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兮月看着她的笑,心底越发慌乱起来,她攥紧了手指,戒备的迎接着沉鱼审视的目光,可她眼底只有些微的笑意,全然没有把自己当作敌人的意思。
卫兮月瞬间明白,也许在沉鱼眼里,她根本算不上敌人。在她看来,她根本连做她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卫铮笑着揉了揉沉鱼的发顶,宠溺道:“阿月面皮薄,你别逗她。我只当阿月是妹妹,想来阿月也是一样。”
他说着,看向卫兮月,道:“别站着了,坐下吃茶吧。”
卫兮月点了点头,还未坐下,便又听得卫铮道:“你们虽已见过,可我还是想重新帮你们介绍一下。”
卫兮月心里“咯噔”一声,警惕的看向沉鱼。
沉鱼倒是面色如常,只浅笑着,帮她斟了一盏茶。
卫铮手中拿着沉鱼方才喝过的那杯茶,浅浅的抿了一口,道:“沉鱼,这位是阿月,卫伉大将军之女,也是我认下的妹妹。三年前,我在边境遇到了她,她便男扮女装与我一起参军打仗,她虽是女子,却很能吃苦,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后来又帮我料理军中事宜,很是辛苦。”
沉鱼道:“虎父无犬女,卫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倒比我们这些养在闺中的女娘见识广博多了。”
卫铮微微颔首,又看着卫兮月,道:“阿月,这位是姜沉鱼,是我认定的妻子。”
他没有说沉鱼的身份来历,更没有说他与沉鱼是如何相知相识,他只是说,她是他的妻子。
原来,他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她死心而已。
卫兮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失落,随即道:“铮哥哥,我明白了。”
傅维昭见他们说开了,也就安下心来,道:“今日不疑怎么没随将军一起?”
卫铮道:“不疑想在校场多练习练习,我便随着他去了。”
傅维昭听着,将方才挑好的玉佩递给卫铮,道:“你们出发那日我只怕没法出宫,这玉佩便劳烦将军帮我交给不疑吧。”
卫铮见那玉佩很是精致,上面雕刻着竹子等吉祥之物,右下角小小的刻了一个“安”字,想来是要卫不疑平安。
卫铮点点头,将那玉佩收到怀中,道:“殿下放心,我一定带给他。”
傅维昭粲然一笑,可眼中却闪烁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人猜不透。
沉鱼道:“你若是想亲自交给他,也没什么难的,现在命人去请了他来也就是了。”
傅维昭道:“他难得这样上进,不必打扰他了。”
“出征那日你若是想出宫来也不难,我去求了外祖母放你出来可好?”
“祖母今日让我出宫,已算是破例了。如今我母妃和六哥都不得父皇的心,我若是再惹事,只怕母妃在宫中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傅维昭说着,望向沉鱼,道:“不必为我担心了,其实不见也有不见的好处。”
“什么好处?”沉鱼不解。
傅维昭笑笑,低头道:“如今我已完成了不惑哥哥对我的嘱托,羁绊已断了,也没什么再见的必要了。”
“维昭,你别胡说。”沉鱼骤然开口,掐了一把傅维昭的胳膊。
傅维昭却恍若未闻,只道:“我没胡说,这是真心话。”
“啪!”
金属与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傅维昭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卫不疑正站在她面前,面色铁青。
他手忙脚乱的把地上的剑捡起来,递给卫铮,手却微微轻颤着,道:“将军的佩剑,我忘记还给将军了。”
卫铮一把接过佩剑,道:“无妨。”
“那我便告辞了。”卫不疑硬声道。
“这么着急做什么?坐下喝杯茶吧。”卫铮道。
“不必。”卫不疑抬眸看向傅维昭,只见她垂着眸,眼底有些晦暗不明。
他眼中划过一抹失落,到底没说什么,便作势要走。
沉鱼催促着傅维昭说些什么,傅维昭咬着唇,道:“去了边境……好好跟着卫将军。还有,一切小心。”
“多谢殿下。”他喉头苦的厉害,像是哽着一根刺。
傅维昭看着他的样子,张了张口,可到底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沉鱼赶忙道:“不疑,维昭给你买了玉佩想要送给你呢。”
卫铮听着,便将玉佩拿出来递给卫不疑。
卫不疑将玉佩握在手心,玉佩冰凉,上面的“安”字刺痛了他的眼。
卫不疑不禁问道:“殿下要我平安,是关心我,还是担心辜负了我兄长?”
傅维昭望向他,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了,我明白了。”卫不疑颓然道。
“不疑,我……”
傅维昭话还没说完,卫不疑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手中紧紧握着那玉佩,像是要把它刻在心里。
可当他松开手指,却见那玉佩已裂成了两半。
他眼睛酸涩得厉害,只缓缓抬头望着天空,太阳炙热,原也不能直视,他却偏要看着它,直到眼底藏着的泪消失,才终于低下头。
他将断裂的玉佩重新紧紧的攥在手中,掌心被玉佩刺破,他却浑然不知。
*
沉鱼见傅维昭怔怔的望着窗外,便道:“你若是有什么话没说完,便追上去。”
傅维昭摇摇头,道:“不用了。”
她平素行事一贯利落,唯独遇到卫不疑的事,便总是犹疑踌躇。
沉鱼叹了口气,也不便再劝,只得随着她去了。
卫兮月幽幽道:“其实殿下也不必如此自苦的,我兄长如何我最清楚,我从未听他提起过殿下,也许……”
“住口!”卫铮冲着她摇了摇头。
卫兮月讪讪的住了口,道:“我也是为她好……”
傅维昭猛地站起身来,长吸了一口气,道:“沉鱼,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宫去了。”
沉鱼点点头,道:“我送你。”
傅维昭“嗯”了一声,与沉鱼一道走了下去。
两人一道下着楼梯,傅维昭突然脚下一顿,道:“沉鱼,我是不是太傻了?”
“怎么这么说?”
“所有人都觉得,不惑哥哥心里根本没有我,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怀疑,会不会我爱了这么多年,守了他这么多年,根本只是自作多情。”她苦涩一笑,道:“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守着他,想着他,都成习惯了。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不是爱他。”
沉鱼温言道:“也许你爱的不是卫不惑,而是那些逝去的青春岁月。他印在你心里,让你觉得连动了不爱他这个念头,都荒谬至极。维昭,我愿意给你时间让你好好去想,可是卫不疑未必等得起,你明白吗?”
傅维昭望着她,瞳孔猛地缩紧。
“我会和外祖母说,他们出征那日,许你自由出入皇宫。到时候,你若是反悔了,便来给他答案,好不好?”
傅维昭迟疑着,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好。”
*
送走了傅维昭,沉鱼站在醉仙楼门前,久久不能平息。
上一世,她也是这样执着的爱着傅言之,若不是她被他伤透了心,若不是隔了生死,也许她到现在都不能放下。
还好,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否则,她这一辈子也太亏了。
正想着,便见十一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见沉鱼站在门前,忙走到她面前,笑着道:“姜二娘子是专程在这里等我吗?”
沉鱼轻笑一声,道:“凑巧而已。”
十一娘“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沉鱼赶忙唤住了她,笑着道:“不过我今日确实是为了见你而来的。我想请姐姐帮我一个忙。”
十一娘笑着道:“好说。”
第52章 妾室
沉鱼随着十一娘一道走进去, 寻了个僻静处坐着,方道:“我想请姐姐帮我找一个人。”
“谁?”
“已经致仕的太医,孙叔和。”
沉鱼说着, 将一幅画像递给了十一娘,道:“就是他。”
十一娘接过那画像,道:“这个人看着不过三四十岁年纪,怎么就致仕了?”
沉鱼道:“正因如此,才要找他。”
她顿了顿,接着道:“三年前, 卫皇后宫中被搜出巫蛊之物。椒房殿中都是卫皇后的心腹, 按理说旁人根本没有机会,后来孙叔和突然致仕,便引起了我的怀疑。我查证过, 孙叔和医术极高, 常给宫中妃嫔请平安脉,而卫皇后也在其中。这些年来,我长兄和次兄一直在找这个人, 可找遍了中原也一无所获,所以想请沈姐姐帮我找找, 这个人是否在西域。”
十一娘将那画像收起来, 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沉鱼道:“那便多谢姐姐了。”
正说着, 便听得有人道:“我说姜二娘子怎么许久不回来,原是在这里与旁人说话, 害我们好等。”
沉鱼转头看去, 只见卫兮月正站在不远处, 幽幽的盯着十一娘看。
十一娘皱了皱眉, 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说话这样不客气。”
卫兮月淡淡道:“不过是个商户,姜二娘子交朋友倒是不挑剔。”
卫铮和卫晟也恰巧赶到,听卫兮月这样说,卫铮不觉沉了脸,道:“阿月,不得无礼!”
十一娘浅笑道:“我当是谁,原是卫铮将军身边的女公子。女公子别忘了,当年把你从流放之地救出来的,也正是商户。”
卫兮月听她这样说,不觉红了脸,道:“你怎么知道?”
十一娘笑笑,看了沉鱼一眼,道:“做人最要紧的是知恩图报,面对救你的恩人,女公子该客气些。”
“当年是你救了我?”卫兮月诧异道。
十一娘道:“我可没有这么神通广大。不过你父亲我倒是知道,当年在西域,我们可帮他办了不少事,他待我们也极客气,从来没说过什么商户不商户的话。”
卫兮月被她说的羞愧难当,只死死的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十一娘见状,也不再多留,只盈盈行了礼,便自去招待客人了。
卫铮这才看向沉鱼,轻声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沉鱼点点头,道:“不算要紧,可若是此事能有些眉目,我们将来的路也能好走些。”
*
别了卫兮月和卫晟,沉鱼和卫铮一道走在长安城的小巷中。
此时天色已渐晚,橘红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长安,为一切建筑物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连最普通的树木花草在这层金色之下,也显得秀气婉丽了许多。
“我……”
“你……”
两人异口同声,不觉相视一笑,还是沉鱼率先开了口,道:“这个平安符是我去寺庙中求的,你戴在身上,定能平平安安。”
卫铮接过她手中的平安符,将那平安符贴身放好,道:“我已禀明了陛下重修卫府,等将军府修缮好,便会让卫不疑和阿月搬进去。”
“嗯。”沉鱼不在意的笑笑。
“我与阿月真的什么都没有。”
“嗯。”
“阿月她……”
沉鱼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该不会想一整晚都说她吧?”
卫铮眸光清澈,道:“我只是担心你会不高兴。”
沉鱼帮他理了理衣衫,用手轻轻的戳了戳他的心,道:“只要你这里不变,我就不会不高兴。”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道:“它不会变。”
沉鱼轻声道:“我知道。”
她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道:“这次你出征,可要带着锦荣吗?”
卫铮道:“我若不带他,只怕陛下不放心。”
沉鱼扬起头来望着他,道:“他……可靠吗?”
卫铮微微颔首,低下头去吻在她的眉心,道:“我此去西域,只怕没那么容易能回来,你一切小心,千万护好自己。”
沉鱼道:“你也一样。”
她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让他从身后环抱着自己,她踮起脚尖来,轻轻的啄在他的唇上。
他的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眼眸一沉,便俯下身去,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得用情而浓烈,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手指紧紧的拢起,将裙裾都捏皱了。
半晌,他松开了她,他捧着她的脸颊,伸出手来,极仔细的撩开贴在她额角的鬓发,道:“等我回来。”
沉鱼的眼底染上了一抹伤感之色,声音哑然,道:“好。”
他低下头来,抵着她的额头,两个人离得那样近,连呼吸都交缠,可心里却又那样清醒,他们必须要分离,也必须忍受这离别之苦,在尘埃落地之前,谁都不能踏错一步。
*
半月后,沉鱼站在城墙上,看着卫铮带着和亲的队伍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卫铮不时的回过头来看她,他唇角带着笑意,不时的冲她摆摆手,直到他变成一个黑色的点,再也看不见她。
“二娘子,咱们回去吧。”鸢尾为她披了件披风,道:“这里风凉,仔细着了风寒。”
“维昭还没来吗?”
“没有。”鸢尾道:“想来殿下是不会来了。”
她说着,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奴婢方才瞧着不疑将军的眼神,真是心疼得紧,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兽似的,那样明亮的眼睛就一寸寸的黯下去,最后像火苗一样,一下子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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