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一说,其他人也开始期待起来,但有学子不明所以:“戌时也太晚了吧,在下等着明日回家,晚上得早些休息。”
古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晚上点的煤油灯又昏黄不清,时间久了容易熬坏眼睛,所以大家都早早休息。国子监的学子倒还能挑灯夜读,但大部分戌时过半也都已经进入梦乡。
“哎,这次怕是没有多少人参加。”
“不至于吧?反正我会来,这次过年少说要有十几天看不到饭堂西施,正好趁此机会和她多聊几句。”
“哈哈哈哈兄台莫不是有何想法?”
学子推攘了一把对方,笑骂:“可不要污蔑我,我怎么会对司业的女人有想法!”
此时刚好路过的陆史虞:“……”
有木堆挡着,双方谁也看不到谁,学子们自然不知道他们议论的人就在咫尺:“话说传言传了这么久,事实如何,谁也没有见过吧?”
“这还能有假?你去过饭堂便知道,小娘子可是专门给司业留了一个雅间。”
“留雅间怎么了?毕竟是司业,和学子还是不同的。”
“非也,那个雅间只留给司业,连祭酒来了都委身于大厅呢!”
(实际只是因为祭酒爱和学子们唠嗑……)
木堆后,四九悄悄去看自家老爷的脸。
陆史虞神情不明,眼眸半垂着,长睫遮住眼底的思绪,瞳孔颜色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无尽深渊,绝对是大怒来临前的征兆!他心下忐忑,为几名学子默哀,毕竟背后议论师长的八卦这种事情,绝对是大忌啊!
四九脑海中已经浮现七八种可能的结果,然而出乎意料,陆史虞这次并没有现身,而是淡淡说了一句:“走。”
嗯?居然放过他们了?
四九懵了。
鼻尖嗅到木柴的清香,只身穿过半个广场,一路到达官员的公事房,敲门:噔噔噔――
“吱呦。”
房门打开,一个圆脸小厮露出笑脸:“大人来了,祭酒正在里面等着你呢,请随奴才来。”
陆史虞颔首,跟着小厮往里走,屏风后,年过半百的祭酒正在喝茶,看见他来后笑呵呵招手:“长清啊,快来尝尝本官新得来的茶。”
“祭酒。”
男人行礼,而后才掀起衣袍盘腿而坐,动作行云流水,看得祭酒微微点头:“怎么样?”
“不错。”
“哼,睁眼说瞎话,似你这般牛饮能饮出什么好坏来。”祭酒毫不留情点透他的敷衍,携起小小的盅杯,一闻二看三品,“你这小子的脾气,简直跟刚进来时一模一样!”
陆史虞笑:“祭酒有何事?”
“没什么大事,”祭酒推过去一盘茶点,是饭堂卖的最好的咸□□米花,最适合闲聊唠嗑时候打发时间。眼见他做出一副长谈的姿态,陆史虞便识趣地没有再细问,两人天南地北聊了会儿,茶水下了两壶,最后味道都有些淡了,祭酒终于切入正题:“咳,长清不是京城人吧?”
“嗯,祖籍豫中。”
“多少年没回去了?”
“下官从入京考□□名,得圣上授官,便从未返回,算一算,已有七年。”
七年时间一晃而过,当初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摇身一变,已经成为国子监司业,手中掌握着国子监的财政大权和一应事务。
不可谓不道一句“世事无常”。
“七年……”这个数字让祭酒感慨,“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哎,这人一老啊就容易孤独,老夫为大楚为学生忙了大半辈子,如今只盼着早日致仕,回去颐养天年。”
“祭酒老当益壮。”
“呵呵,早就不行了,每次走多了路,夜里我那老伴都要帮忙按腿。”祭酒话一转,“所以这事情啊,永远都做不完,身边得有个人照顾才行。”
陆史虞放下茶杯:“祭酒或许不知道下官的名声,如今京城哪里有女儿家愿意嫁给下官。”
他语气不卑不亢,似乎已经认命,不再对此抱有希望。
祭酒年纪虽大,但也听说过陆史虞被退三次亲的轶事,有些奇怪:“这里面可是有什么误会?”
不论从哪方面看,他这手下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苗子,要不是他没有女儿,哪里还给旁人介绍!
陆史虞摇头:“无,只是观念不合罢了。”
祭酒皱了皱眉,想到老友的所托,犹豫了会儿,还是放弃陆史虞:“不管如何,还是得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日子才能过的舒坦。”
舒坦吗……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某个人的身影,陆史虞手指一颤,荡出几滴茶水。
*****
就在陆史虞被上司介绍相亲时,千米之外的饭堂后厨,蔺荷同样在经历类似的事情。
介绍人是王大娘,蔺荷穿越到古代后,年纪虽然变小,但却也到了古代的适婚年龄。
自古以来,子女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蔺荷无父无母,即便到了适婚年龄也没有人替她张罗,王大娘之前就注意到了,经历这段时间的相处,内心早就拿着蔺荷当亲闺女看,所以一直暗地里物色人选。
今日这位便是王大娘货比三家之后选出来的合适人选:“人我见过了,瞧着模样不错,家里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算得上小有积蓄,现在在军营里当百户,以后出息肯定大着呢。”
蔺荷对此不是很热络,经历过梅花的事情,她甚至有点儿排斥女子嫁人后便要退居幕后相夫教子的要求。
这对蔺荷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她可以当咸鱼,但不能当一条任人摆布的死鱼。
“王大娘,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怎么还不打算,你这个年纪再拖就成老姑娘了!”
蔺荷无法和一个古代人讲道理,索性拉出某人当挡箭牌:“我听说陆大人今年二十又五都没有成家,我不过才十八岁,哪里这么着急?更何况和他比起来,我简直就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好不好?”
王大娘:“……”
不是,这男子和女子能一样吗?
王大娘还想再说些什么,蔺荷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晚上需要的腌肉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而且按照你说的样子,全部切成小块插到竹签上。”
“唔,不能光有肉,还要准备点蔬菜。”
王大娘一拍手:“哎哟。”不早说呢,她着急道,“那我得去让他们留着点,别一股脑全给用了。”
说完后火急火燎地去找其他人,把来见蔺荷的目的都忘了。
而蔺荷也着实松了口气。
催婚太可怕了!
太阳偏转日头,夕阳西下,夜幕渐渐笼罩于大地。
冬季的白天格外短短,仿佛刚吃过午饭,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晚上,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抬头看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点缀繁星,仿佛当年王母拿钗子划开牛郎织女时,不小心多戳了几下。
就在这样一个天空下,静悄悄的广场上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窜起两米之高,橙红色的焰火在空中摇曳,张牙舞爪的魔鬼撕开了黑幕。
斋舍里,许多准备入睡的学子,被强光所吸引,纷纷出门查看情况。
等他们在门口相遇,又互相询问之后,得出火在广场那边的结论。
莫非是白天所说的活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渐渐生出一些兴趣,干脆整理好衣衫,一同去现场辨别真假。
干燥的木材,撒一层桐油,燃烧越来越旺。等他们到达广场时,这里已经有不少的人,大家席地而坐,围绕着大火,热闹的吃着什么。
空气中飘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口水直流的香味,这股香味激得明明吃过晚饭的肚子又开始轰鸣,学子们不再犹豫,立刻加入这场篝火晚会。
肥肉相间的羊腿肉,切成指甲盖大小,穿到竹签上,在炭火的烧烤下发出滋滋的响声,再撒上磨成细粉的孜然和盐,将羊肉串的香味彻底激发出来。
于是脑袋一歪,嘴巴咬住最底下的羊肉,“倏”的一拉,整串的羊肉就落入了嘴里。
香!
比煮羊肉还要香一万倍的香!稍微带着点儿炭火的味儿,肉质鲜嫩又充满嚼劲,有时候吃到羊筋,更是需要咯吱咯吱咀嚼半天,差点舍不得咽下去。
一串接着一串,很快,脚底下堆起大量竹签子,以至于最后烧烤的速度居然比不上学子进食的速度。
众人不得已停下来,这才有机会看烤炉上方搁的其他串,土豆片、菠菜丸子、韭菜叶、豆腐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挨个尝上一尝,结果发现每一个都很好吃,不知不觉中,刚瘪下去的肚子再次鼓起来。
学子们吃的满嘴流油,但篝火晚会显然不只有这些。
趁大家稍作休息的时候,蔺荷站到篝火旁:“亲爱的学子,敬爱的师长,欢迎大家参加国子监冬日第一次篝火晚会,我是饭堂甲组的厨娘蔺荷,也是这次晚会的主持人。”
她的声音不算大,渐渐的,底下坐着的学子便安静下来。
蔺荷笑了笑,彩排的是还担心现场声音乱,无法控场,现在看来都是多余,她继续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明日便是国子监冬假的日期,也就意味着,诸位已经顺利完成了一年的学业,这一年里或许有失望有难过,有收获有高兴,但往事不可追,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相信未来会更加美好……下面,有请国子监司业陆大人发表讲话。”
随着话落,被强行靠利益捆绑来的陆史虞走到中央,他的出现,让底下的学子们炸开了锅。
大概被烧烤的烟火气沾染,平日看起来可怕的陆史虞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好比崇拜的偶像走下神坛,接了点丝丝缕缕的地气:“原来司业大人也来参加晚会了。”
“他刚才是一直坐在下面吗?怎么没有注意到。”
“嘿,都顾着吃烤羊肉串呢,谁还看旁边人啊。”
“哎呀快别说了,司业要讲话了!”
于是众人霎时安静下来,陆史虞目光在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上划过,一双双精亮的眸子,看着他就像看着天上的北斗星,他沉思了会儿,开口:“昔日有爱莲说赞莲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今日将这八字赠予诸位,愿在以后,你们每一位都能行为方正,通达事理。”
世事无常,多少人在踏入官场之后,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抑或忘记年轻时的踌躇壮志。但那又如何?至少在现在,他们心里一片光明敞亮。
陆史虞的出现和谈话,无异于将篝火晚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好比皇帝与民同乐,难道百姓真的能体会到皇上的快乐吗?只不过是看到地位高贵的人对待他们同样真诚无比,让百姓心中产生了一种自己被重视的感动。
学子们手拉着手,随着跳跃的焰火而踢动双腿,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平时难以得见的,轻松愉悦,无所负担。
求学之路漫长而艰辛,很多时候,他们差点走不下去,多少个年头想过放弃,好在最终坚持下来。再回首,那些经历过的痛苦,如今也变得O@平常,仿佛如风沙一般,轻轻一吹就不见踪影。
蔺荷甚至看到平日根本没有交集的寒门学子和贵族子弟手握手,共同的庆祝,或许这一刻对他们来说,彼此之间没有了所谓的阶级,只有相同的快乐。
“真好。”蔺荷突然感叹。
陆史虞看她一眼:“好什么?”
“什么都好。”
陆史虞哼了声,伸手拿走刚刚烤好的羊肉串。
蔺荷慢了一步,自然而然没有抢到,然而她却没有生气,反而鬼祟地四处张望,确保没有人注意这边,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长颈瓷瓶,神秘兮兮地说:“陆大人,你想不想要更好一点?”
第49章 炸萝卜丸子
陆史虞的额头跟针扎似的, 开始跳动。
于是他回头警告地看了一眼蔺荷,以及她手中的白瓷瓶,瓶口处用木塞紧紧塞着, 绑了一块红布条:“什么?”
“好东西啊。”
蔺荷轻轻晃了晃, 里面似乎有水声, 再次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这边, 她拔开木塞,做贼似的凑过去:“把你杯子拿过来。”
见陆史虞没有动作, 蔺荷忍不住催促:“快点,我就只做这么一瓶,没有办法分给其他人。”
听到瓷瓶里面是她做的东西,陆史虞松了口气, 其实,他已经闻到了酒水的味道,但又不像是酒水, 味道更为浓烈, 还有山楂的香气。
从洁白瓷瓶口流出来的,是清澈的红色液体, 蔺荷给陆史虞满上后, 又自己倒了一杯,抿住杯沿一口喝下去。
“啊……”
她脸皱了皱,脸颊刹那间烧红,陆史虞心里升起担心, 紧接着却听对方满意地夸赞:“不错,就是这个味道!”
“……”
“你快尝尝,如果满意,以后可以作为国子监的第二个标志。”
酿酒需要粮食, 然而现在天下百姓都未解决饱腹问题,哪里有多余粮食用来酿酒享乐。所以果酒算是一个比较好的替代,毕竟果肉再好,存放时间也有限,自然需要寻求其他可以转换的方式。
陆史虞表情认真了些,端起山楂酒查看。
之前便说过,瓶子里倒出来的液体是透明的红色,水质清澈,晶莹剔透,若在瓶内刻上花瓣,想必能引起不少雅致人士的追捧。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喝的时候,他也没有像蔺荷一样那么急促,而是轻轻抿了一口,不过这一口就足以让他震惊。
连绵的山楂味由舌尖瞬间充斥整个大脑,强势占据领地,也带来品尝后第一步的感官,而后,山楂味散去,微辣的酒水味逐渐代替感官。
陆史虞舌尖有些发麻,酒水染得鼻子熏熏然,经过时间的浸泡和发酵,山楂制作而成的酒水让人感觉陶醉,最终,二者糅合一起,成为一种平衡和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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