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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很快驶到了大街上,沉鱼掀开帘栊,幽幽的望着窗外。
这样繁华的场景,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傅恒之挤过来,探着脑袋往外看着,道:“看什么呢?”
“外祖母说,近日有很多胡人进了长安,我倒没瞧见。”
“那得晚上。”傅恒之说着,又歪到了座位上,道:“白天能有什么看头?”
沉鱼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闪闪发光,道:“说说。”
傅恒之道:“如今长安还没放开宵禁呢,等上元节的时候,满长安都布置了花灯,街上的铺子彻夜不休,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在大街上做着买卖,要什么都有,那才热闹呢。”
沉鱼听得入迷,道:“若是不必管宫门下钥,整夜都能在外面玩就好了。”
傅恒之满不在意道:“这有何难?明年上元节时,你只管跟着我,看谁敢拦你。”
“外祖母也不敢拦?”
“我去向祖母陈情,她定不会管你。”
“那皇帝舅父呢?”
“父皇……”
“舅母呢?”沉鱼眼泪噙着慧黠的笑。
“姜沉鱼,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
话音未落,便见马车悠悠停了下来。
鸢尾笑着将帘子掀开,道:“太子殿下,二娘子,侯府到了。”
沉鱼敛了笑意,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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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门前已聚集了不少宾客,凭着姜家如今的地位和皇帝对长公主的宠爱,哪怕堂邑侯并不想大办老夫人的寿宴,也总会有人不请自来。
堂邑侯姜亦风和长公主傅婠站在门外,含笑迎接着宾客们,不时的寒暄几句话,显得极为热络。
沉鱼款款走到他们面前,行礼道:“父亲、母亲。”
姜亦风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道:“沉鱼回来啦?你不知道,我和你母亲前些日子知道你要回来,高兴得整宿都没睡着。你母亲特意命厨房多备了几道你爱吃的菜,待会多吃点……”
话音未落,便见傅婠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便赶忙住了口,只是笑意还堆在脸上。
傅婠抿了抿唇,道:“既来了,便先进去罢。”
沉鱼还未来得及说话,她便接着道:“这里人多。”
沉鱼笑笑,道:“是。”
傅婠没说话,只微微的点了点头,便又去招呼别的宾客。
沉鱼侧身从她身边走过,低声在她耳边道:“阿娘,我想你了。”
傅婠一愣,很快又恢复如常。
沉鱼没再多言,只跟着宾客们一道走了进去。
傅恒之从马车上跳下来,见她已入了府,便也很快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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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引路的丫鬟见是沉鱼回来了,忙笑着道:“二娘子回来了。各房的娘子、公子都在浣花厅叙话呢,二娘子可要过去?”
沉鱼笑着道:“祖母在何处?”
丫鬟道:“也在呢。”
沉鱼道:“如此,我便也先去浣花厅罢。”
丫鬟道了声“诺”,便带着沉鱼、傅恒之等人朝着浣花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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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过抄手回廊,远远的便传来嘻笑之声。
堂邑侯是武将世家,到了姜亦风这代,虽早不上阵杀敌了,家风也总与旁的世家大族不同些,没有那么多刻板的规矩,因此,长辈与小辈之间,也并无太多隔阂约束。
浣花厅的门被推开,沉鱼甫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老夫人坐在正前方,右手边依次坐着沉鱼的长兄姜子彦和次兄姜子默,左手边坐着她的长姐姜落雁。
他们见来人是沉鱼,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哪怕是老夫人,面上都带了几分尴尬。
傅恒之下意识的往沉鱼身边挪了一些,像是想挡住他们的目光。
“沉鱼……你回来了。”还是姜落雁先缓过神来,站起身来迎她,道:“我们都等着你呢。”
此言一出,傅恒之便先蹙了眉。
沉鱼瞧着他们各个面面相觑的模样,也不像是在等着她。若是换了从前,她一定转头就走,最起码也要大闹一场,可如今隔了上一世的生死来看,她的心境就平和多了。
她点点头,甜甜一笑,道:“我也很想兄长们和姐姐呢。”
“当然了”,沉鱼抬眸望向老夫人,道:“我还是最想祖母。”
听她这样说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伸手招呼她来身边,又道:“太子殿下也来了。”
傅恒之行礼道:“老夫人”。
老夫人笑笑,道:“殿下请坐罢,殿下今日能来,真是折煞我这个老媪了。”
傅恒之看了沉鱼一眼,道:“我是陪沉鱼来的。”
老夫人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道:“甚好。”
姜子彦赶忙站起身来,朝着傅恒之行礼道:“殿下。”
姜子默和姜落雁见状,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傅恒之淡淡道:“不必多礼。”
他说着,便径自找了处位置坐了下来。
老夫人握着沉鱼的手仔细瞧着,当即便红了眼眶,道:“我们沉鱼出落的越发标致了,等及笄了,还不知是怎样的大美人呢。”
沉鱼知道她祖母最是个眼软心软的人,便哄她道:“再美也比不上祖母呢。”
老夫人听得顺心,便笑道:“等明年你过了生辰,便好回府里来了。也省得我日日惦记着。”
众人一听,便都有些讪讪,赶忙去打量沉鱼的脸色,只见她还是笑吟吟的,一双眼睛弯得如月牙一般,没有半分不悦。
倒是傅恒之的眼眸沉了沉,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姜子彦站起身来,道:“祖母,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前厅了。”
老夫人微微颔首,拉着沉鱼的手却不舍得放开,道:“走罢。”
沉鱼道了声“是”,她站起身来,正撞上傅恒之那双清澈的眼睛,便朝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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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已坐满了宾客,热闹非凡。
姜亦风见老夫人来了,忙迎着她往主位上去,又躬身问傅恒之,道:“殿下也一起来罢?”
傅恒之道:“我随沉鱼一道。”
姜亦风不禁多看了沉鱼一眼,道:“请殿下自便罢。”
沉鱼等人因是小辈,便不坐主位,又不算是客人,因此不坐客席,只在曲水旁边另辟了一处安静些的地方坐着。
除了姜家的小辈们,更有京中的世家公子和女娘们,也一道坐在这里。
大汉民风淳朴,男女之间并无那么多礼教规矩,因此,男客和女客只分在曲水的左右两侧坐着,所隔不过几丈远。
傅婠颇有些担心的嘱咐姜子彦,道:“看着些沉鱼,今日万不可生事。”
姜子彦道:“母亲放心,沉鱼她……”
话还没说完,傅婠便匆匆离开,去招待宾客了。
姜子彦抿了抿唇,只得转身回了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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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鱼与姜落雁坐在一处,她们虽是姐妹,却并没有多热络,还不如旁的女娘与姜落雁所说的话多。
长安城的人大抵知道侯府上这桩公案,也知道沉鱼跋扈嚣张的名头,因此女娘们都不大愿意与沉鱼来往,反而是姜落雁温柔和顺,颇得她们喜欢。
这一冷一热之下,虽没有故意冷落,可因着对比太强烈,便显得沉鱼很是格格不入了。
上一世就因为这个,沉鱼没少和她们置气,也因此对姜落雁心生怨恨,惹得傅婠不喜。她的两个兄长虽觉得她可怜,可到底是和朝夕相处的姜落雁更亲近些,便也因此渐渐疏远了她。
等她及笄出宫,真正回到了侯府,便越发觉得落寞,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若非如此,大约她也不会一头扎进傅言之编织的幻梦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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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周姒也在,她坐在不远处,娇怯怯的看着沉鱼,却不敢发一言。
丞相府的嫡女陈沅素来与周姒交好,自然知道沉鱼与周姒之事,便打抱不平道:“落雁,咱们都是在周太傅府上读过书的,也算是看着阿姒长大的。她是如何品性,我们都知道,这满长安城也找不到如她一般知书明理的女娘了,你说是不是?”
姜落雁笑着道:“正是呢,母亲也常说,若我有阿姒三分,她也就安心了。”
陈沅道:“如今阿姒在宫中读书,说是陪着公主读书,可我们都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有多重视她,连诸位殿下都高看她几分的。”
她说着,瞥了一眼沉鱼,道:“可偏生你们家沉鱼每每欺侮于她,她虽不说,我承蒙周太傅教诲,便不能不为她讨回公道。落雁,你也该好好管教沉鱼才是啊。”
姜落雁没想到陈沅在这里等她,连笑容都僵住了,勉强岔开了话题,道:“此事定有什么误会,等我回去细细查过,定给阿姒个交待。”
沉鱼倒是坦然,这个陈沅素来与她不睦,如今逮到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若在从前,沉鱼登时便会跳起来打她,最后反而落得自己一身不是。如今,沉鱼便耐着性子冷眼看着她,她倒要看看,陈沅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见沉鱼不说话,周姒忙道:“落雁姐姐说的是。阿沅姐姐,此事还是先放放罢。”
“怎能放下?”陈沅挑了挑眉,道:“谁不知道,沉鱼在太后膝下长大,并不养在侯府里,若过了今日,又有谁能替你说话呢?阿姒,今日趁着大家都在,倒不如把话挑明了,也好过你暗暗受委屈。”
一边的女娘们平日里最看不惯沉鱼嚣张的模样,如今见陈沅挑出她的不是来,便都附和道:“正是呢。落雁姐姐,阿姒是个懂事的,可我们也不能放任着她受人欺负罢?”
姜落雁急了一头的汗,只顾着将沉鱼护在身后,道:“阿沅,这……”
沉鱼冷笑一声,道:“周娘子既得皇帝舅父与皇后舅母看重,我又怎敢欺负她?周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周姒听她提起皇帝和皇后,当即便急红了脸,道:“阿沅姐姐,还是别为难落雁姐姐了。更何况我在宫中并未受什么委屈,姜二娘子素来与我是极和睦的,那次口角也只是因着二殿下……”
众人听得周姒提起“姜二娘子和二殿下”,都不觉安静下来,看好戏地看向沉鱼。
第7章 寿宴
众人想着,谁不知道,姜二娘子素来被太后和皇帝娇宠惯了,她倾慕二殿下这事众人也有所耳闻,也许真的会为了二殿下争风吃醋也未可知。
周姒赶忙住了口,她虽气沉鱼待她不好,却也不想彻底惹怒沉鱼,毕竟有太后疼她,若是得罪了太后,那可不是玩的。
可这些世家女娘们惯常都是人精,她只泄露出“二殿下”三个字,便够她们猜测出几分了。
陈沅却顾不得忖度周姒的心思,只盯着沉鱼,阴阳怪气道:“原是为着二殿下,如此,便说得通了。”
在场的女娘们大多是见过傅言之的,他虽不得皇帝看重,却实在长得俊美,行事又端方冷峻,因此有不少女娘悄悄爱慕他。
沉鱼仰慕傅言之是一回事,为了他与旁人争风吃醋,甚至于欺侮人家,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少女娘看向沉鱼的目光充满了敌意,沉鱼倒是无所谓,可她实在不能容忍旁人将自己和傅言之那个狗男人扯上关系,便道:“陈娘子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我听不惯。”
陈沅冷笑道:“你自己敢做,还怕旁人说吗?”
沉鱼坐直了身子,抬眸道:“我做什么了?”
她目光犀利,一双眸子幽深至极,让人捉摸不透。好像她根本不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娘,而是睥睨天下的上位者。
陈沅看着,竟不觉打了个冷颤。
她强撑着道:“谁不知道你倾慕二殿下,定是二殿下与阿姒多言了几句,便惹得你吃飞醋了。”
“阿沅,这话不能乱说。”姜落雁蹙了眉,道:“不过是小女娘间玩闹,不值得在这里说的。”
“长姐,”沉鱼淡淡道:“让她说。”
“沉鱼……”姜落雁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此事有碍于沉鱼的名声,实在不宜再说了。
可沉鱼却不这么想,再活一世,她早已不在乎什么名声,她要的,是无人敢欺。
无论是傅言之、王美人,还是其他什么人,都不能再欺负她。
而陈沅,正是那个撞上刀尖来,得以杀一儆百的人。
既然她们觉得她霸道,那她便霸道给她们看。
陈沅慌了神,道:“我所说的不过是事实,有什么不敢说的?”
沉鱼眉头一凛,道:“陈娘子,你污蔑我也就罢了。二殿下可是皇子,天家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我所言属实,并非污蔑!”
“是么?谁能证明你所言属实?”沉鱼眯着眼睛,瞥向周姒,道:“是你?”
周姒赶忙摇头,道:“不……”
“还是你们任何人?”沉鱼没等她说完,便接着问道。
在场的女娘们哪见过这个架势,一时都怔在了原地,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沉鱼看着陈沅惨白的脸色,冷冷道:“没本事便不要帮人出头,否则,只能贻笑大方。”
她说着,站起身来,一字一顿道:“还有,我与二殿下清清白白,此生都不会有半点瓜葛,若谁再敢胡言乱语,就休怪我不客气!”
她目光扫过在场的女娘们,只见她们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和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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