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热闹,便少不了起纠纷,起了纠纷,自然而然就要打官司。
何春桃听说谢霁庭开始审案子之后,便来了兴致,问他:“你审案时,能不能让我去旁听?”
此时她脑子里想的是,说不定会像话本子中写的那样,听到各种奇诡案件,一定很有意思。
“你确定你要去旁听?”谢霁庭面色古怪地问。
“当然。”何春桃十分肯定道。
谢霁庭于是让人在公堂一侧设了个帘子,帘后放了把椅子,椅子上还铺了一层软垫,好让她坐在帘后旁听。
然而,三天下来,何春桃听到的不是这家的鸡被那家偷了,就是那家的媳妇儿被这家偷了,再不然就是邻居重修屋子故意砌墙占了他家的地……
几乎全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都能在公堂上吵翻天。
何春桃耐着性子听了整整三天,听得头都要炸了,也没听到一件有趣的奇诡案件。
当晚,临睡前,她坐在床边,对谢霁庭道:“那个,明日我就不去听了,你让人把帘子椅子都撤了吧。”
“哦?为何突然不听了?”谢霁庭走近问。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细碎琐事,听得我头都大了。”何春桃抱怨道。
“夫人不是惯来最爱看热闹么?我还等着夫人帮为夫分忧呢。”谢霁庭故意道。
却见她一双桃花眸中瞬间露出惊恐之色,直摇头道:“不了、不了,相公你这么厉害,哪儿用得着我来帮你分忧?”
“为夫也是头一回当知县,实在力有未逮。相信夫人一定能当好这个贤内助,帮为夫分忧解难。”谢霁庭坐到她身旁,期盼地看着她。
何春桃一时有些为难,虽然她实在头大到不想再去听那些鸡毛蒜皮的案子了,但他既然对她如此期许,她也实在不好拒绝。
于是,她权衡了下,说:“那好吧,我继续旁听帮你分忧,不过,每隔两天、哦不,每隔一天,就得休息一天!”
她本是竖起了两根手指头,想了想又弯下去一根。这差事太累人了,不做一天休一天的话,她怕自己一天都撑不下去。
谢霁庭见她纠结了半天,竟想出了这么个中庸之策,还竖起葱白的手指跟他讲条件,明亮清澈的桃花眸中透出些自以为是的狡黠,长长的睫毛似蝴蝶一般扑闪扑闪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且她本不必这么纠结,之所以为难,还是因为,她心疼他。
他再也忍不住笑意,一手握住她葱白的手指,一手扶住她的后颈,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唇瓣,细细吻了起来。
何春桃猝不及防就被他吻住,且越吻越深,好一会儿,她才稍稍推开他,喘着气问:“所以、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许是吻得动了情,她的声音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娇媚。不过,她还能惦记这个问题,就说明,她还不够动情。
谢霁庭于是随手扯下床帐,捧住她的脸,开始新一轮攻势,直到将她压倒在床上,听到她娇咛连连,他才附到她耳畔,告诉她,日后不必再去旁听为他分忧了。
没办法,她性子单纯,心里藏不住事,不告诉她,他怕她睡觉都会梦到在公堂上旁听。
就在何春桃渐渐习惯了知县夫人的生活,县里的一切也渐渐恢复如常时,京里却传来一道诏令,召谢霁庭入京。
何春桃听到消息时很是惊慌,谢霁庭才当上这个代知县不到一个月,怎么突然又要召他入京了?
“应是让我入京述职,考察我是否能担得起这个知县一职,考察过了,说不定就能去掉‘代’字,正式任命我为安靖县知县。”谢霁庭安抚她。
“那要是考察不通过怎么办?”何春桃担心地问。
“许是降职,又许是褫夺官身,全看考察结果。”谢霁庭道。
何春桃听完松了口气,只要不下狱甚至丢掉性命就行,大不了,他们再回雁归镇开食肆过日子嘛。
“那你可要好好表现,争取把‘代’字去掉,挣个真正的知县之位回来。”何春桃鼓励道。
“好,我一定给你挣个大官回来。”谢霁庭失笑道。
何春桃也没多想,只以为他口中的大官,就是指的知县一职,虽然是七品官,但在她眼里,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毕竟是一个县城的父母官呢。
她不知道,谢霁庭等这道诏令等了许久了,他也是时候,回京城做个了结了。
为确保她的安全,他让她先带着小安回雁归镇生活,又把姚立群留下来保护她,还让飞隼安排了一群好手暗中护卫。
如此一来,镇上有街坊们互相照顾,离镇子不远有军营里并肩作战过的将士们照应,县衙里也有焦屠户和巧秀她哥照拂,他才能放心离开
临走前,他嘱咐她:“便是回了镇上,也不必太过辛劳。食肆你若实在想接着开,就让巧秀掌厨,她如今也该出师了。”
说完交给她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作为家用。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累到自己的。”何春桃说着接过银票,一看金额,立时惊呼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说完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忙压低音量问:“你该不会贪污了吧?”
才不到一个月,竟然就贪污了五千两!
完了完了,这下不但考察过不了,还得被治个贪污之罪,她和小安铁定也要陪他蹲大狱了。
谢霁庭无奈地敲了下她的额头,说:“胡思乱想什么呢?这是我之前同老周合伙做生意赚的钱。”
何春桃一听,老周是辰州首富,他若是带谢霁庭做生意赚钱,要赚到这么多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她叉起腰,怒瞪谢霁庭:“好啊,你居然敢背着我藏私房钱!”
谢霁庭见状不好,忙道:“咳,时辰不早了,我该出发了,不然该赶不上驿站了。”
说完噌的一下上了马,朝她和小安挥了挥手,便带着飞隼等人出发了。
何春桃也不好追上去同他计较,只收好银票,带着小安、巧秀和姚立群回镇上去了。
回镇上后,她还是把桃源食肆重新开了起来,毕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
不过,她听从谢霁庭的建议,让巧秀掌了厨,只有一些巧秀做不好的大菜,才亲自掌厨。
平日里无事,还是找李红杏一起打叶子牌,孟星彤走了,她们只能另外找人来陪她们打,有时是找巫婆,有时是找狗蛋他娘,有时候找彭珊珊一起。
不过,巫婆总喜欢耍些小手段出老千,狗蛋他娘又不大擅长这个,只有彭珊珊同她们最合得来。
可惜彭珊珊时常要去县城陪她相公,也就是在县衙当师爷的巧秀他哥,没多少时间能陪她们打叶子牌。
而小安虽然没了小萍这个玩伴,但还有二虎狗蛋一起玩,乐乐也渐渐长大了能陪着一起玩。
靠着陈老大夫留下的药方,小安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许多。每天除了上私塾,就是在外面疯玩。
食肆里,没了秋风,春雨大黄冬雪三个相处得反倒更融洽了些。
而姚立群虽然在食肆跑堂,却照旧偷懒耍滑,一点大侠的样子都没有。
巧秀和馨如年纪虽小,却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一个在食肆掌厨,一个在布庄当家,都十分能干。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转眼便到了来年春天。
距离谢霁庭离开已经近半年时间了,何春桃本来还猜测,他这么久未归,是不是回京后攀上了什么高枝,要抛下她们母子。
谁知,就在她生辰前一天,谢霁庭竟突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侍卫仆从,很是威风的样子。
听到侍卫叫他国公爷时,她很是不解。
谢霁庭告诉她,代王已经登基为帝,为他谢家的冤案平了反,让他袭了英国公之爵位,又因为他从龙有功,任命他为当朝左相。
何春桃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短短不到半年时间,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所以,他现在不但是英国公,还是当朝左相?
那她,也就成了国公夫人,还是左相夫人?
何春桃被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大饼给砸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本来还担心他当了负心汉自己成了赵贞女,没想到,他竟然在她生辰前一天赶回来,给她送了这么大一份生辰礼。
听到谢霁庭说京里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急着接她们进京时,她实在舍不得镇上的街坊们,便央求他在镇上多住两日。
谢霁庭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毕竟回京后,再想回来就难了。
何春桃于是先去找到李红杏,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并且邀请她同她一起去京城。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镇上生活,她实在放心不下。
李红杏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的两个男人都在这儿,你让我怎么离开?”
何春桃再三相劝,都不见她改变主意,心下很是郁闷。
“好了,别苦着个脸了,都当上国公夫人了,还是左相夫人呢,以后可得注意着点仪容,别回京后叫人看笑话了。”李红杏笑道。
“那你就跟我一起回京,谁要看我笑话,你就帮我撑腰。”何春桃趁机道。
“有你男人在,哪儿还用得着我来帮你撑腰?”李红杏一眼就识破了她的小伎俩,又道:“不过,这共患难容易,同富贵却难。你凡事得长个心眼,别太信任你男人了,小心回头让他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从被流放到此地,到现在才两年多时间,竟然就翻了身,平了冤袭了英国公的爵位不说,竟还立下从龙之功当上了当朝左相。
这样一个男人,岂是春桃这样一个傻妞能拿捏得住的?
何春桃被她一提醒,才骤然从当上国公夫人和左相夫人的亢奋中清醒过来。
她从前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丫鬟,还犯了错被打了一顿发卖出府,便是如今,她全身上下最大的优点,也只有那一手厨艺。
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娘,做个知县夫人已经是勉强了,哪儿做得了什么国公夫人,甚至左相夫人?
回京后,她的身份传出去,岂不是要被满京城的人嗤笑?
还有谢霁庭,他眼下看着是对她一心一意,可那或许只是因为她对他有恩,等回京后,日子久了,难保他不会嫌她粗鄙,嫌她给他丢人,甚至嫌她以恩相挟。
当晚,临睡前,她问他:“对了,你是怎么帮代王登上皇位的?”
京里的事太过错综复杂,谢霁庭便只挑了她知道的人说:“我通过崔九郎、永嘉公主、吕二爷等人,获得了他们背后的势力支持。”
“这样就够了吗?”何春桃有些不解。
“当然不够。”谢霁庭摇了摇头,“不过,之前镇东的梅婆婆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可梅婆婆不是哑巴吗?”何春桃大为吃惊,而且梅婆婆死在了去年的守城之战里,她什么时候给他讲的故事?
“不,她只是藏着一个秘密,所以不得不装成哑巴。”谢霁庭说。
“啊?什么秘密?就是她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你快说说。”何春桃催促道。
“她说,她从前是个接生婆,在为贵人接生时,明明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却被调换成了一个男孩,为了防止她说出去,就给她灌了哑药。”谢霁庭道。
何春桃一联想,立时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那个建兴帝,其实不是先皇亲生的?”
谢霁庭没有反驳,只点点头道:“所以建兴帝死后,三皇子虽已登基,却因不是皇室血脉,不得不禅位于人,代王有兵权在手,又在我的帮助下,得到诸多势力支持,这才成功登上皇位。”
何春桃恍然,难怪没听说打仗,代王却能登基,原来建兴帝一脉并非皇室血脉。
“你真厉害!”何春桃夸赞了句,心下却想,他虽没多说,但无凭无故能获得那么多势力支持,显然是没少算计利用人。
他心机这般深沉,她是绝对不能跟他进京了,不然,恐怕真的会像李红杏说的那样,被他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以免说多了被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谢霁庭见她睡着,则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其实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只是梅婆婆讲的故事给了他启发,才杜撰了一个故事,在京城掀起风雨,为代王登基铺路罢了。
但这事却不能告诉她,否则她定会觉得他是个可怕之人,不愿与他亲近了。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翌日, 何春桃悄悄对小安说:“儿砸,你爹这个人心机太深了,咱们玩不过他,要不, 咱们跑路吧?”
小安眨眨大眼睛, 稚声道:“好呀, 娘去哪儿, 小安就去哪儿!”
何春桃于是找到谢霁庭,说:“过两天就要走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大家,我想去县城买些东西送给街坊们, 也算是一点心意。”
“我不是带了许多东西回来分给大家了么?”谢霁庭疑问道。
“那是你的心意, 我得自己买些东西送给大家, 才算是我自己的心意。”何春桃辩解道。
“行,那我陪你去买。”谢霁庭道。
“不用了,你不是说要去请刘老头出山吗?还要找老厢长他们叙旧啥的, 就不用跟我一起去逛街了, 我带着小安去就行。”何春桃直摆手道。
谢霁庭想了想, 还是同意了,说:“那我派侍卫护送你们过去。”
“就让小姚护送就行, 他武功高, 也省得那么多侍卫跟着太碍眼了。”何春桃笑道。
“也行,那就让他护送你们过去。”谢霁庭点了点头。
何春桃于是带了些金银珠宝在身上,怕被发觉, 没敢拿太多, 只把他之前给她的五千两银票以及自己攒的一些小额银票缝在衣服内衬里, 然后让小安抱上大黄, 一起上了驴车。
是的,冬雪毕竟是她的坐骑,她不舍得丢下,就给它套了车厢,让姚立群驾着驴车,带她和小安去县城。
至于春雨,她虽不舍,但带着春雨实在不好跑路,而且春雨毕竟是谢霁庭的爱宠,她可不敢保证它会不会向着谢霁庭。
快到县城时,她取出银针,然后悄悄掀开车帘,朝姚立群身上飞速地扎了两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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