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身上时常有这种味道,和徐初阳的如出一辙。
两人住在同一个家里,用的沐浴露也是同一品牌同一味道。
裴清术眼睫轻垂,拿着外套的手短暂收紧,在注意到手指周围被压住一层细微的褶皱时,他才如觉梦醒,将手松开。
好在周橙静虽然喝醉了,却还有点意识,最起码能走路。
虽然需要有人搀着才不至于摔倒。
今天也是林琅入住酒店最简单快速的一次,以往和同学一起去外地写生,又是选价格又是登记又是出示身份证确认信息。
而这次,裴清术只是和前台说一声,对方便迅速拨通电话,将房间安排好。
前后不过一分钟,快到出奇。
显然,酒店上下的工作人员都不该怠慢这位最高领导人,酒店的所有者。
哪怕他看上去,教养好到连说话都控制着分贝。
-
林琅也没想到,裴清术口中的那句——空着也是空着的房间,居然是大到连露天泳池和空中花园都同时兼备的总裁套房。
林琅扶着周橙静在床上躺下时,裴清术端着两杯温水进来。
一杯递给林琅,一杯顺手放在一旁。
林琅接过热水后和他道谢,坐在床边,一只手扶着周橙静,喂着她喝完了那杯温水。
裴清术看见了,欲言又止,看了眼被他随手放在一旁水杯。
直到林琅喂周橙静喝完水后,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刚站起身,裴清术便又递给她一杯水:“你也先喝点水吧,看你嘴唇都开裂了。”
北城的冬天异常干燥,哪怕是在这边长大的,但林琅还是不太适应。
唇膏几乎不离手,一天得涂好几遍。
否则就会出现现在的情况,发白起皮。
其实和缺水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但林琅还是伸手接过,又是一声谢。
房间内一股浓郁的酒气,裴清术打开空气净化器,让林琅也先去休息一下。
林琅却摇头,沉默片刻,她主动问他:“你吃饭了吗?”
显而易见的回答,刚才分明看见,他从包间出来。
应酬或是酒局,总归是吃过了。
果然,他点头:“吃过了。”
林琅并不意外,仿佛他的回答并不重要,她多此一举问一遍,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那句:“要陪我再吃一遍吗?”
像是邀约,又像是试探。
决定权在他手上。
第二十二章
林琅心中有胜算, 对于裴清术接下来的回答,她并不意外。
所以,当他长久的沉默之后, 最终还是妥协点头。
她也只是轻轻扬眉, 做为回应。
饭是在酒店内吃的。
二楼是餐厅, 服务员拿来的菜单, 上面甚至连标价都没有。
是光看图片和名字就能知道,不是她这种消费能力能承担起的。
早就明白两人之间的阶级差别, 此刻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只是盘算着,今天结束,自己欠他多少钱。
得还多久才能还清。
林琅随意点了几样,将菜单转递给裴清术。
他接过后也没看, 只是另外让服务员再上一杯加热过的牛奶,和白水。
很显然, 白水是给他自己的。
林琅问他:“你不吃点?”
他摇头:“吃过了。”
“吃过了还能再吃。”她说。
随口说的一句话, 不是要求, 也不是建议。
裴清术却好像认真听进去了, 叫住服务员:“麻烦再加一份藜麦沙拉。”
林琅抬眸去看他。
她有时候觉得裴清术这人身上有种不太真实的神圣感。
他太完美了, 完美到没有一丁点缺陷。
哪怕随口一提的话,在他这儿都能被认真对待, 并给出回应。
好像永远也不用担心会被冷落。
永远能感受到那份重视。
事事有回应, 件件有着落。
所以, 林琅偶尔也不乏疑惑。
真的会有人, 哪怕是人性中最基本的缺陷, 都不存在吗。
但也只是偶尔, 因为这些与她无关。
她没有兴趣去挖掘别人内心的最深处, 找出埋在其中的, 代表人性阴暗面的种子。
如果固执也是缺陷的话。
裴清术始终摆脱不了分寸感,让他死守着“发乎情,止乎礼”这六个字。
林琅突然开口:“我和徐初阳分手了。”
不带多少起伏的和语气的一句话,比起告诉他,更像是在陈述这一个事实。
林琅的性格算不上多好,古怪别扭,所以没什么朋友。
但她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将仅有的温柔和宽容全部给了徐初阳。
她给过他太多次机会。
可是徐初阳不珍惜,他看不见她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他把她的真心踩在脚上。
裴清术这么聪明的人,林琅觉得自己不需要把话说的太明白。
他自然会听懂。
我和徐初阳分手了,你也不用顾虑太多。
服务员很快就过来,林琅点的东西不多,一份草莓西多士,还有培根土豆奶油汤。
至于裴清术另外给她点的那杯热牛奶。
估计是闻到她身上的酒气,以为她也喝了酒。
牛奶可以减少醉酒后的反酸腹痛。
哪怕她滴酒未沾,身上的酒气也是在搀扶周橙静时,被沾染上。
“后天去看电影吧,我请客,做为今天的答谢。”
她直白邀约,看着他的眼睛。
酒店内暖气开的足,裴清术身上仍旧是那件烟灰色的西装,只是此刻,扣子被解开,林琅看见他里面的白色衬衣。
妥帖周正到连一丝褶皱都不见。
昏暗且暖黄的灯光,将无声四溢的暧昧氛围推至一个高潮顶峰。
裴清术在其中,不带丝毫欲念的清冷,不知是受了灯影的影响,还是因为林琅实在算不上清白的一句话。
让他眼底神色有片刻动摇。
如同树叶掉进湖泊,惊起的涟漪都细微。
林琅并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反应,这人像是早就到了一种常人没法企及的高度。
上一次,自己当着徐初阳的面去牵他的手。
他的情绪变化也仅仅只存在分毫。
但是,人不能只一味的主动。
那样太廉价,也浪费时间。
迟迟没有等来回答,林琅不再勉强他:“你要是没空的话就算了。”
她拿起杯子,浅浅喝了一口。
牛奶的香味很醇厚,带着暖意一起滑进她的食道。
哪怕没有喝酒,此刻这杯热牛奶,依旧能缓解她身体上的不适。
低血糖虽然不致命,但也足够让人受罪。
林琅突然想起刚才在酒吧里,和那碗红糖姜醋一起被服务员端上来的甜品。
是需要多细心,才能在那样昏暗吵闹的环境之中,连她低血糖头晕都注意到。
那双琥珀色的眼,此时在背光暗处,没法太细致的去看清眼底情绪。
他垂下眼睫,白皙修长的手指,如玉如竹,骨节分明。
此时指腹抵着杯壁轻抚,像是在思忖林琅刚才的话里,有几分真心。
长时间的寂静。
待林琅打算终止这个话题时,他终于点头:“有的。”
他说:“有空。”
林琅知道,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却是他在深思熟虑之后好久才做出的决定。
或许,在他们都沉默的时间里,他的内心经历了一场并不轻松的挣扎。
理智和感情在反复拉扯。
最终,理性至上的人,却优先放弃了理性。
林琅一时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因为她分明看见,他在说出这句话后,低垂下眼,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林琅的手机响了好久,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她不想理,干脆直接调换成勿扰模式。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裴清术应该是真的不饿,那道藜麦沙拉只在刚端上来时,被他礼貌性的吃了两口。
这种高门大户出来的,是不是都舍弃不掉那些繁琐的礼仪。
林琅对此深感疑惑。
裴清术的手机震动几声,他错开目光去看上面的信息。
眼神微凝。
消息是徐初阳发来的。
手机在他手里,无意识的加大力道,裴清术闭上眼,罕见地复杂情绪上涌。
他一向就是一个有自己主见的人,决策评断,从来不需要旁人来建议。
可是。
他始终不敢确认,自己踏出的第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
林琅不放心周橙静,也不敢在外面待太久。
饭吃完后,她就独自回了酒店。
原本裴清术是要送她的,但被她拒绝了。
“已经麻烦你很久了。”
她低头看腕表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
虽然不清楚裴清术的作息时间,但想来应该也不会太晚。
像他这种自律到近乎严格的人,早睡早起恐怕是常态。
“今天谢谢你。”
又是一声谢,频繁到让人觉得烦的地步。
裴清术只是温声笑笑:“没关系。”
在他这儿,好像每一句话都能得到回应。
哪怕是废话,哪怕是重复了很多遍的废话。
他都会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地回应。
那天晚上,周橙静吐过几次。林琅几乎没怎么睡,全程照顾着她。
偶尔实在困极了,就稍微眯一会。
一直折腾到早上七点,周橙静的状态才好许多。
林琅终于能踏实睡上一觉。
虽然满打满算,加起来也才四个小时。
不过对她来说也足够了。
周橙静清醒以后就喊头疼,林琅给她接来热水,说她都是自找的,明知道自己喝不了还喝这么多。
周橙静拿着水杯,一脸郁闷:“还不都是因为那个死渣男,骗我感情。”
林琅点头,从包里拿出那张有了折痕的□□。
“感情被骗了,钱也没了。”
周橙静看清□□上的数额后,眼睛瞬间就睁大了:“我这是喝醉后把人家酒吧给砸了吧?”
她点醒她:“想什么呢,你要真把人酒吧给砸了,就不是这个价了。把我们卖了估计都赔不起。”
周橙静痛苦抱头。
林琅说她失个恋连胆子都大了,去喝酒也不看地点。
那位置是她们能踏足的吗,去一趟,皮都得被剥下来一层。
周橙静的酒虽然醒了,但宿醉带来的后遗症还存在。
头一阵一阵的疼,她脸色仍旧不大好看。
想着她此时正遭受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创伤,林琅也不忍心继续多说什么。
安抚好她的情绪之后,问她要不要再躺下休息一会。
这个点还早。
周橙静低眉叹气,说她当时也没想这么多,纯粹就是上头了。
那渣男把她叫过去,她听见电话里那边的起哄吵闹声,还以为是要把介绍给他们的朋友。
还挺紧张,甚至还专门化了个全妆,连衣服都是前段时间领了工资后和林琅一起去商场买的。
价格四位数,她一直没舍得穿。
盛装出席,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甩。
所以,她没想那么多。
当时难过到连思考的能力好像都丧失了,整个人全凭身体做出最直接的判断来。
“不过你是哪来的这么多钱?”
此刻意识到问题关键的周橙静,看着林琅问道。
林琅只说:“好在碰到个熟人,他帮忙代付了,不过钱还是得还的,咱两现在已经算是彻底背负债务了。”
周橙静觉得疑惑,林琅居然在那种地方居然还能碰见熟人。
难不成是......徐初阳?
像是看穿了她此刻的内心所想,林琅打断她:“别猜了,你没见过。”
“哦。”知道林琅不想多讲,周橙静也识趣地没有继续去烦她。
退房的时候,林琅让周橙静先去外面等她。
周橙静此刻还处在一个大震惊的状态下,自己昨天的醉酒到底耽误了多少事儿。
点的那些酒她还有印象,但什么时候住进这里的,她的大脑完全就是一片空白。
林琅将房卡交给前台,对方笑容官方:“裴先生昨天交代过,这房卡让您留着,那间套房是不对外的,您随时都可以过来。”
林琅迟疑片刻,不轻不重的一句不用,便拒绝了裴清术的好意。
房卡被放在灰色理石台面上,前台语气犹豫:“我们也只是打工的,希望您不要让我难做。”
想到她也是听上头的吩咐做事,大家同为打工人,秉着社畜不为难社畜的理念。
林琅虽然并不想接受这种不平等的给予。
但她还是妥协了。
那张质感高级的墨黑色房卡被她随手放进外套口袋里。
周橙静正在努力回想昨天发生过的一切,但苦于脑子像是一并被放进酒水里浸泡过一样。
连大脑褶皱都被泡发的异常光滑。
她只能去问林琅,昨天发生了什么。
林琅让她与其费心去想这些,还不如多考虑考虑怎么快速赚钱,然后把欠的债给还上。
周橙静觉得自己现在真是人财两失了。
刚好赶上今天没课,林琅陪着周橙静回了家。
她是北城本地人,和她爸妈一起住。
这房子在老小区,单位分配的,挺小,但好在地段还行。
周橙静去洗澡了,浴室很快就有水声传出来。
林琅盯着手机里那一长串标了未读红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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