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道:“这话千万别传到维昭耳朵里去,她一向心软,知道了会难受的。”
鸢尾道:“奴婢省得的。”
沉鱼“嗯”了一声,将披风紧了紧,便款款下了台阶。
鸢尾扶着她坐上马车,道:“娘子可要回府里去?”
沉鱼摇摇头,道:“去皇宫。”
“诺。”鸢尾答着,很快吩咐了车夫动身了。
*
沉鱼还未行至永泰宫门前,便见傅维昭身边侍奉的宫女急急跑了出来。
她一见到沉鱼,便赶忙跪下身来,急道:“奴婢正要出宫去寻二娘子,可巧娘子便来了。娘子快去救救我们殿下吧!”
沉鱼听着,赶忙将她扶起来,道:“维昭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宫女道:“殿下今日本想出宫YZY去的,可刚要出门,栗娘娘身边的人便赶了来,说是栗娘娘被陛下责骂,让殿下去瞧瞧。谁知殿下一去,到现在都未回来,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现在在哪里?”
“永宁殿。”
沉鱼一听,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已猜到了几分。
她赶忙吩咐鸢尾,道:“我去永宁殿瞧瞧,你去长乐宫将此事禀了外祖母,求她老人家千万来一趟。”
鸢尾知道事情轻重,赶忙答应了,道:“奴婢这就去。”
沉鱼看向那宫女,道:“咱们去永宁殿瞧瞧。”
“诺。”
*
两人一路行至永宁殿,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传来女娘凄厉的哭喊声。
沉鱼心头一紧,赶忙加快了脚步,急急走了进去。
如今正是晌午时候,暑气最重,栗美人就这样直直的跪在院子中,任凭毒辣辣的太阳晒着。
傅维昭跪在她身侧,想要扑过去保护她,却被人死死按着,动弹不得。傅行之则护在傅维昭身侧,大喊着不许旁人碰他妹妹。
栗美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傅维昭的哭声此起彼伏,若非沉鱼知道这里是在宫中,几乎要误以为这里是地狱了。
“住手!”沉鱼走上前去,猛地将傅维昭身后的嬷嬷推开,道:“你好大的胆子!”
那嬷嬷见来人是沉鱼,也不敢反抗,只道:“二娘子,这是陛下的旨意,奴婢不敢不从啊!”
傅维昭哭着道:“沉鱼,快救救我母妃,她身子不好,如何受得住这些?”
沉鱼忙扶了傅维昭起身,道:“怎么回事?”
傅维昭看着殿内的方向,道:“今日早起,我母妃不知怎的和王美人起了争执,情急之下打了王美人一耳光,恰被父皇看到,便说我母妃言行无状,罚她跪在这里静思己过。”
傅行之恨道:“什么言行无状,再无状能无状的过王美人?若非她想把身边的宫女塞在我身边做妾室,母妃也不能……”
话音未落,便见皇帝和王美人走了出来。
王美人笑吟吟的看着沉鱼,道:“原是姜二娘子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沉鱼没理她,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舅父万安。”
皇帝“唔”了一声,道:“这里聒噪得很,你既来了,便一道进去喝茶吧。”
沉鱼道:“舅父,如今日头这样大,栗娘娘已在此跪了许多时候,不若让她也一道进去吧。”
皇帝眯了眯眼,颇具威严的看着她,道:“宫中的事,沉鱼也要插手吗?”
沉鱼道:“沉鱼不敢,只是维昭素来与沉鱼交好,沉鱼不忍看她如此伤心。舅父一向慈爱,待我们也极宽厚,请舅父看在六殿下和维昭的一片孝心上,暂且饶过栗娘娘吧。”
皇帝恨道:“她这么个糊涂的东西,竟生了一双好儿女!”
沉鱼笑着道:“他们有舅父一半的血脉在,自然是龙章凤姿,岂是旁人所能比的?”
皇帝听着这话勉强还算入耳,便道:“如此,便让栗姬给王美人赔个不是,此事也就罢了。”
栗美人虽面容憔悴,却不肯低头,只瞪大了一双眼睛,道:“陛下,臣妾何错之有啊?”
“你出手伤人,还敢说自己没错?”
栗美人道:“若非王美人执意将她身边的木樨给行之做妾,臣妾也不能……”
王美人冷笑一声,道:“明明是六殿下调戏了木樨,臣妾以为六殿下喜欢木樨,这才成人之美,若非如此,臣妾还不舍得把木樨给出去呢。”
她说着,看向皇帝,道:“陛下,您是知道的,木樨跟了臣妾多年了,很是尽心呢。”
“一派胡言!”
第53章 妾室(二)
傅行之气急败坏的站起来, 指着王美人的鼻子,道:“你这妖妇,明明是你指使那贱婢将茶水泼在我身上……”
“住口!”皇帝怒气沉沉的看着他, 道:“王美人再如何说也是你的长辈,如此口无遮拦,你也不必做什么中山郡王了!”
“谁稀罕!”傅行之也来了脾气,全然不似往常见到皇帝时唯唯诺诺的模样。
沉鱼赶忙去捂他的嘴,道:“舅父,六殿下平素行事还算规矩端方, 绝不会做出调戏宫女的事来, 定是受足了委屈才会如此!”
她说着,便拉着傅行之一道跪下来请罪,可傅行之却挺直了腰背, 说什么也不肯跪下, 只死死的盯着王美人看,道:“大汉有妖妇如此,实乃大汉之劫!”
王美人倒也不恼, 只道:“六殿下忘了,我可是陛下钦定的美人。殿下口口声声说我是妖妇, 难不成是意有所指, 说陛下是昏君吗!”
“我……”傅行之面色惨白,赶忙跪下, 道:“父皇,我绝无此意!”
皇帝走上前来, 狠狠掐住傅行之的下颌, 迫使他扬起头来看向自己, 道:“孽子!朕的事非功过, 还轮不到你评说!”
他说着,恨恨的将傅行之摔在地上,道:“褫夺傅行之的爵位封号,禁足永寿殿,非诏不得出!”
“不!”栗美人爬到皇帝身前,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行之只是个孩子啊!求您收回成命,饶了他这一次吧!”
皇帝推开栗美人,道:“就是有你这样的生母,才纵得行之不知天高地厚!”
傅维昭赶忙去扶栗美人,道:“父皇,明明是王美人冤枉六哥在先,为何您不查明真相,反而去怪六哥啊!”
沉鱼抬起头来,看着王美人唇角边盈盈的笑意,心底便全明白了。
事已至此,皇帝根本不会在乎什么谁对谁错,从傅行之说出王美人是妖妇这句话之后,他便输的彻底了。
在皇帝看来,皇子调戏宫女只是德行有亏,可藐视皇权,却是绝对的错误。
事已至此,只能依靠一个人了。
沉鱼正想着,便听得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太后娘娘到!”
沉鱼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薄太后款款走了进来,她面色微沉,带着不可逼视的威严,让所有触及到她目光的人都忍不住跪下身来。
“母后,您怎么来了?”皇帝迎上来,道:“这么大的日头,仔细中了暑气。”
薄太后看了他一眼,道:“这里闹成这样,哀家还坐的住吗?”
皇帝道:“实在是行之胡闹的厉害,太不成器!”
薄太后看了王美人一眼,道:“是谁胡闹,还未有定论呢。”
她说着,走到沉鱼身边扶了她起身,道:“哀家说过,你不必跪哀家。”
沉鱼站起身来,道:“是。”
薄太后将她揽在身边,心疼的握着她的手,道:“好好的孩子,出了这样一身汗,真是可怜见的。”
她说着,又看向王美人,道:“方才哀家都听见了,不过是宫女的一面之词。王美人,传那宫女出来,哀家有话问她。”
王美人不敢推辞,只道:“木樨。”
不一会子,木樨便走了出来,李妙齐站在她身侧,着了最寻常的宫女装扮,只垂着眸,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木樨生得清秀,算不上如何妩媚,只能说是中人之姿,可着的衣裳却超过了宫女的仪制。
薄太后只瞥了她一眼,眼皮便跳了跳,道:“你说,六殿下调戏了你?”
木樨看了王美人一眼,跪下身来,道:“是,求太后娘娘为奴婢做主!”
“他如何调戏你了?”
“那日奴婢不小心将茶水泼在了殿下身上,奴婢取帕子为殿下擦拭,殿下就……”
“就如何?”薄太后淡淡说着,却极具威势。
“就摸了奴婢的手……还出言轻薄奴婢,说喜欢奴婢。”
“你胡说!”傅行之怒道:“凭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本殿下喜欢!本殿下喜欢的可是姜……”
沉鱼冲着他摇了摇头,傅行之赶忙住了口,面上有些悻悻。
木樨红了眼,道:“奴婢自知不配,若非殿下那日说得真情实意,奴婢也不会信了殿下,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王美人赔笑道:“太后娘娘,六殿下年轻气盛,那日一时兴致来了,多说了几句也是有的。此事都怪臣妾,倒是当了真。事到如今,自是公说公有理,母说母有理,再理不清了。左不过是一个妾,不若便让木樨跟了六殿下去,好生侍奉殿下也就是了。”
薄太后冷笑一声,道:“一个妾?你当行之是什么人?他是中山郡王,将来还会是中山王,木樨的品性,当得起王爷的妾室吗?”
皇帝眼眸晦暗,他张了张口,到底没敢拂了太后的面子,说他已然褫夺了傅行之的封号。
王美人道:“木樨一直跟在臣妾身边侍奉,做事还算勤谨,人也乖顺……”
“乖顺?”薄太后冷哼一声,道:“当真乖顺,又怎会把殿下调戏她这种事宣之于口?当真勤谨,又怎会把茶水泼在殿下身上?若当真依着你所说的,那此事便是她有心为之!心思都动到殿下身上去了,实在该死!”
薄太后说着,便道:“来人啊!将木樨拖下去,杖毙!”
“不要!”木樨这才反应过来,道:“求太后饶命啊!”
她见那些太监作势就要把她拉下去,她赶忙看向王美人,急道:“美人,美人救我!”
王美人跪下身来,道:“太后,还请看在木樨侍奉臣妾一场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沉鱼幽幽道:“王娘娘,木樨如此,只怕旁人也有样学样呢。”
她说着,看了木樨一眼,道:“王娘娘素来最重宫规,早知该有次结果的,怎么此事上却糊涂了?”
木樨恍然看着王美人,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王美人用帕子捂着嘴,握着木樨的手,哀声道:“木樨,你我主仆一场,我定会好好照顾你家里的,你就放心去吧。”
薄太后不耐烦的摆摆手,那些太监再不迟疑,硬拖着木樨下去了。
沉鱼抬起头来,看向李妙齐,她也正看着自己,很快便又低下头去了。
皇帝见此闹剧如此收场,只厌恶的看了王美人一眼,道:“还不快把这里收拾了,以后管教下面勤谨着些,没得让底下人生出这种心思来。”
“诺。”王美人答应着,伸出手来由着李妙齐将她扶了起来。
栗美人颤颤巍巍的磕着头,道:“多谢太后娘娘。”
薄太后懒怠多看她,只道:“你以后放聪明些。还有行之,你是皇子,往后性子要收敛着些,这样风风火火的可不成。”
“是。”栗美人和傅行之齐声答道。
薄太后看向皇帝,道:“行之和言之都大了,那婚事也该尽早定下来,有个女主人在,旁人也就不会再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心思了。还有,褫夺封号这种事是可以随便说的吗?行之再如何也是你的儿子,你便是将他废为了庶人,也改不了这血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犯了错,禁足几天也就是了。”
“儿子明白。”皇帝答应着,道:“儿子送您回宫去。”
薄太后道:“不必了,让沉鱼送哀家就是了。”
皇帝不敢违拗,只得道:“是。”
沉鱼走上前来,扶着薄太后一道离开了。
*
两人一道出了永宁殿门,沉鱼才低声道:“今日多亏了外祖母,要不然傅行之只怕要吃大亏了。”
薄太后冷哼一声,道:“就王美人那心思,哀家岂有不知的?陈婕妤是个宽厚性子,只惦念着那些小儿女的事,让慎之娶了陈家娘子,陛下自然不喜,这才让他们成婚后便回了封地。如今在京中的皇子只有行之和言之两个,言之虽出挑,她也不得不防着些行之。”
“外祖母英明。”沉鱼笑着道。
“什么英明不英明的?不过是哀家多经历了些罢了。”薄太后说着,眼中划过一抹悲戚之色,道:“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
沉鱼亦感慨道:“世人大多看不穿,只有似外祖母这般,一切都圆满了,才能看穿这些。”
“哀家有什么圆满的?”薄太后叹了口气,道:“人之不如意十有八九,各有各的难处,各自受着罢了。”
沉鱼握紧了她的手,薄太后会意,只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说这些了。”
沉鱼浅浅一笑,道:“木樨那丫头,您没真的杀了她吧?”
薄太后慧黠一笑,道:“你不是说她还有用?”
沉鱼笑着道:“正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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