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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青——扁平竹【完结】

时间:2023-02-28 13:53:06  作者:扁平竹【完结】
  轻轻一压,又从柔软中渗出冰冷的水来。
  延伸至四肢百骇。
  温柔刀,最是致命。
  女人垂下眼,抽泣时,肩颈轻颤。
  虽然看不见脸,但光是长裙之下的身段,不难猜出是个大美人。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以及细碎零星的颤音:“我就这么不堪吗,不堪到你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裴清术生了一张很柔和的脸,用外婆的话说就是——慈悲相。
  帅的很有距离感,可因为那些特质总是很容易让人下意识想要亲近他。
  如果佛生有相,大抵就是这样吧。
  他拿出手帕,温柔地放在旁边的石桌上:“任何时候都不要因为别人而去否定自己,谢谢你的喜欢。”
  他的声音,总能让林琅想起清佛寺内那个年轻住持。
  清淡柔和的,对谁都一视同仁。
  仿佛在他们眼中,人没有三六九等之分,也没有在意或者不在意。
  他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温柔有礼貌。
  但他同样平等地不在意任何一个人。
  你摔倒受伤了,他会温柔扶起你,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但他不会因为你的受伤而难过。
  庭院很大,长廊是用鹅卵石铺出来的。
  天很干净,碧蓝如洗。他的眼睛也是。
  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视线与靠墙站着的林琅对上。
  偶尔有风吹过,空气中浮动着熏香的味道。
  裴清术停下脚步,距离太远,林琅瞧不见他眼底的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裴清术始终都没挪开过视线。
  直到林琅微挑了下眉。
  他的瞳孔才在那瞬间恍惚,转瞬即逝,没人察觉。
  他冲她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从看到她,再到离开,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天色不知何时阴了下去,暗沉暮色在他的白衣上散开阴影。手腕上的菩提子手串,也泛着一层浅薄的光,隐在袖口,忽隐忽现。
  他像是这座院子里的一副水墨画,飘渺清绝。
  那个女人哀怨地哭完,八成是见他没有丝毫留恋,她缓慢地收好眼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
  想来也是个有着自我骄傲的女人,很难想象到底是有多喜欢,才能让她不惜放低姿态去说这些话。
  犹豫了很久,她最后还是拿起那块被他放在一旁,准备留给她擦眼泪的手帕。
  视若珍宝般的放进了外套口袋。
  回大厅时,看见林琅,她脸色露出几分不自然:“你都听到了?”
  林琅和她不算认识,但之前见过几面。
  她是徐初阳好友的女朋友。
  她请求林琅:“今天的事,麻烦你不要和别人讲。”
  林琅点头:“放心。”
  道过谢后,她干脆靠墙站着,问林琅:“有烟吗?”
  林琅摇头:“戒了。”
  徐初阳不许她抽烟,说对身体不好。
  她又笑,一副要和林琅促膝长谈的模样:“你是徐初阳的女朋友,应该见过裴清术了吧?”
  林琅对别人的感情经历没多大兴趣,但现在这个状况,也不好直接走开。
  所以她全程都是点头摇头。
  她点头。
  果然,得到确认的回答后,那个女人问她:“你觉得他怎么样?”
  林琅实话实说:“单论样貌和家世,世间少有了。”
  “他这样的人,哪怕没有这副皮囊,照样世间少有。”她擅自开始讲述自己的感情经历,“我喜欢了他五年,从高中到大学。”
  林琅没说话,她不是一个特别合格的倾听者,故事只是刚刚开了个头,她就想找个借口离开。
  但是不等她开口,对方便擅自将故事继续下去:“可是喜欢没用。他那样的人,从来不缺人喜欢。”
  和徐初阳在一起的这些年,因为他的身份,林琅也算是见识到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从前总会有人去编造一些谣言来平衡自己和权贵之间的差距。
  他们说,那些有钱人都是些草包二世祖,脱离了原生家庭甚至还不如工地搬砖的农民工。
  可是亲眼见过之后,林琅才知,能够说出这些话的人,才是缩在方寸之地的井底之蛙。
  自小便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广阔眼界,他们口中被贬得一文不值的二世祖,哪一个不是人中翘楚。
  良好家世,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跳板罢了。
  而裴清术,则是那群翘楚之中的,天之骄子。
  若把人比作飞蛾,裴清术便是幽暗夜色中的一簇明火。
  引得无数飞蛾明知有去无回,却仍旧甘之如饴。
  “他太优秀了,也太耀眼,喜欢他的女生太多太多,我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这五年来,我没勇气去和他说一句话。只能借着在同一所学校的便利,偷偷看他一眼。后来他出国留学,彻底没了消息。我隔三岔五找他朋友打听他的消息,时间长了,我就和他的朋友在一起了。”
  她苦笑,“我一直以为,这样我就能离他近一点。要是能早些知道会是这个后果,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他朋友的追求。”
  “他把分寸感看的太重了,哪怕是一丁点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她强忍难过,嫌弃地冷笑一声,“你说他们这些宗教学的,平时上课的内容是不是都是寺庙里那些清规戒律?都什么年代了。这还只是他朋友的前女友和他告白,要是哪天他朋友的现女友要和他上床,他不得手抄一百遍清规戒律了?”
  林琅没说话。
  那个女生眼神看向林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冲她笑了笑:“我没说你,我就是打个比方。”
  林琅也笑:“没事。”
  气也透的差不多了,她站直了身子,手往里指了指:“有个聚会,我先进去了。”
  对方点头,也不挽留:“谢谢你听我唠叨。”
  “客气。”
  林琅进去了。
  看着她离开,女人抬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裴清术玩的好的朋友除了她那个土大款前男友,就只剩下徐初阳了。
  她刚才说那话不是明摆着含沙射影林琅吗。
  但愿林琅别多想。
  反正,裴清术那个人,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他绝对,做不出和自己好友的现女友,上/床这种事情来。
 
 
第八章 
  同学聚会聚到了晚上八点,最后在好几个人喝到烂醉时收场。
  组织这场聚会的班长去结账时被告知免单。
  班长手上还拿着钱包,听到这话一愣:“免单?”
  服务员操着标准的露八齿微笑:“老板特意交代过,这桌免单。”
  后来周橙静好奇提起,为什么老板唯独给了他们这桌免单,是因为有认识的人吗?
  开店做生意就算不为赚钱,也不能做慈善吧,平白无故的免单。
  服务员将蜂蜜蛋糕打包装好,递给林琅。
  她接过的同时,将付款成功的手机界面拿给服务员看。
  不轻不重的两声道谢声,一前一后响起。
  “可能吧。”林琅清淡的语气,是在回答周橙静刚才的问题。
  这家店的生意很好,尤其是招牌蜂蜜蛋糕,最少也要排半个小时的队才能买到。
  周橙静闻到蜂蜜的味道了:“你不是不爱吃甜食?”
  林琅说:“给徐初阳买的。”
  周橙静故作嫌弃,用手在鼻子前扫了扫:“恋爱的酸臭味。”
  林琅笑了笑,没说话。
  有时候她觉得,徐初阳是外婆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太苦,所以特地派到她身边来保护她,让她也体会一下生活中不是只有苦涩。
  林琅是在大一认识徐初阳的,他们之间没有暧昧期,认识不过几分钟,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刚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像陌生人。
  ——也确实是陌生人。
  在得知林琅是北方人后,徐初阳会带她去吃附近有名的北方菜馆。
  也会配合她,吃一些自己吃不惯的大酱。
  林琅握着筷子,看着面前那些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绵软大白馒头,有点尴尬的小声说:“我是北方出生,但我是在南方长大的。”
  他一愣:“这样吗。”
  然后林琅就笑了:“不过试试老家口味也挺好。”
  林琅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他笑起来很好看。像湖水荡开涟漪。
  同时也在她心里荡开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林琅很喜欢他的笑,好在,他也很爱笑。
  所以林琅每天都能看到他的笑容。
  他会在她吃完一碗饭后笑着夸奖她:“我们小琅今天没挑食,真棒啊。”
  也会在她做噩梦被惊醒时,抱着她轻声安抚,那时他的眼里满是心疼。
  林琅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她说:“徐初阳,我想看你笑。”
  然后他就笑了,他说:“小琅不怕,哥哥在。”
  他总是以哥哥自居。林琅看到他的笑容,也看到他因为心疼而泛红的眼底。
  她的人生一直在反复的抛弃中度过,除了外婆,这是第一次有人心疼她。
  所以什么是爱呢。
  是宠溺,是纵容,是心疼。
  还是在另外一个人面前,别扭的幼稚。
  这条路的路灯经常坏,像是某种会传染的病毒,一坏便是一整排。
  林琅不敢一个人走夜路,黑夜总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小的时候她渴望有一个家,可连她妈妈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她那个时候太小,年轻不懂事,做了错事之后,有了林琅。
  如果不是没钱打胎,林琅恐怕早在还没人形的时候就被流掉了。
  她妈妈试过很多种方法,药流,滚楼梯,甚至用拳头捶自己的肚子。
  可林琅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
  她出生在一个夜晚,她母亲连名字都没给她取。
  她说林琅是摧毁她人生的怪物,因为她的出生,所以自己饱受白眼。
  她恨自己的女儿,恨林琅,恨这个才刚出生的婴儿。
  无数个夜晚,林琅都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她还那么小。
  万幸,她还那么小,所以很多痛苦的事情她都没有记忆。
  外婆接到自己女儿死讯的消息赶来时,只看到伤痕累累的林琅。
  因为林琅怕黑,所以徐初阳每天都会来接她。
  他们一起在这条没有灯光的路上走过无数遍。
  徐初阳牵着她的手。路上没人,只有他们两个,很安静。
  他握住了她的手,也握住了她那颗没有安全感,悬浮着的心脏。
  感受到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林琅顿时不害怕了。
  她觉得,只要徐初阳陪着自己,她什么都不怕。
  她说:“太安静了,我想听你唱歌。”
  徐初阳就笑,他垂下眼,问她想听什么。
  他好像从来不觉得林琅的要求是无理取闹。
  哪怕她说想要月亮,他也只会问她,是想要十五的满月,还是初一的弯月。
  只剩下月光的夜晚,林琅总是冰冷的手,被笼进徐初阳温暖的掌心。
  被他小心翼翼握着。
  那么长的一条路,她听见那些歌词被温柔的唱出来。
  他的声音很舒服。总会让林琅想到寒冷的冬天,在清早时被窝里的温度。
  让她想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
  那么你说,爱是什么呢。
  林琅停下了脚步,她只是看着,安静的看着。
  看着徐初阳和那个叫蒋杳的女人并肩站在一起。
  她的肩上搭着他的外套,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
  她好像在说着什么,而他看着她,情绪藏在眼中,生怕露出分毫来。
  偶尔两人的视线对上,他又别扭地移开,搭在护栏上的手指,不安地抠着上面的红漆。
  林琅看见他好像红了脸。
  那么温柔沉稳的徐初阳,林琅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神情来。
  青涩,幼稚。
  忘了是谁说的,人们在面对自己深爱之人时,总会下意识地流露出最原始的模样。
  不管你再沉稳,再冷漠。
  一切都会回到最原始的模样。
  ——无一例外,都会像个未成年的小孩。
  他们看上去那样般配,有路过的卖花女过去,臂弯挂着一个花篮,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林琅看见徐初阳从里面拿走一朵。
  小香兰。
  林琅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徐初阳问她喜欢什么花。她说小香兰。
  她看见他脸上的笑,也看见他眼底露出的柔软。
  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有种错觉,他眼前隔着一层薄纱,而他也在透过那层薄纱去看另外一个人。
  不是她。
  林琅不喜欢花,任何花都不喜欢。
  她甚至连小香兰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是因为有一次,无意中看见他写在备忘录里的那句话。
  绝对不能忘记的十件事:
  ——她喜欢的水果:荔枝。
  ——她喜欢的花:小香兰。
  ......
  真奇怪,为什么人能在已经有了深爱的人的情况下,又去爱另外一个人。
  不对,不是爱。
  他对她,不是爱。
  是什么呢。
  是怜悯?是同情?还是精神寄托?
  林琅好像突然明白了,徐初阳总和她说的谢谢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谢谢她的出现,填补了心爱之人离开带给他的巨大伤痛。
  只是谢谢吗。
  没有对不起?
  为什么呢。
  林琅很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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