军慢走。”
苏建亦回礼,道:“卫将军,苏某告辞了。”
沉鱼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赶忙偷偷溜进了将军府。
马车还未动,便见一个少年从天而降,怒喝一声“苏建老贼!”。
那少年蒙着面,可沉鱼一看便知道他是谁,她正想冲出去,却见卫铮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上,又将手中的帕子塞在了他嘴里,将他狠狠的按在了地上。
“拖下去!”卫铮一声令下,副将卫晟便将那少年死死禁锢着,连拖带拽的拎了下去。
这一套行云流水下来,宾客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不管这少年是谁,他们是明白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卫铮,惹了旁的人还能挣扎一下,若是惹了卫铮,只怕连命都没了,根本挨不到去皇帝面前分辩。
苏建眉头轻皱,拱手道:“卫将军,有劳了。”
卫铮笑笑,道:“不过是毛头小贼,不妨事。苏将军放心,我会处理好此事的。”
苏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如此,苏某便告辞了。”
他说着,便坐回马车里去,很快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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