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形成一个资金链的循环,还让他们将绝大部分市场连锁起来,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眼看这一年即将结束,几个月的时间只够赵叔齐勾勒出一个商业帝国最简单的模子,他正在疯狂向这个结构模子里填充内容,丰富每一条资金链循环带动下的产业发展。
钱庄的发展规模已经稳定的走上正轨,他准备在年关之前,再去谈一笔生意,拓展一个新的行业。
苏州,嘉泗园林。
氤氲水乡没有北方刀削般的冷峻,水网穿过假山园林,沟通起这个柔情又富庶的小城。
商会的各个老板都早已齐聚而来,袁新筠头顶冠帽,一身素白男装淡然优雅的坐在商会大厅之中。
面对同行夹枪带棒的责难,女子左手轻摇纸扇,慢慢抬起右手,仿佛慵懒的研究着指尖新染的颜色。
“诸位老板在外行走惯了,对袁某一介女子进入商会向来敌视不是嘛?为安全计,小女子随身带着几个打手,只为保护袁某安全,不妨碍诸位掌柜吧。”
男人们愤愤不平,商会从未有过女子参加,这些生意做遍大江南北的老板们,即便对袁新筠满腹意见,面对那女人背后精壮的武士,也只好先放一放。
毕竟袁家老爷子去世,偌大的产业被这女人牢牢抓在手里,她还真敢威胁族老迁出族谱,离开家族。从此袁家断绝对族中经济援助,一刀两断。
更别提族人想要通过过继,入赘,照看抚养袁新筠来侵占袁家财产了。
这女人做事太绝,她收养孤儿,放话这辈子都不会招婿入赘,袁家产业,是父母一手创下,留给她袁新筠的基业,绝不容许外人染手。
她们家在印染布匹上的生意向来是江南商会的龙头,如今袁老爷子去世,家业落在老爷子唯一一个孤女身上。
业内掌柜的都认为这是块肉骨头。
区区一介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也敢抛头露面出来在市场上与他们分一杯羹。
人们想,不出半年,她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但没想到就是这么个才从闺阁走出来的女人,居然收到长安赵大掌柜的请柬,共同参议这场南北商会!
……
赵叔齐来江南,是要敲定布坊的货源问题。
大厅之上第一次见到袁新筠,男人有些意外。他不过是视线在那女子身上停留个数秒,很快便揭了过去。
易氏生意做遍全国,赵叔齐已经不是第一次与女子打交道。
相反,能在这样一个男性当道的世道杀出来,稳稳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哪一个背后不是踩着刀锋,付出了比男人更多的心血?
这种女人,才是真正的人才,狠角色。
“赵某做客江南,因年关将至,时光匆匆,尚不及领略江南风光,诸位掌柜在赵某眼中,亦是这江南印象。”
男人们心有腹诽,怎么如今名震天下的赵掌柜,也是这般一个毛头小子?
众人打着哈哈你来我往恭维着,慢慢将话题引入,谈及赵叔齐本次过来的目的。
他想要在江南寻找合作伙伴,为他提供绢布货源。
这里做绢布生意的商户数不胜数,实力最大的产业家族基本都在商会。
往年人们并非没有合作,只是如今赵叔齐扩张到覆盖全国的生意网,绝对令人眼热。
他手握那般庞大的商业关系网,对于老板们来说,那便是销路。
往年江南输出的绢布,均价都在一千两百钱以上,这其中要折去运输途中的人力物力,还要考虑到山匪强盗的影响,以及财物运输的风险。
这当中的折损每年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赵叔齐手握钱庄,产业做遍全国,他不缺销路,也降低了损耗。
如今商会中挤破头都想进来的掌柜们,谁都想搭上赵叔齐这条船。
他们在费尽心思从私下联系沟通,想要拿下赵叔齐无果之后,只能在商会之上,打价格战。
这是一场硬仗。
江南的各种布料,不同布匹是不同的价格。销量最多的莫过于绢布,几乎可以作为价格的参考。
甚至绢布一度可成为钱财计价单位,作为货币流通。
初唐朝廷在赈灾救济方面,钱财不足,曾将绢布作为赈灾货币,发放灾区。
因为绢布的保存与稳定的价格销量,它不愁销售。人们拿到绢布之后,可以稳定市场价格来兑换钱财。
虽说不愁销售,但若搭上赵叔齐的快车,江南布匹可以迅速发往全国,将市场扩大到天涯海角,这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谁都知道。
商会心知如此,开价便让了两百钱,愿以一千钱每匹的价格出货。
赵叔齐稳坐钓鱼台,抿了口江南的新茶,笑而不语。
老板们汗津津的将价格一降再降,如果掉下八百钱,便开始踩他们的心理底线了。
袁新筠手中折扇收起,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掌心。她若有所思,竟是从头到尾不曾加入老板们的竞价。
有人?面色鄙夷望向袁新筠:“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生意场上的机锋暗涌浮沉,一不小心便是折戟沉沙。还以为这女人有什么本事呢,这么重要的场合游离在外,吃屎都捡不到热的。”
赵叔齐游刃有余的在竞价众人之中间迎来送往,却半分不吃亏,没人知道他的心理底线。
人群之中稍稍瞥一眼,只见袁家那位姑娘手握折扇,一搭一搭的轻扣掌心。这让赵叔齐不由想起他那天马行空,桀骜不羁的大东家,易涧钱。
东家也是喜欢摇着折扇,思考的时候手上动作跟袁姑娘别无二致。
他有点好奇这位女老板会怎么说?
袁新筠还在想这段日子随着司去听那位省级名师高寄笔的数学课。
那是个中年女人,她身上透着股知性优雅。课堂上三两句话便将各类算学问题说清讲透,就连司都喜欢粘着她学习。
为此司厚着脸皮天天缠着高寄笔去听课,单方面宣布高老师是她的师父。
高老师工作上怕是还没遇到过司这般没皮没脸又死缠烂打的同事,稀里糊涂的就答应收了这个徒弟。
不过两人不同学校,隔着几条街。
亏得司这人做事又狠又绝,居然把自己的课程表全部调开。
高寄笔上午有课,她便将课调到下午。高寄笔下午有课,她便将课调到上午。由此错开自己上课与高寄笔重叠的时间,每次高寄笔的课,司横跨几条街也要带着听课本去附中听师父的课。
其实袁新筠一介女子,敢背水一战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司的行为才是坚定她内心,咬着牙一路走来的动力。
她是好学的。司已经是个老师,并且在校内名气日显。即便袁新筠是个古人,也能够从司那简单的校园人际关系中看得出来,司在他们学校,已经是非常优秀的教师了。
高寄笔对于她来说,虽年长些许,也不过是同事。
那位高老师虽然更加优秀,而司只不过是资历尚浅,等她到了高寄笔这个年纪,袁新筠知道,她不会比那位高老师差。
但她能够认识到自己目前的差距,更敢于承认。她丝毫不端着架子,知道自己不如人,将高寄笔当做老师,把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哪怕一天来回奔波,顶着烈日,刮风下雨。她约定好要去听高老师的课,就从不缺席。
袁新筠从司的言行作为之中有所启发,她告诉自己。
女子,也可以为事业而拼搏,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她不接受父母创业留下的家产被族老瓜分,也不接受旁人入赘试图躲走她手中产业。
男人能做的事情,她也可以做。
她像司一样,也喜欢听高寄笔的数学课。
尤其是那位女先生分析到实际应用问题的时候,可以通过各种数学方法来解决销售问题,行程问题……
“说了这么久,还不知袁老板出价几何?”
一道清冽稳健的男声轻易划破了众人竞价的嘈杂声。
袁新筠抬头,对上赵叔齐盈盈一笑的眸子,顿时收了身上那股慵懒劲,并放下折扇认真道:“袁某并未打算降价,不过与赵掌柜做生意,必然会降低我们诸多不必要的损耗。如此一来,就当折去两百钱的损耗,每匹一千钱,我一分不让。”
此言一出?,商会上七嘴八舌各种权衡利弊竞价,你来我往的老板们全都惊呆了。
袁新筠这女人是疯了,她怕不是想报个高价,说点骇人的言论,引起赵叔齐的注意。
可这般小心思,除了吸引人片刻目光,又有何用?大家都是生意人,价格才是硬道理。
女人还是女人,就喜欢搞这一套吸引男人的注意。
但在生意场上,这一套狐媚路子是行不通的。
已经有不少老板看向袁新筠的神色不耐,嗤笑鄙夷,仿佛在看一介花楼女子。
袁新筠不卑不亢,对同行的不屑与中伤视若无睹。
反而是赵叔齐眼睑低垂,眸中神色犀利,他扫视一周,场内窃窃私语的掌柜们顿时有种山雨欲来,黑云压日的压迫感。
他开口笑问袁新筠:“不知袁老板定价一千的理由?赵某为何不要其他掌柜们八百不到的价格而选你呢?”
“买一送一。”袁新筠面色风轻云淡,似乎并未被这个年轻的商人震慑到。
“大家都看直播,这个词赵公子想来并不陌生。”
“我袁家愿以一千钱每匹的价格出手绢布,每一匹绢布附赠一匹江南特产织锦缎。这是本地新兴的一种布料,目前市价五百钱。但我相信市场对织锦缎的接受能力,它会在未来两年内,价格持续走高。赵公子来江南,不会未曾调查,织锦缎的利润,就看赵公子要不要来赌一把。”
也就是说,其他人定价都快让步到七百钱,袁新筠坚持绢布底价一千钱不变,但每出售一匹绢布,同时附赠一匹价值五百钱的织锦缎。
一时间商会男人们议论纷纷,袁新筠这般买一送一的路子并不新鲜。
但即便如此,绢布每匹多赚的数目,完全不够补织锦缎赔出去的数目。
而且织锦缎的未来市场光明,这是新的料子,等新市场打开,织锦缎为人熟知,它未来市场价格会继续上涨。
袁新筠是蠢还是疯?
这个女人,不会是为了搭上赵叔齐,连利润都不要了?
商人做事,若是没有利息,那还做什么生意。
不愧是女流之辈,袁老爷子这一生打下的商业帝国,迟早被这女人败干净。
老板们更加看不起袁新筠。
一个城市各行各业都会有个商会来引领当地大大小小的商户,他们制定规则,定下底线,就是避免商户恶意竞争,打价格战。
商会原本定下的价格不能低于八百钱,老板们已经在八百钱的价格线上协商许久,只怕再谈下去,他们将会打破商会的底线。
但袁新筠这一手,分明让利更多,却又不曾违背商会底线。
就算商会要制裁,也抓不住袁新筠的把柄。
因为她一千钱的绢布价格,并未低于商会划的底线。
作者有话说:
抱歉,又断更了。最近疫情严重了,我之前半夜四点半被同事夺命连环call叫起来抽调去志愿蹲点。附近每天新增病例都在翻倍,现在好了,我这个小区前后左右有三个小区出现病例,有的小区整个都搬空送去外地隔离了,就我们这还□□着。不过现在封小区了,有通行证也不许出去了。
第71章
赵叔齐是个生意人, 对于袁新筠的价格,的确感兴趣。
商会结束后, 两人单独约了商谈。
袁新筠将阿桃留在屋外, 就连一直以来出门必带的“保镖”都被留在酒楼下。
“袁老板看似让了这么大的利,但赵某想,你的条件, 应当不止于此。”赵叔齐道。
袁新筠笑着点了杯茶, 随手打开临水的窗户,望着楼下河道中往来的船只。
如今这天下的生意。就如这江南水网,四通八达。
而赵叔齐手中握着沟通全国的“水网”, 有了这番便捷, 让利再多又如何?
它积累的量变对利润的影响, 是难以估量的。
“薄利多销嘛, 能搭上赵大掌柜这趟车, 重要的已经不是利润几何, 而是销量不是吗?”
后世的数学学科十分有意思,她们发明了阿拉伯数字, 在数据计算上省去不知多少麻烦。
也正是通过这些计算, 袁新筠发现了量变之后带来的结果, 让人惊喜。
“袁某一介女流之辈,担负起这样一份家业,不求大富大贵, 只盼能有所收益,守得住父亲留下的家业便心满意足了。”
赵叔齐面上笑意越来越盛, 眼中望向袁新筠的神色多了份耐人寻味。
“袁老板可比须眉儿郎精明的多, 说吧, 你的条件。”
“赵大掌柜是个聪明人, 小女子什么算计都逃不过掌柜的眼睛。”袁新筠一边恭维着赵叔齐,却并未有半分被看穿的惶恐。
“袁某赔本让利至此,也希望赵大掌柜,体恤小女子的为难,提高些许进货量可好?”
赵叔齐伸着手,自然的划过嘴边,悄然抹平上扬的嘴角:“不知袁老板要出多少货?”
“至少两万匹。”袁新筠道。
直到这时,她才开始心有忐忑,端起方才点的茶水一饮而尽,掩饰着心头的慌乱。
“前一万匹绢布,袁某可每匹绢布附带赠送一匹织锦缎,但需要赵大掌柜进货不低于两万匹。”
“合约只本次有效,若是来年进货,我们再重新谈,如何?”
赵叔齐道:“这么大一批货,袁老板就不怕赵某吃不下?”
“很有意思,这一万匹买一送一的织锦缎,便给赵某让出了天大的利润。但袁老板定下的进货数,赵某虽不能当场算出利润,却想得到,后面一万匹绢布的利润,足矣挽回前面的损失。”
“待到来年织锦缎市场打开,其市价与如今必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袁老板连合约,都只是这一次的。”
“这样的算计,商会那些人怎么也想不到,一群大老爷们,自诩混迹商场多少年,缺终究抵不过有人天赋异禀啊。”赵叔齐望着袁新筠调笑道。
“何来天赋异禀?”袁新筠理了理衣摆,总算松了口气,也开始与赵叔齐轻松笑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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