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陈沅恨道:“姜沉鱼,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霸道?”
她这样一喊,连男客那边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齐齐看了过来。
姜子彦和姜子默不觉担忧,正要赶过来,却听得沉鱼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么?就凭我母亲是长公主,你能奈我何?”
“你既什么都不怕,为何连倾慕二殿下都不肯承认?”陈沅道。
“因为我从未倾慕过他。”沉鱼道。
“谁能证明?”陈沅咄咄逼人道。
“小爷我证明。”
沉鱼说着,突然发现傅恒之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侧,而周遭也瞬间安静了下来。女娘们盯着傅恒之,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他只是深深的望着沉鱼。
“你……”沉鱼道。
傅恒之没解释,只看向陈沅,道:“明白了吗?”
陈沅一怔,宛如雷击一般,很快反应过来,她唇角微微颤抖着,低声道:“明白了。”
沉鱼却没明白,她看看傅恒之,又看看陈沅,实在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陈沅信口胡言,罔议皇家,回去静思己过,若有下次,决不轻饶!”傅恒之声音清寒。
“是。”陈沅答应着,人已瘫软下来,很快被丫鬟们扶着离开了。
沉鱼摇了摇头,实在不知她怎么突然娇弱成了这样。
远远的,她好像看见了傅言之的背影,可隔着太多人,她看不真切,许是她眼花了。
*
沉鱼没多想,见姜落雁拉着自己的衣袖,便随着她一道坐了下来。
姜落雁低声道:“今日多亏大殿下解围,否则一旦传扬出去,只怕对你名誉有损。”
沉鱼点点头,不觉看向不远处的傅恒之,他正与世家公子们谈笑风生,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冷酷的模样。
陈沅怎么说也算个美人,他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长姐,刚才陈沅明白什么了?我怎么听不懂?”
“你不懂?”姜落雁有些诧异。
“不懂。”
姜落雁苦笑一声,道:“那便不必懂了。我只提醒你一句,陈沅倾慕太子殿下乃是人尽皆知之事。也不光是她,这长安城中,哪个女娘不倾慕太子殿下呢。”
“哦。”沉鱼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甚明白。
她瞥见周姒正低着头,秀眉微蹙着,不觉问道:“那她呢?”
姜落雁笑着摇摇头,道:“用膳罢。”
“哦。”
*
寿宴一直延续到未时,等到宾客尽数散去,便已是傍晚时候了。
老夫人累得厉害,顾不得与沉鱼等人说话,便由着姜亦风送她回房去了。
沉鱼很是舍不得姜落雁,上一世在她最寂寥的时候,也只有姜落雁会来郡王府里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忍受着她的坏脾气。
后来,姜落雁随着夫君离开长安,她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如今的姜落雁并不知道沉鱼的心思,她只是觉得沉鱼今日很反常,总粘着自己说话,她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沉鱼这个妹妹的可爱。
宴席散去,她也颇为不舍,倒不似从前那般有如释重负之感。
傅恒之走到沉鱼面前,好看的眼眸中满是狡黠的笑,道:“怎么,舍不得回去?那小爷只能独自去逛夕市了。”
“夕市?”沉鱼眼睛一亮,道:“你不是说没什么看头?”
“是没什么看头,不过买点小吃还是可以的。什么糖炒栗子啦,烤鹿肉啦,还有马奶做的酪浆……”
“我去!”
没等他说完,沉鱼便忙不迭的应了。
她又看向姜落雁和姜子彦、姜子默,道:“长姐和兄长们也去。”
姜落雁笑笑,刚要开口,便见傅婠沉着脸走了过来。
她在沉鱼面前站定,道:“沉鱼,你随我来。”
沉鱼心头一窒,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些牵强。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傅婠,道:“是。”
傅婠没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沉鱼低着头随她向前走着,姜落雁和姜子默也赶忙跟了上去。
傅恒之也欲跟上,姜子彦却拦在他身前,躬身道:“还请殿下留步。”
傅恒之挑了挑眉,道:“为何?”
姜子彦道:“此是家事,只怕不便。”
傅恒之沉声道:“事关沉鱼,便是我的家事。”
说完,便略过姜子彦,大步跟了过去。
姜子彦无奈,只得跟着去了。
*
浣花厅中,傅婠长身玉立,美的宛如卷轴上的仕女图,挑不出一分错来。她见沉鱼身后跟着一群人进来,不觉秀眉微蹙,道:“都出去,沉鱼留下。”
沉鱼求助似的看向姜落雁,冲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姜落雁为难道:“母亲,沉鱼她……”
“出去。”
“是……”
姜家上下素来知道傅婠的性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因此姜落雁也不敢多言,只无奈的看了沉鱼一眼,便缓缓退了出去。
姜子默原本就常被傅婠训诫,此时早已吓破了胆子,只朝着沉鱼低低说了句“保重”,便忙不迭的溜了出去。
大门被沉沉关上,偌大的浣花厅便只剩了沉鱼与傅婠两人。
傅婠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儿,她又长高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也渐渐褪却,很是有了几分美人模样。女娘家出身尊贵,又生得倾国倾城,若是放任她任性下去,只怕要惹出大祸事来。
傅婠这样想着,脸色便沉了几分,道:“今日是怎么回事?陈沅是客人,你身为主人,怎能如此咄咄逼人?令她颜面尽失,草草离场。这便是我们姜家的待客之道?”
“这不是姜家的,是我的。”沉鱼抬起头来,倔强的看着她。
上一世,沉鱼最恨的便是傅婠如此,她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以规矩压人,而沉鱼最恨的便是被人冤枉。也因此,母女两人的隔阂越来越深,虽彼此牵挂,却都不肯说一句软话,最后竟如陌路人一般。
这一世,她想改变她们之间的关系,却也不能罔顾事实,平白的认了这口气下去。
沉鱼想着,便道:“是她先招惹我,说我为了二殿下争风吃醋,此事关乎名节,我若是由着她去,只怕不光是我,连姜家也要蒙羞。”
傅婠听进去了几分,却不肯松口,只道:“饶是如此,你也不该将她逼迫至此,还以身份压人。你知不知道,她父亲是丞相!”
“那又如何?”沉鱼骄傲道:“我阿娘可是当朝长公主!”
“姜沉鱼,你……”傅婠没好气道:“你现在还敢顶嘴了,是不是?”
“我只是陈述事实。若阿娘觉得这便是顶撞,我便只得顶撞这一回了。”
“那便是我说错你了?”
“阿娘说的是礼,我说的是情,无谓对错。”沉鱼道:“我只是不希望阿娘屡屡因着外人伤害我们的母女情分。”
傅婠听她说着,一时哑然。这些年来,因着沉鱼被留在宫中教养,她担心她恃宠而骄,便只想着如何规范沉鱼的言行,却忘了她们之间除了规矩,更是母女。
她有些疲惫的看向沉鱼,道:“当年我就不该把你送进宫里,否则,也不至于说不得你。”
沉鱼心头一窒,她此生最不愿听见的便是当年之事。
她眼神中不觉带了一丝冷厉,直看得傅婠心生寒意。
第8章 寿宴(二)
“你给我跪下!”傅婠冷声道。
沉鱼紧抿着唇,膝下一点点的跪下去,眼神却直直盯着傅婠,没有半分认输的意思。
傅婠正要开口训斥,便听得大门被猛地推开。
夕阳照射进来,直刺得傅婠睁不开眼。
一慌神的功夫,只见傅恒之已一把扶住了沉鱼,又侧身挡在了她与自己之间。
“太子!”
“姑母。”
傅恒之抬起头来,道:“姑母素来沉稳明理,为何待沉鱼却如此苛责?”
“太子是要插手我的家事?”傅婠眯着眼睛打量着他,气势迫人,不愧是大汉两朝最受宠的公主,气度非凡。
傅恒之不卑不亢道:“恒之不敢。只是沉鱼是我至亲之人,我从小看着她长大,舍不得她受委屈。”
“她委屈?”傅婠冷笑,道:“她就是委屈受得太少,才这样无法无天。我如今若是不管教她,反而会害了她!”
“恒之从未听说过因父母责打的少而不成器的子女,反而父母处事偏颇,才会令子女心灰意冷。”
沉鱼听他说着,不觉抬起头来望着他。
夕阳之下,他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那个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不羁少年,竟已到了可以为了她与她母亲据理力争的时候了么……
她从不知道,他的目光竟是如此澄澈坚定,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更没有什么会让他动摇。他的心思是那样干净,好像可以一眼看穿,却又让人不忍辜负。
沉鱼见傅婠不说话,只当是她动了气,忙凑到傅婠身边,重新跪下道:“阿娘,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也别怪傅恒之。”
“太子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傅婠越发动气。
沉鱼赶忙道:“不……不叫了……阿娘别气坏了身子。”
傅恒之却道:“姑母别怪她,是我让她这样唤我的。除了长辈,沉鱼谁的名字都唤得。”
“你这样宠她,迟早要闯出大祸来!”傅婠无奈道。
“便是有祸事,也总有我替她担着。”
傅婠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恒之,半晌,才终于道:“我只盼你说到做到。”
“一定。”
“这是怎么了?”
姜亦风急急走了进来,道:“沉鱼怎么跪着?地上凉,快起来。”
“是我让她跪的。”傅婠语气之中有些疲惫。
“哦,”姜亦风道:“定是沉鱼又顽皮了,得罚。”
他说着,走到沉鱼身边,沉声道:“可知错了?”
沉鱼忙不迭的点头,道:“知错了。”
姜亦风看了傅婠一眼,见她没说什么,便轻飘飘道:“那就起来罢。难得回来一次还惹你母亲生气,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是。”沉鱼答应着,冲着姜亦风笑了笑。
姜亦风笑着道:“时辰不早了,先行回宫去罢。”
他说着,又看向傅恒之,道:“太子殿下,劳烦了。”
傅恒之行礼道:“份内之事,姑丈不必客气。”
沉鱼见傅婠只背着身不看自己,便只得冲着傅婠的背影深深的行了礼,方道:“阿爹、阿娘,女儿回去了。”
姜亦风微微颔首,不舍的望着他们离开了。
姜落雁等人站在门外,见沉鱼和傅恒之乘着夕阳离开,美得宛如画卷一般,不觉都有些怔怔。
直到他们两人消失在回廊处,众人才渐渐收回目光。
*
马车上,沉鱼托着腮望着窗外,一脸凝重。
傅恒之静静望着她,突然吩咐车夫道:“停车。”
沉鱼一惊,道:“再不赶回去宫门就要下钥了,你干什么?”
傅恒之道:“你先回去。”
言罢,他便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沉鱼赶忙将车帘掀开,道:“你干什么去?”
“你别管。”傅恒之说着,便抢下了路人牵着的马匹,很快策马而去。
“哎!我的马!”那人大叫起来。
话音未落,他猛地看到手中的金锞子,赶忙住了口,笑道:“多谢大爷赏!”
沉鱼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冲着傅恒之远去的方向大声道:“傅恒之,你还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了!”
车夫道:“二娘子,您看咱们往哪走?”
“回宫!”沉鱼恨恨道。
*
“二娘子,您快进去罢。”
领头的侍卫走过来,道:“宫门就要下钥了。”
沉鱼皱眉道:“再等等。”
“诺。”侍卫无奈,只得离开了。
鸢尾踮起脚尖来,望着远处的大路,道:“也许太子殿下是有要紧的事,今日不回宫了。”
沉鱼没说话,只盯着面前的道路瞧着。
她果然是高看了他,傅恒之这个人,从来就不靠谱!
沉鱼想着,终于按耐不住,道:“我们走。”
鸢尾点点头,扶她上了马车,道:“二娘子若是担心太子殿下,奴婢待会便差人去博望苑守着……”
“不必。”沉鱼恨恨道:“谁担心他了?”
鸢尾笑着摇摇头,道:“诺。”
*
入夜,堂邑侯府。
姜亦风一边为傅婠揉着肩,一边道:“你也是的,沉鱼难得回来一次,你便这样给她没脸,你让她怎么与你亲近的起来呢?”
傅婠没好气道:“我不要她与我亲近,我只要她懂规矩、明事理。”
“我瞧着沉鱼就挺好。”
“她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也叫好?”傅婠连肩都不揉了,只回过头来瞪着姜亦风,道:“沉鱼今日变成这样,都是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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