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茹坐在旁边替他顺着背,一双美手时不时捏一下肩,力道拿得准,既不会太痛又正好捏在祁继仁那个舒服的点儿上。
“你干嘛这么生气啊。”方茹娇嗔:“宵月现在正处于青春期,喜欢个男孩子值得你动这么大火吗?”
“你就是会替她说话!”祁继仁这样说,语气却不重,他指着在旁边沙发坐着的祁青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供她去上学就是让她去谈恋爱的?学习搞不好,这种事情倒是样样上手!青圆怎么就不搞这些幺蛾子事儿?你看看青圆,再看看祁宵月!都是一样的家庭出去的,这怎么就差成这个样子!”
“再说,那是什么男孩啊!你没看那张照片吗,那明显就是不知道是哪里混的臭小子,穿得人模狗样的,不知道她是在哪个乱地方认识的呢!小小年纪,竟然瞒着我们去招惹社会上的人,你看他们学校都传成什么样了。”
他指着自己的脸,怒气冲冲:“让外面人说祁家的女儿不知羞耻没成年就乱勾搭人,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哎呀什么脸不脸的,宵月这不是还小,不懂事儿嘛!”方茹劝。
“都多大了还不懂事!我看她就是诚心气我,小时候太惯着她了,你看现在长成个什么烂性子,三天两头不着家,还跟男生一起偷偷吃饭,这跟那群不学无术的混小子有什么区别!”
祁青圆正低头看书,闻言抬头,抿了一下唇,柔声接话:“说什么呢爸爸,妹妹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再说妹妹长得那么漂亮,在学校都有那么多人喜欢,至于去找个社会上不知名的小子谈恋爱吗?这一定是误会。”
说的时候祁青圆微微缩着下巴,似有似无地躲开祁继仁的视线,隐秘地皱眉,如兰般清雅的面容苍白了半分,好像是瞒着什么很为难的样子。
任谁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不会撒谎的好姑娘,正用拙劣的演技为自己的妹妹遮掩着什么丑事。
“我就知道!”祁继仁一看心里就再清楚不过,他冷哼:“你也不用替你妹妹说话,我心里有数。上次那件事我都没找她算账,今天非让她吃下教训不可。”
“吃什么教训?”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祁宵月回来的正是时候,她刚进门就赶上祁继仁的最后一句话。
今天天凉,她穿得不多,一路套着卫衣的帽子挡风。
进门时自然也保持着这个打扮,棕红的帽子罩在头上,头发被风吹得散乱,草草地搭在胸前。
祁继仁一看到他这幅模样就深深地皱起眉,脸拉三尺长:
“祁宵月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没一点女孩子端庄文静,你还觉得自己不够丢人现眼的吗!”
祁宵月若无其事地换拖鞋,拉下帽子,边捞着玄关架子上的毛巾擦手边往客厅这边走,没说话,懒得理人。
位置最空的沙发被祁继仁和方茹占着,旁边小沙发坐的是祁青圆,空了一个位置,祁宵月扫了一眼,腿一迈就跨过祁青圆拦着的双腿,一屁股坐下。
还没坐稳,祁继仁就抽起茶几上的杂志往她这边扔,怒吼:“你还有脸坐下,给我站起来!”
祁宵月身一偏,杂志擦着她和祁青圆的肩膀飞过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一天到晚大动肝火,您可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惜命。”
祁宵月懒散起身,长长的裙摆搔着脚踝,她挪着步往旁边靠,抱着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涨红的祁继仁,淡淡问:
“我这怎么穿衣服都碍着您了吗?”
“你还有脸给我犟!”
祁继仁听她那一句“您”听了满是蔑视的意味,更何况祁宵月还是以一种理直气壮的姿态站在他面前,眼神比谁都冷,看着就让人来气。
他拿着手机,猛地甩在茶几上。
玻璃壳磕着茶几表面,震出一道细细的裂纹。
手机屏幕朝上,显示着一张照片,那张照片被祁继仁刻意放大了中间部分,正好只剩应三的半边肩膀和祁宵月含笑的脸。
正是常行偷拍的那张。
“你给我解释解释!你周末不回家去了哪里?是不是跟这个男的出去鬼混了?!”
祁宵月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那张照片上,绕着应三的肩线看到他头发微翘的后颈,照片经过放大之后像素更低,模模糊糊连这人的下颔线都只能看到微末的一点。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祁继仁的脸,眼里没有丝毫惶恐。
“您说话也礼貌一点,‘鬼混’这个词太重了,我可受不起。”
“祁宵月!你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就是您看到的态度咯。”
祁宵月顶嘴顶的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她偏头看了眼神情变幻莫测的方茹,对祁继仁道:
“之前您请来算命的大师不是说了吗,让您中年小心小人谗言,谨防内贼,秉持平和之气,遇事三思勿遭挑拨,我看您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她指了指手机亮着的那张照片,“我跟这人就是朋友而已,您未免想的也太多了。”
祁继仁正在疑惑那位面相大师对自己单独说的话怎么会被女儿听到,听到祁宵月的后半句险些又被气倒。
“你少给我狡辩!”他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那些同学,甚至连青圆都不认识这个人,还朋友,天天课程那么紧张,你给我去哪里交的朋友!”
祁宵月摊手:“这您就不需要知道了吧。”
“你!”
“宵月!”祁继仁还没说,方茹先娇斥一声,似乎察觉到了情况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先行扯了话头:
“赶紧给你爸爸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乖,爸爸阿姨都只是担心你而已,你不用害怕。”
“对啊宵月,”祁青圆跟上:“爸爸那么疼你,不会因为这件事怎么样你的,你就大胆地承认,没事的,爸爸会理解的。”
祁宵月看着这母女俩不遗余力地往自己头上泼脏水,心里不住地冷笑:
“承认什么?我又有什么好承认的?”
“说了是朋友,网上那些风言风语一看就是编的,你们也就这么随随便便就信了?”
“谣言止于智者,我看你们平时也都不像傻的啊,怎么一遇到我的事儿就跟脑子进水似的,抽都抽不干净?”
“宵月!”方茹这回儿是真气了,差点没维持住那副善解人意的脸皮,“你这是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我们祁家的教养都被你丢了吗!”
祁宵月不为所动,眸里冷光四溅,“你也说了,那是你们祁家的教养。”
“我充其量就算个外人,哪能染指你们祁家呢?你在这里又跟我谈什么狗屁教养!”
“你...你!”
这句话就像是炸弹□□的那一抹火星,祁继仁顿时一阵怒火上涌,一时间竟感觉眼前乌黑一片,脑袋混沌,竟控制不住往前倒去。
“继仁!继仁!”
“爸爸!”
两人赶紧上去扶住祁继仁摇摇欲倒的身体。
祁宵月冷眼看,嗤道:“我就说了让您勿动肝火多惜命,这下又遭罪了吧。”
“滚,滚!”祁继仁眼前还模糊,凭着声音指向祁宵月,手指头颤着:“你给我滚出去!从哪里来滚哪里去!我祁继仁没有你这个女儿!”
祁宵月竟一笑,仿佛就在等他的这句话。
她放下手,捏着兜里的耳机挪步,片刻都没停地往门那边走。
边走边笑答:“这可是您说的。”
走到门口,她突然转了身,门框前一个身影亭亭立住。
不太服帖的头发贴在脸颊两侧,其余摊在肩上,整个人凌乱又恣意。她再一次环顾了整个客厅,目光停在扶着祁继仁的方茹和祁青圆身上,声音冷冽如冰,又清淡如水:
“秉着最后一点她的善意,我想提醒二位。”
“恶念太重,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嘭”巨大的摔门声响彻,祁宵月摔上了门。
祁继仁喘着粗气,看着她消失于门缝间的白裙角,目眦欲裂。
方茹抚着祁继仁的背给他顺气,给祁青圆打眼色:
“快,去给你爸倒杯水。”
“嗯。”祁青圆起身,绕过原先祁宵月原先的位置往饮水机那里走。
地上摊着刚才祁继仁用来砸祁宵月的杂志,封面是极其顺滑的材质,祁青圆明明看着路,却一点都没发现那么明显的东西,神思恍惚间,竟一脚踩上去。
“啊!”
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脚下像踩了香蕉皮似的根本站不稳,她手里还端着杯子,见此下意识就胡乱将手里的杯子扔出老远。
方茹只听见斜后方女儿的一声尖叫,回头看去时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扑面而来,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个黑影就不偏不倚地朝她头上砸来。
不大不小的碰撞声之后,空荡荡的客厅里,一声分贝更高的尖叫响起:
“啊!!”
祁宵月出了家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
原身小姑娘永远都是家与学校两点一线,周日不愿意回家受气的时候就呆在学校图书馆里学习,祁宵月没那个好学的心,盘算了一下,决定去天桥下逛一圈。
潜意识里那里就是个“同道中人”扎堆的地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打探一下现在玄学界的情况。
她不可能一直呆在湛城这个地方,既然祁继仁已经开口让她滚了,那她何乐而不为呢?
秋日的午后不冷不热,但天桥避阳,一进入这里还是会有一股阴冷的空气顺着袖口往身体里钻。
这里倒是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偏僻荒凉,有不少躲着城管在这里摆摊的人,都是年纪不小的老年人,此时盖着外套守摊午睡,看到人来也只是懒懒地掀了一下眼皮,打个哈欠,一点也没有招徕顾客的意思。
空气潮湿味重,尘土激扬,祁宵月插着兜慢走,不时与一脸丧气的年老妇女擦肩而过。
“唉,那个小姑娘!”
正闲看间,一道粗粝的声音在喊,祁宵月循声望去,只见墙边角落最不得光的地方坐着个面黑白须的老头。
老头半百朝上,脸上沟壑纵横,人倒是精神,一笑极为矍铄。
他面前摆了个简易的摊子,罩着一层黄布,摆着零零碎碎的物件。
“喊我?”祁宵月指自己。
“对对对,就是你。”老头呲着一口黄牙冲她招手。
他比着大拇指指自己头顶的横幅,问:“五十一卦,算不算嘞?”
老头笑得诚恳,平白给人一股善意亲近的错觉,但那乱糟糟的头发和纠缠在一起打结的胡须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看起来就像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
还是没水平的那种。
祁宵月一时没答,倒是被那条横幅吸引了视线。
这老头一身道袍穿得仙风道骨,横幅却是极其不符合他的身份。
红底白字数米长的横幅大喇喇地被用宽胶带沾在墙上,边角还没粘稳,胶带开了一半,欲掉不掉。上面是印刷出的标准黑体字,端正印着“茅山弟子应大仙为您破灾消噩,五十一卦,幸福终生。”
怎么看怎么像搞传销的。
但她平白就来了兴致。
白漆一般的“应”字印在瞳孔中,祁宵月锐利的眸子一眯,抬眼向老头看去。
这老头看起来就是个不靠谱的,衣服破烂还有泥垢,但眉目清明,清气环绕,且有一股淡淡的不可捉摸的玄妙感,祁宵月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肯定不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江湖骗子。
哪个世家出来历练的老一辈还差不多。
迈步上去,祁宵月扯开那把差一点就断了半条腿的椅子,坐上去。
“想算啥啊姑娘?”老头双手裂痕满布,手心却干燥顺滑,正转着两坨不知名的球状物什胡乱团。
祁宵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又平淡地移开视线。
祝余草,食之不饥,不知怎么被做成了团子样,这种东西不算少却也是个稀罕物,一般没点实力的世家还真拿不出来这种东西。
看来这个老头比她想象的还要不一般一点。
祁宵月扫了一圈面前乱七八糟摆着的东西,黄纸朱砂,龟甲铜币,罗盘卦签,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桌角还摆了一个拳头大的水晶球和一本《十二星座详解》。
......
祁宵月朱唇微启,认真问:“您到底是学哪儿门的啊?”
“诶!”老头被质疑也不尴尬,他摆摆手,笑得嘴角往上咧:“你这小姑娘这么问可就肤浅了,道学百家,我这不是看百家学百家,融会贯通嘛!”
祁宵月指着那本《十二星座详解》,问:“那也算道学?”
老头拿起书,哗哗翻着页,他可能真的没说谎,这本书边角都被翻得起了毛边,一看就是被经常翻阅。
“不要眼皮子那么窄,要不你报个生日,我给你看看你什么星座?”
“免了免了。”祁宵月推脱。
她又问:“您能算什么?”
“那可多了。”老头谈起这胡子就翘,极为骄傲:“大到命途走向,小到你今天路上会不会捡钱,只要你信,我就能算。”
说到这儿他眸骤深,像是突然被泼了墨色,整个人陡然认真起来。面上虽还是笑嘻嘻的,但一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祁宵月的脸看。
“不是我说啊小姑娘,你这个命格可算不上好啊,我这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你是个短命鬼哦。”
祁宵月心想可不是嘛,坐在你面前的已经是鬼了你敢信吗?
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您老说话不怎么中听呢?”
“诶,你不信啊?”
老头虽看清了命格,却也没平白让人丧气,只挑着两条粗粗的眉毛,粗哑着声音辩解:“你这个小姑娘得信我哦,我算的挺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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