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桑渔进了厨房,张榕早没哭了,她的眼泪就那么几滴,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收拾厨房、提前准备明天的早餐、一会还要拖地,明天又是农历十六,她要早起拜神,现在得开始炸一些贡品。
她知道夏桑渔进来,但手上的动作就没停过,嘴里依旧一言不发,她不能想象自己去养老院被人欺负的模样,也不敢想象她去世了葬礼惨淡寒酸的画面,因为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奋斗了一辈子,养了三个白眼狼。
桑渔就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忙碌,也没去搭一把手,表情冷淡且平静。
就是这副样子,激怒了张榕。
她猛地放下了漏油勺,眼睛通红:“你在看什么?你和你爸一样,冷漠无情,只会看人笑话,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瞧不起人!”
“我跟他可不一样,他现在在吃别的女人做的饭,我可没吃。”
桑渔原本想跟她说很多话,但话到嘴边又意识到,何必呢,张榕女士只怕比谁都清醒,但自愿清醒地沉沦,根深蒂固的想法又怎么可能是她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桑渔走过去,直接关火,拉着张榕就要出门。
张榕急得打她手臂:“你干嘛?”
“出去玩啊。”
“我要拜神啊。”
“明天随便拜。”
“不要这么说话,菩萨保佑……”
“菩萨真保佑,就不会让你老公出轨了。”
张榕今晚被打击ᵚᵚʸ得太多,老公出轨又是她早就接受的现实了,她很想生气,但发现竟然生不出一点气,而且她养了夏桑渔这么多年,早知道这个女儿是铁打的心,不锈钢的身体,没点厉害的,根本回击不到她身上。
桑渔原本想带着张榕骑车去海边吹风、喝酒,但在诊所门口启动小电驴的时候,明君姑姑正好在诊所里,她好奇地问:“去哪呀?这么晚。”
“兜风喝酒。”桑渔笑眯眯的。
明君姑姑也想去,她连忙道:“等我一下,我也来。”
她跟商陆说了一声,商陆也走出来诊所,但他只把自己的钱包塞到了桑渔的手里,捏了捏老婆的脸,他笑:“好好玩。”
商明君翻了个白眼:“缺你这两个钱。”
桑渔却很配合地收下了他的钱包,笑道:“那一定要吃好点的,今晚商陆牙医埋单。”
小姑丈站在商陆旁边,依依不舍:“老婆,那你要早点回来,没有你,我睡不着的。”
张榕坐上了桑渔的车后座,商明君骑上商陆的车,夏桑纯不知什么时候也下楼了,她一个屁股坐在了明君姑姑的车后座,轮胎都猛地一沉,她抱住明君姑姑的腰,说:“我也要去。”
这倒是不奇怪,毕竟她当年都能厚脸皮跟着夏桑渔去旅行,然后全程两人要么不说话,要么互相咒骂。
商明君没让她下车,骑了很远,还在说:“桑纯,你肥死了,我骑得很累。”
夏桑纯说:“姑姑,这不是自行车,你不用费力的。”
“你也好意思叫我姑姑,你只比我小 6 岁。”
夏桑纯自闭了。
海边小城山洲永远不缺夜生活,商明君先安排几人去沙滩酒吧嗨,然后再约夜间美容按摩洗浴,最后四人一起美美睡觉。
最不适应的人是张榕,她一直严肃地板着一张脸,背脊挺直,双脚并拢,只是时不时抿上那么一两口酒,嘴里抱怨着:“打麻将多好,喝什么酒。”
商明君说:“蓉姐,下次你去找我,我带你去报团旅游,你孩子都大了,你还管那么多,没意思的。”
张榕:“我不玩,家里还好多事,这两个孩子没一个省心的。”
商明君:“……”
沙滩上有在卖碎花裙的摊子,还有个简陋的试衣间和付费化妆,桑渔发现夏桑纯频繁地往那边看,她和明君姑姑对视了眼,问夏桑纯要不要过去。
夏桑纯装模作样:“我不试穿,我不买。”
夏桑渔懒得哄她:“不买拉倒。”
夏桑纯扭扭捏捏地换上了新买的红色沙滩裙,花了 30 元,化了个妆,戴了花环,觉得自己胖,又觉得不好看,但山洲湾咸湿的海风吹来时,裙摆飞扬,碎发轻舞,音乐声悠扬,她酒意上头,微醺,不自觉随风转了一圈。
她想起夏桑渔说的话,没人在意她过得如何,夏桑渔月赚三千多不也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
但她没注意到,她脚下是一个被挖空的沙洞,一个趔趄踩空,她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大屁股卡在了沙子洞里,四脚朝天,活像个无法翻身的乌龟。
夏桑渔笑得不行,还落井下石地用脚踢了踢夏桑纯的腿,气得夏桑纯抓了一把沙子,要扔夏桑渔,但海风的方向是朝着她自己的,夏桑渔没感受到沙子,夏桑纯反倒痛苦地捂着眼睛,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啊!沙子进眼了……”
“夏桑纯,我看见你内裤了,你今天穿蕾丝啊?看不出来,以前不都穿纯棉的吗?还骂我骚吗……”
“你有病,别看了,扶我起来!”
张榕沉默地喝酒,但她实在太难受了今晚,丈夫出轨压不死她,可她两女儿都疯了,一个不结婚,一个不生孩子。
商明君可一点都不难受,她脱掉了外套,里面就是漂亮的小吊带裙,她把蓬松的卷发撩在耳后,身材曲线撩人,笑容明媚大方,有小年轻过来邀请她,她很快就融入年轻人的篝火舞中。
张榕在心里骂她: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可为什么商明君却过得最好呢?命好,有个爱她的爸爸,爱她的老公,爱她的儿子。
商明君疯完了就回来,让张榕也去玩。
张榕忽然问她:“你经常回娘家,不怕你老公出轨?”
这话很突兀,但商明君不奇怪,她笑了笑:“出轨又怎么样,我担心他就能不出轨?我天天盯着他,就能管住他?出轨就出轨呗,离婚不就好了,我一个人也能过。”
“那你儿子呢?”
“大姐啊,你就是想太多,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离婚了,我儿子会过他的生活,如果他因此怪我,那他也滚,老娘生了他,挨了那么多痛,可以了。”
商明君问她:“你觉得,你离开这个家里一周,你家会有什么变化?”
张榕嘴巴动了动:“没有我做饭、收拾卫生,这个家早乱了。”
“不会!小鱼有商陆,你老公有那女的,夏桑纯有外卖,行了大姐,开心地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张榕不懂:“你说得简单,婚姻哪里那么简单?都很复杂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叫现实。”
“这叫傻瓜!”
张榕也来了劲:“你的意思什么都不管吗?你知道夏桑渔不生吗?你家能忍?”
“我哥我不知道,但商陆能接受,日子是他们过的,他今晚跟我和他妈说了,我们都没意见,你别跟我说,你觉得生孩子不痛,你要是不痛我只能说你天生贱命,张大姐,你干嘛老替男方家里想啊,你想想你女儿!”
张大姐气得直咬牙,只能闷头喝酒。
“我是替她想啊,没有孩子就会离婚……”
“你生两个不也离婚?”
“我是没儿子!”
“那我也离婚给你看看?”
……
到了美容院,四个女人都很困,齐齐趴在了床上,按摩明明很轻柔,但夏桑纯怕疼又怕痒,喊得像是要被杀的猪,最后,她放弃了按摩,只做脸和文眉。
按摩师工作结束之后,轻声退了出去。
昏昏欲睡间,明君姑姑忽然说了一句话:“小鱼是真的一直在包容你们啊。”
没人回应,只有空气里静静流淌的睡眠香薰味。
商明君觉得,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束缚和共生,桑渔太天真了,看似心冷,又一直对这两人心软,以为她可以拉她妈妈走出这个泥淖。
“要是换成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们这个妈、这个姐再说一句话了。”
张榕不吭声。
夏桑纯说:“姑姑啊,我可是被夏桑渔打过的,你小心商陆被她家暴。”
“没事,商陆练过,抗揍……哦对了,你也别太贪心,房子一套就行了,给你妹一套。”
“你是不是想骗我家房子?”
商明君嘲笑:“你家房子没我一辆车贵。”
……
古城的节目录制只有短短几天,但节目结束后,夏桑渔依旧要继续完成她的工程。
最近她一直在阮教授的实验室做纳米二氧化钛负载多孔陶瓷过滤词对致病菌的灭活作用实验,取的水样就是古城的景观水,这个技术属于阮教授所在学院的专利。
阮教授回来实验室,问她:“如何?”
桑渔说:“拷贝数每升水,总细菌 1.04E+09,完全硝化菌 7.33E+05,氨氟化古菌丰度较低,一步式硝化菌丰度最高……你看这个数据表,可以估算大肠杆菌必然超过景观水和地表水的标准限值。”
桑渔实验测定了不同进水菌浓度下多孔陶瓷过滤器的处理效果,她才记录完数值,还没制成明确的图表。
“粗略来看,就算不同菌液浓度下,也都可以保持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去除效率,尤其是浓度在 1-3lg 时,出水水质很高,都能满足家庭用水了,景观湖那边,肯定没问题。”
桑渔让阮教授和漫漫都过来看她的电脑屏幕。
“景观湖水的净化还有这个磁混凝沉淀系统和耦合生态系统,我们可以用磁分离净化技术,将不带磁性的污染物赋予磁性,进入超磁分离设备……”
她休息吃午饭的时候,扫了眼手机,收到了商陆发来的微信:“中彩票了,骏儿。”
桑渔心一跳,她知道谢骏和商陆最近迷上买彩票了,两人天天幻想着发大财,已经连着买了快一个月了。
下一条信息:“中了 5 块。”
最好笑的是,他们俩购买的金额都有 10 元了。
但是谢骏显然很开心,他已经在群里邀请大家去他乡下老家吃晚饭了,然后又私聊桑渔:“求你了,帮我带漫漫来。”
桑渔问他:“你之前不是觉得自己穷?”
“那不是中彩票了吗?”
“5 元你就富裕了?”
“你不会懂我们这种彩民的心,今天中五块,是上天眷顾,以后就会中五万了……好啦,晚上记得来吃饭,我妈养的鸡可肥了,现宰现杀,给你补补。”
桑渔想到了一些不忍直视的画面,问他:“你确定要带漫漫?”
“那当然,漫漫也得补补。”
……
谢骏家农村自建房后面就是一个小山坡,谢妈养鸡向来都是满山坡放养的,说是这样的鸡才是真正健康的野鸡,鸡肉才有嚼劲,才好吃有营养!
谢爸在院子里给鸭子拔毛,谢妈坐在小卖部里招待顾客,看到桑渔和漫漫来了,她好热情:“哎呀,来来来,先吃水果,商陆和骏儿在后山呢,是漫漫对吧,别跟阿姨客气,想吃什么自己拿!”
漫漫遇到太过热情的人,就有点不适应,脸颊通红,她吃了几个葡萄后,就想离开,她问桑渔:“我们可以去找商牙医吗?”
桑渔沉默了下,问谢妈:“他们是在后山抓鸡吗?”
“对啊,这土鸡养得好,野了,他们也刚下班回来,小鱼,你去帮帮他们吧。”
桑渔怕漫漫突然看到谢骏的真面目,受到刺激。
“漫漫,你知道人猿泰山吗,我小时候在他家的小山坡里,就是这样跳来跳去的,嗯,谢骏他……”
但漫漫已经看到了她的谢兽医,拿着根棍子,穿着短裤,踩着人字拖,在枯叶堆积的树林里穿梭,跑得像个还没进化的野人,吓得他前面的土鸡扑棱着翅膀、上蹿下跳。
商陆从另一边堵住这只鸡,谢骏喊道:“快快快,抓住它!”
商陆更狼狈,拖鞋都卡在他小腿上了,才逮住了这只鸡。
第73章 结局上
漫漫却笑得很开心,她忍不住原地小跳了一下,眼眸清澈明亮,她高兴地招起了手:“谢兽医。”
谢骏听到了声音,抬起头,他更是热情,把他刚逮住的鸡举得高高的,不安分的鸡还在掉毛,鸡毛飞舞,他咧着嘴:“漫漫,我请你吃鸡!”
夏桑渔看着遥遥相望的两人,也忍不住笑了。
她想,缘分真是天定,或许每个人都有那个特定的人,无论他是狼狈,是尴尬,是野人还是野兽,在漫漫的眼里,他都自带一种特殊的魅力。
漫漫很兴奋:“夏工,谢兽医跑得好快呀,‘咻’一下,就跨过去了,他穿着拖鞋都跑得那么快,我还没吃过男人亲手给我抓的鸡,肯定很好吃。”
桑渔说:“菜市场肉摊的老板不仅给你亲手抓,还会亲手帮你杀。”
“这不一样呀。”漫漫小脸红扑扑的,“他们都不是谢兽医呀。”
商陆从山坡上单腿蹦着下来了,桑渔伸出手,扶着他,她从头到脚认真地打量了他,试图在他身上找到此时此刻的可爱点。
但失败了。
“商牙医,你撸起裤腿,拖鞋卡小腿的样子,好像一个精神小伙。”
商陆没好气地吹了下落在他额前的鸡毛,本来想伸手抱她,但桑渔嫌弃有鸡屎的味道,躲开了,气得他也不管拖鞋了,光着脚就去追她。
桑渔跑回了院子里。
谢骏家重新装修过了一次,从早期风格的农村自建房逐渐演变成前几年山洲流行的欧式农村小别墅,院子里的秋千还在,桑渔还没坐上去,商陆就抢先落下了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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