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荷问:“陆大最近是忙着做什么,可是有什么朝廷大事发生?”
陆史虞一顿:“是有些事情。”
“什么?”
“朝廷机密,不可说。”
“嘁。”
蔺荷撇撇嘴,小声嘟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躲人呢。”
不过她心里的疙瘩解开扣子,当天又炸了一锅萝卜丸子,一半都送到陆府。
工序复杂了,人手就不够,陆史虞便将府上下人借给她:“都是签过卖身契的,不用担心外露。”
蔺荷朝他竖大拇指,最后的担忧也一举解决。
大年三十,皇上开城门,撒铜板,升平除岁,福寿迎年,与百姓一同玩乐。
这一天,京城随处可见大红色的对联,有舞狮、杂耍班子从街头走到巷尾,为大家带来视觉盛宴。
蔺荷带着帽子,长长的围脖将自己的脸包住,露出两只眼睛,如花似雾,水灵灵的:“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咱们的酒要卖给谁啊?”
“仔细看。”
陆史虞只回应三个字,然后伸手将探出去的脑袋给按回去。
第50章 山楂酒
舞狮从街头走到街尾, 又从从街尾返回街头,他们原本是富商请来的舞狮班子,那位富商也不藏着掖着, 让其在大街上表演, 观看的百姓围得路两边人山人海。
蔺荷没有问出答案, 索性也将心神投入到这场表演中, 这种级别的表演在后世已经很少了,是极为优秀的民间艺术, 想看还不一定能看到呢。
她瞪大眼睛,卯足劲要在今天看回本。
事实上,陆史虞也的确没有催促她,一直到舞狮结束, 男人才带着她去往下一个地方。
――京城最大的酒楼聚缘楼。
蔺荷想到陆史虞会带她来这里,毕竟,从一定程度上说, 两人和聚缘楼属于敌对关系。
聚缘楼在国子监的神厨子, 是被蔺荷和陆史虞联手送进官府的,以至后来神厨子在监狱中自尽而死, 聚缘楼都未有任何反应, 仿佛彻底放弃对方一般。
而在一品楼的时候,蔺荷又曾经惹过聚缘楼的少东家,种种麻烦,对方真的会不闻不问, 相忘于江湖吗?
蔺荷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陆史虞,换来对方诧异的一眼。
“干什么?”她总觉得这眼神不是什么好眼神。
“或许吧,”陆史虞倒是没有反驳她的说法,解释道, “聚缘楼身后是三王爷。”
三王爷?
一涉及到王爷,蔺荷就直觉不对劲,又联想到陆史虞和黎王的关系密切,难道是三王爷故意为之?
这样说来,当初一品楼的事情,或许也不是什么意外了。
“但他们应该不至于大庭广众下做些什么事情,放心。”
陆史虞宽慰了几句,两人没有选择雅间,而是留在在一楼大厅,不愧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大年三十依旧人满为患,他们等了片刻才得到一个和其他人拼桌的机会。
蔺荷是女子,拼桌的人便也带了一位女眷,且位置有屏风遮挡,缓解了女眷的不方便。
饭桌上。
陆史虞虽然长了一张不爱说话的脸,但作为国子监司业必要的应酬从不缺少,他负责了绝大部分的交流,只在介绍蔺荷的时候有些不自在:“这位是,我家内人。”
蔺荷嘴里的茶差点没有喷出来。
怎么回事?老古板突然转性了?
“彼此彼此啊。”拼桌的商人笑的意味深长,一副“我懂的”的表情,“在下姓董名长冯,也是带着拙荆刚来京城,听说聚缘楼的状元米酒天下一绝,特意前来见识一番。相逢即是有缘,今日与陆弟相逢,定是天定的缘分,待会儿让小二上一壶酒,咱们不醉不归。”
“原来董兄是第一次来京?”陆史虞露出诧异之色,随即说了一句让蔺荷大跌眼镜的话,他居然要请这位外地的夫妇吃饭!
不说蔺荷有多诧异,反正外地而来的两人并未发现问题,接下来,便是陆史虞大方地点了几道招牌菜,再让聚缘楼把他们这最好的酒水拿上来。
等东西上来之后,他见董长冯给自己的妻子盏了一杯,便也给蔺荷盏了一杯,并体贴道:“最近府上操劳的事情多,你受苦了,这杯为…为夫敬你。”
蔺荷:“……”
如今再看不出他故意当着对面两人作戏,蔺荷就是傻子了,不过想到对方之前的态度,用不着自己的时候冷漠异常,用得着就叫小甜甜,蔺荷还真起了点儿小叛逆。
她撅着嘴,使小性子将酒杯拨开:“不要,我不喝。”
陆史虞一顿。
“为何?”
“哪有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喝。”
男人皱起眉:“你之前不是最爱喝酒吗,怎么这次不喝了?听话。”
怕蔺荷不懂自己的计划,特意强调了“之前”几个字。
然而落到其他人耳中则是他因为妻子不喝酒而变的有些不耐烦,对面的夫妻对视一眼,略微尴尬,男子站出来调和,“算了,你我兄弟二人喝酒便是,他们女人家想必是不爱酒水这种辛辣之物。”
“兄台说的是,”陆史虞及时收敛,他知道蔺荷的酒量,本意也不是让她喝酒……谁知道这样蔺荷还是不高兴,“我说不喝你就不给我喝了吗。”
妥妥一副无理取闹的小娇妻形象。
陆史虞终于知道什么叫:自己演着戏,跪着也要走下去。
因为是过年,蔺上难得穿了件大红色的衣裙,用兔毛在衣襟处锁边,红白色,相互映衬,既暖和又漂亮。
她的发髻也变了,平日最爱绾百合髻,数股头发盘桓于头顶,从前看,左右两个花骨朵。
今日去陆府的时候,被陆史虞嫌弃太过“素淡”,让陆府的丫鬟重新帮她梳妆。
百合髻换成高高的朝云近香髻,额前刘海全部收拢,并在两侧插了支海棠花的步摇。
双颊略施粉黛,唇瓣殷红,此刻做出刚嫁人的小娘子扭捏之态,不仅不让人反感,反而觉得娇俏可人。
董长冯的妻子桓氏见状失笑,她长相偏硬朗,高鼻深眼,和京城人士不太像:“这酒水如此凉,男人火气旺盛,一杯两杯十杯下肚,反而觉得更热,换成我,恐怕是要闹事了。”
又作势推了几下董长冯的肩膀,“你这木头,说一套做一套,实际一点也不在意妾身如何。”
董长冯闻言,赶紧低头讨扰,看得出夫妻俩关系亲近,并不像平常夫妻那样,妻子必须以夫君为主。
陆史虞看到蔺荷微微点头,忽而心领神会,让小二将酒拿去温热,酒水有了温度,再倒给两位女眷,果然没有说什么。
夹几口热菜,细细品尝,董长冯感叹京城的东西就是好,不仅酒水美味,连向学风气也赶超南方:“昨日进京的时遇到几名书生,看见他们肩上背着一种奇怪的包,心生喜爱,询问才知是京城的国子监所售。”
“董兄说的可是双肩包。”
“似乎是叫这个名字。”董长冯欣赏之意溢于言表,“此物一看就非常实用,不瞒陆弟,兄的生意需要走南闯北,有这种背包,想必定会简单行事,可惜……”
说到这他颇为遗憾,国子监可是官办学院,自己一个商人实在没有门路无法结交。
陆史虞沉思,过了会儿,忽然羞愧地叹气:“董兄如此真诚,倒是为弟不是了,说起来,我正好与国子监的司业大人相识,或许可以为兄引荐。”
蔺荷:“……”
当真是刚出窑的瓦盆――一套一套的。
“哦?当真?!”董长冯没有蔺荷的“天眼”,识破不了司业大人本人的谎言,闻言大喜。
“自然当真,那国子监司业正是我下属的兄弟的表亲,据我所知目前国子监双肩包已经卖给周围的私塾和学院,几乎人手一个……不过董兄若是自用,应该没有关系。”
董长冯心思转了转,的确需要自用,但为一个商人,看的也长远,京城没有客源,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而且他本身就非京城人士,此次来京,不过是因为气候无法赶回家乡,顺道将货物售出再重新买入一些新物。
而这状元米酒和双肩包,就是他看重的商品之一。
“那就麻烦陆兄了。”
他一边感谢一边端起酒杯,因这关系,恨不得和陆史虞当场结拜,两人共饮酒水,一杯状元米酒,激起嘴中辣意,也激起心中情谊。
见状,作为陆史虞的夫人,蔺荷也举杯邀请桓氏:“姐姐,这便是闻名的状元米酒,请。”
“请。”
桓氏很豪爽,当场便喝将小杯中的米酒饮完,她仔细品品味,点头:“不错。”
和普通女子不同,桓氏从小在关外长大,有一部分胡人血统,嫁给董长冯后,也没有居于后院,而是经常跟着夫君行商,自然对酒了解。这状元米酒味道醇厚,虽然有些杂质,但瑕不掩瑜,且里面放着梅花,不经意间有股子梅花香。
当家的要卖此酒,不会赚大钱,小钱还是可以的。
更何况这酒是京城人的门面,只夸不贬,算是全了大家脸面。
可她偏偏没有想到的是,蔺荷喝完后,反而不认同了。
“哎。”
这叹息叹得巧妙,声音足以让旁边人听到,但几米外忙活的店小二却无法注意,桓氏心里一个咯噔:“妹妹怎么了?”
蔺荷轻蹙眉头:“我不了解酒,可昨天喝的那个,似乎比这个好喝?”
哦?
聚缘楼的酒已经是京城最好的酒,比这还好的酒,那是什么?
不仅饭桌上的人,便是旁边几桌,都被引起了兴趣。
蔺荷看了一眼陆史虞,笑道:“也是国子监司业给我们的,说是最近弄出来的新东西。”
因为双肩包的滤镜,董长冯现在一听国子监觉得是好东西,厚着脸皮问:“售出吗?”
“暂时还没有。”
陆史虞接过话头:“估计就是国子监的人随意弄出来的,我们那里也只有三坛子。”
换句话说,别的地方都没有!
商人的嗅觉瞬间灵敏起来,反正聚缘楼的酒就在这里不会消失,他们不如先去看一眼其他酒,若好就改变决定,若一般他们再回来也不迟。
“说起来我这人没什么其他爱好,就爱喝点酒,这次来聚缘楼也是因为如此,不知陆弟可否割让?”
陆史虞坚决摇头,想了想,退而求其次:“这样吧,不如弟邀董兄一起品尝,若董兄真的喜欢,再和司业谈。”
“好极!为兄敬贤弟!”
一顿饭吃的主宾皆宜,陆史虞大方地付了钱,和董氏夫妇约好时间,便离开聚缘楼。
街道上,鞭炮声此起彼伏,小孩拿着火花绳四处跑动,烟火的气味和年味,让人的心情莫名满足。
蔺荷收回目光,似笑非笑斜眼觑着身旁的男人:“夫君?”
陆史虞:“咳,权宜之计。”
“是吗,夫君刚才还逼着人家喝酒呢。”
她故意捏着嗓子,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被风一吹,喝过的半口酒水涌上脸颊。
艳如桃李。
陆史虞手指一颤,忽然听下步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嗓音沙哑低沉,经过冬日的风一修饰,总感觉在耳边一样。
这下换蔺荷有些不自在,不再开玩笑:“好了,只是你怎么知道他会要我们的果酒?”
“碰巧。”
“嗯?”
“本想抢几个聚缘楼的生意,正好碰上罢了,你可以回想一下他的穿着和口音。”
陆史虞继续往前走,似乎恢复了正常,加之把酒卖出去,心情不错:“舞狮的时候,他二人问过路。”
蔺荷回想了一下,那董长冯的口音的确不是京城人,反而有点儿江南那边的意思,且穿着富丽堂皇,只差明晃晃说自己是条大鱼。
“我们不能只卖给他一个人吧?”
“自然,本官已经让四九给黎王送去了两坛。”
至此,蔺荷佩服地五体投地,论宣传眼光,她还不如一个古人,当然她也不会认输:“夫人们那边就交给我了,正好下午要去给朱夫人送甜点!”
“嗯。”
分开前,陆史虞又莫名叫住她,问了一句:“你晚上做什么?”
“晚上的话,林大娘家邀请我一起吃年夜饭,狗蛋要上学了,之前忙着饭堂的事情,一直没有去,借此机会把礼物给他。”
她摆着手指数完要做的事情,后知后觉:“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提醒你别忘了明天和董家人见面。”
“陆大人放心便是。”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
对于朱夫人,蔺荷算是熟门熟路,她只说是自己做的新东西,适合女子小酌,对方便了然地收下,直言:“年后常娉公主相邀,这酒正好拿去一同品鉴。”
蔺荷笑道:“那可多谢夫人了。”
“举手之劳。”
离开朱府后,蔺荷终于想起刚才为何觉得常娉公主的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就是第一批梅花树甜点中的人。
当时她还感慨,自己做的东西居然让公主都喜欢。
*****
另一边,南商董长冯和妻子回到暂住的地方。
自古以来,过年都是一件大事,民间舞狮守岁贴对联,家人聚在一起包饺子,然后点燃爆竹,在生生岁岁中,送别旧年欢迎新年。
没有赶回故土,对他们来说已是遗憾,自然没什么心情在异乡过年,晚饭吃了些饺子,早早休息,第二日起床后便备礼去拜访陆史虞。
大年初一,百姓穿新衣,拜长辈,走亲访友,蔺荷和陆史虞都没有家人,自然少了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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