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还记得高中苦读的日日夜夜,那个时候是真的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
她唯一的出路,只有高考这一条。
万幸上天还算眷顾她,没有亏待她的努力。
白天刚下过雨,夜晚有寒气,地上到处都是水坑。
林琅小心的躲避,生怕踩到。
距离她的生日过去,还剩一个小时的时间。
直到烟花在不远处的头顶炸开,她的面前才重新恢复明亮。此时起到照明作用的,好像不仅仅只剩路边那盏几乎可有可无的路灯了。
林琅抬起头,绚烂的花落进她眼底。
从微小花苞到绽放,也不过才一秒的时间。
那朵最大的花谢幕,仿佛是它落下的花瓣,繁衍出更多的花来。
明明是黑夜,却在那瞬间如同白昼。
那场夸张的烟火盛典持续了很长时间。
周橙静惊呼:“北城不是禁燃吗,这都能审批下来,难不成今天是某个重要的大日子?”
那天不是什么大日子,但那场夸张的烟火雨确实值得一个微博热搜。
兴许是好奇的人太多了,搜索词条也被推上榜单前十。
听说今天燃放的那场烟花,一颗就价值十五万。
有人录下了完整的视频,又去重新数了一遍。
二十三颗。
一场下来,三百多万。
有网友调侃:【兴许是哪个霸总又在哄自己的小娇妻吧。】
林琅微信里的好友很少,朋友圈几乎全是代购的广告。
裴清术在这堆代购广告中间,显得有些突兀。
——生日快乐,有没有许愿。
后来想起来会感动吗,她二十三岁生日那天,裴清术为她一个人,放了一场价值三百万的烟花。
林琅坐在房间里,隔壁又开始兴奋吵闹,从抒情歌变成了摇滚。
声浪强到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林琅低下头,很痛,可是又找不到是哪里痛的无力感,让她只剩下沉默。
许过愿了,明明是希望你幸福,可是在闭上眼的那瞬间,又自私的希望,你永远忘不掉我。
她真的很坏。
甚至恶劣的想,哪怕裴清术会难过。
她也希望他不要太快忘了她。
耳塞是昨天特地去买的,专门应对隔壁的扰邻。
虽然前几天已经找了时间过去交谈,希望他们能稍微控制点音量。
可没什么作用,对方斜着一双眼上下打量她,应得不情不愿。
到了次日,还是照旧。
林琅只能认命。
戴好耳塞后,刚要关灯睡觉,手机震动一声。
她锁屏点开。
看到聊天框上的红点,她的心脏在某个瞬间忘了跳动。
裴清术。
她反复去看那个名字,似乎要多确认几遍,自己没有看错。
他发来的是一个链接分享,点进去看了才发现是幼儿园投票。
一排排的大头证件照,下面的数字代表了当前得票数。
林琅刚退出来,手机再次轻微震动。
——不好意思,发错了。
他们其实也没有太久没见,但时间是最容易审判感情的罪魁祸首。
手机屏幕里的一行字,明明通俗易懂,她却逐字逐句的去看。
七个字,她看了十分钟。
——没关系。
往昔亲密爱人,到了三个字便能结束一段对话的关系。
林琅握着手机,几番叹气,最后都被她如数咽下。
原本以为对话已经被她的回复给画上休止符。
——不介意的话,那就顺便投个票。
林琅问他:——可以的,投哪个?
——四号。
林琅点进链接,仔细找寻一遍,三号后面直接就是五号了,没有四号。
她又退出去:——好像没有4号。
——那五号。
原本以为是他哪个亲戚家的小孩,现在看来,整个投票界面拉下来,他估计没有一个认识的。
林琅把所有的票都投给了五号。
——投好了。
——谢谢。
——不客气。
隔着屏幕,连文字都冰冷。
好像分手之后,真的就只是陌生人了,从前的温存爱意都被清零。
林琅等了很久,都没有再等到对方的回复,在她准备发一个晚安做为结尾时。
手机在她掌心震了震。
——你最近,还好吗。
第五十九章
不好, 一点也不好。
很想他,非常非常想,睡着了会想, 没睡着的时候更想。
想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没有好好休息, 有没有......想她。
有时候看到和他有关系的东西, 都会停下来好久。
但人总是口不应心的,说出来的话, 永远是反着来。
——挺好的。
——你呢?
过了很长时间,对方才有答复。
——我也挺好。
林琅收起手机,去看窗外,又下雨了。
-
她其实见过一次徐初阳, 在去一场公开课旁听时,他恰好也在。
是以代课教授的身份。
他穿了件灰色毛衣, 仍旧是林琅记忆中那个性子温润的徐初阳。
课间氛围很好, 主动提问的学生大多都是女生。
很明显, 她们对这个年轻帅气的授课教授很感兴趣。
面对学生的热情, 他也是温柔回应。
林琅困到连头都抬不起来, 仍旧能感受到,有意无意从她身上扫过的眼神。
“真唏嘘啊。”
一下课, 林琅就和周橙静离开了。
想到刚才徐初阳想追过来, 又沉默止住脚步的落寞。
周橙静发出了感慨。
从前那么相爱的两个人, 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们分开, 哪怕是世界末日到了都能死在一起。
林琅听着, 却也不为所动。周橙静看一眼腕表时间, 问她今天有没有空, 她偶像的新电影上映了, 她刚好买了两张票。
林琅摇摇头,今天得帮领导跑腿,参加一个饭局。
毕业季,都忙着找实习单位,林琅收到了一家游戏大厂的Offer。
周橙静听完后,皱了下眉:“这么快就开始压榨劳动力了?”
哪怕还没出过社会,但对那些职场里的酒局文化也早有耳闻。
林琅听完后,也只是笑了笑。
当天晚上领导把地址发给了她,林琅回去之后换了身衣服,直接打车过去的。
天色早就暗了,隐有下雨之势,阴云沉在头顶。
坐落在湖边,类似私厨饭店,共三层。
一楼是招待普通客人,二三楼则是VIP专属。
庭院内种的不知是松柏还是什么,挺拔着往上延伸。
路灯投下的光也被繁茂枝叶打碎,落在地上,成了细小光斑。
服务员在前面带路,领导一路耳提面命,待会的客人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你是新人,人情世故方面肯定不懂,所以少说多做。
他这句“少说多做”,林琅只听懂了前面的少说是何意思。
至于后面的多做。
吃饭地点在顶层三楼,靠最里面的位置。
服务员将门推开,林琅最先看清的是遮住内厅的屏风。
来不及仔细去欣赏,她便被包厢内的烟酒气给熏呛到皱眉。
男人见她这副样子,挑唇笑了笑。
这些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身上普遍都有的特性,那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儿。
单纯,又干净。
在这种人均都是人精的地方,圆滑反而不讨喜。
越是这种青涩,越能激发上位者的控制欲。
男人像是在教她进入社会的第一课:“人吃人的地方,权势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林琅抿唇,没说话。
直到绕过了那扇屏风,推杯换盏的交谈声越发明显。
屋子里的氛围恰到好处,没有林琅预想中,面红耳赤的劝酒,更加没有侃侃而谈的吹牛。
哪怕已经酒过三巡,但每个人都不见明显醉意。
谦和斯文的交谈,才是属于这个阶层的。
男人酒杯举起,脸上笑意平添几分讨好:“前阵子的项目还是多亏了裴贤侄在中间做调停,不然审批也不会这么早下来,改天有空去家里吃饭,尝尝你伯母的手艺。”
年轻男人一副儒雅做派,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细边的眼镜,灯光下,隐隐泛着蓝光,瞧不见他眼底情绪。
他颔首轻笑:“那就叨扰伯父了。”
夹着烟的那只手去拿桌上酒杯,抬手与对方虚虚碰了一下。
放下酒杯的同时,屏风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不是多被重视的客人,连他没到场都无人察觉,这会人来了,也没人起身去打招呼。
一双双带着微醺醉意的眼,停留一秒就移开了。
继续忙着先前的社交。
有人圆滑地随口打招呼,说怎么这么晚才到,等你好久了。
裴清术是在场最年轻的后辈,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还是被那些万分殷勤过来敬酒的人,生生牵出几分主座的意思来。
他城府深,最擅于应付这样的场面。
喜怒不形于色,对谁都能给几分温和。
杯中又被续上了酒,咬在嘴里的那根烟也燃尽半截。
林琅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光是进门前的匆匆一瞥,就够她从停在外面的那排低调的豪车中猜到包厢里的人,都是何等重量的身份。
车牌都是清一色的同号。
行业龙头的大厂,他们学校不知道多少学生做梦都想拿到Offer。老总在这儿却也沦为点头哈腰的小人物。
林琅突然明白了领导刚才所说的话。
人吃人的地方,权势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是领导还是林琅,在这场盛典之中,都是蜉蝣般渺小微弱的存在。
她当下只有一个感受,烟酒气太难闻。
领导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去旁边的空位坐下。
他脸上带笑,长袖善舞地过去应酬交际:“来迟了,路上有点堵车。”
席间也并非只有林琅一个女生,但无一例外,每个不论身材和面容,都是佼佼。
林琅甫一落座,就感觉到好几道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
还没被社会浸润的学生,似乎都有种清澈感。
这让她身处声色犬马,也自带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是致命的,致她的命。
一无所有的穷学生,毫无背景,也敢随意闯入伪善的狼窝。
林琅最先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
身侧大腹便便的男人正神情激动的说着什么,男人安静听着,平淡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偶尔轻笑着点头去应。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男人夹烟的手靠近烟灰缸,掸了掸烟灰。
儒雅掺着随性,倒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再好的脾气,在听完一大堆废话之后也难掩烦躁。
微不可察的皱眉。
他抬手,食指抵着眼镜中梁往上推了推,那双手修长,如同工艺品细细雕琢而成一般。
是在此刻,与林琅四目相对。
大约是听到声音,下意识地看向这边。
薄白的眼皮略微下垂,那双浅瞳被酒精熏陶出些许醉意。
他掸烟灰的动作停了,唇角上扬的弧度也逐渐恢复平直。
距离上次见面,是多久之前了。
林琅觉得看出一些陌生感来。
当然,也不排除酒局应酬中的裴清术,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他早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还剩半截的烟也被他揿灭在烟灰缸中。
林琅看着那只放在他手边的烟灰缸,上面散落躺着三四个新鲜烟头。
裴清术的目光始终都在她身上,毫无避讳。
今天这场酒局是个意外,他们谁都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领导忙着把她介绍给众人,说是公司新招的实习生,还在读大学,今年就毕业了。
明显感觉有几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但也算不上露骨。
能走到如今这步的,都是脑子里有东西的,最忌讳让人抓了把柄去。
更别说是去强迫一个女学生了,不至于。
不过言语上的调戏可有可无。
立马有人端起姿态来,一副长辈笑脸,冲着林琅笑:“小姑娘酒量怎么样,既然迟到了,总得自罚三杯吧。”
林琅看了眼桌上那瓶酒的度数,别说三杯了,一杯下去她估计就能吐个死去活来。
见她不说话,旁边的领导笑着替她解围:“小姑娘认生。”
没得到回应,男人脸色明显不大好看,但还是维持着面上大度,再次轻笑:“认生没关系,能张嘴就行,迟到了就得罚酒,这是酒桌规矩,今天不知道,以后也得知道的。我不介意教教你。”
低沉的声音踩着男人的话尾响起。
“她酒量不行,半杯倒。”大约是被烟酒提前熏陶过一番,有些轻微的嘶哑感,“我替她喝吧。”
一时之间静默无声。
裴清术的这番话,明显意味着二人关系匪浅。
林琅看着他三杯酒下肚,那么高度数的洋酒,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同喝水一般。
谈笑间风轻云淡,去问方才刁难林琅的那人:“周总可满意?”
男人被问的脸色发青:“这......”
他硬生生挤出一些笑来:“哎哟,真是误会,我要早知道裴贤侄与这位林琅姑娘认识,我也不会揪她错处了。”
裴清术放下酒杯,唇角扯开一道似笑而非的弧度来。这会是真辨不出喜怒了。
男人低头擦汗,不知道他这是不在意,还是等着秋后慢慢和他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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