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浩说这酒适合她。她说:“这么寡淡,确实像我。”
陆浩笑了笑,说:“不是,我是说适合,我不想让你喝醉。”
她也笑了笑,说:“你还是个正人君子。”
陆浩一脸得意:“那是,我从来不对伤心的女人出手。”
苏俞闻言盯着他。
他刚剪过头发,特别短,都看得到头皮了,这样显得一双眼睛更亮,发茬延伸到两鬓,给俊秀的面孔添加了一份刚毅,看起来像某个杂志封面上的男明星。
苏俞忍不住说:“这个发型挺适合你。”
他哎呀一声,说:“那我上次见面时应该就剪头发的。”
苏俞问:“为什么?”
他回:“不是说第一印象最重要吗?”
苏俞受宠若惊,说:“第一印象也不差。”
暧昧的灯光下,他笑得像妖孽:“那就行,这样也好,每一次都有新的惊喜。”
苏俞愣愣看着他,他冲她眨了眨眼睛,沉声说:“我喜欢惊喜。”
莫名的,苏俞又一次想到胡斌。
他们的生活不知道多久没有过惊喜。
她总是告诉他过日子平淡是真。
他什么话没听进去,这句话却铭记在心。
终于,到今天,他们的生活变成了一条毫无曲折的心电图。
傻子都知道,这人完蛋了。
苏俞走神间,他指着自己那杯酒上的樱桃,说:“要说像,我觉得你更像酒上的樱桃。”
“啊?”苏俞没反应过来。
他伸出手拿起酒杯上悬着的樱桃,毫不犹豫放进了自己嘴里。
苏俞看到他短短胡茬下轻轻开合的薄唇,突然有些走神。
他沉沉的声音从微湿的嘴唇里传出来:“看着可爱,吃起来酸甜。像什么来着,初恋,对的,初恋。”
苏俞这些天头一次被逗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说:“我都要奔四,还初恋呢!”
他不以为然地看着她:“瞎说,你才三十。况且,初恋跟年龄又没关系。”
苏俞摇摇头:“不对,我的初恋已经结束了,不然我也不会跟你在这里喝酒。”
陆浩盯着她:“你怎么知道你爱他,说不定你们根本没有相爱过。”
苏俞惊讶于他会说这样的话,反驳道:“我们都在一起二十几年了!”
他说:“对啊,就是因为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怎么知道你们在一起是为了爱情?”
一句话,像一个拳头砸在胸脯。
苏俞突然愣住了。
宛如一片平静无波的潭水突然被砸进了一块大石头,嘭一声,一个巨大的水花溅射而起。
日久的平静就这样被无情打破。
苏俞的眼泪先不争气流了下来。
在一起二十二年,竟然不是因为爱情?说出去叫人贻笑大方。
陆浩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赶紧说:“G,我开玩笑的,你别瞎想。别哭啊,你再哭我也哭了,咱们看谁哭的声音大。”
说着,他撇着一张嘴,真做出一副要大哭的样子。
苏俞从未见过如此会耍宝的男人,顿了顿,最终还是无奈笑了一声。
他瓮声瓮气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像个无赖。”
他松了一口气,接着冲她一笑,笑意透着丝顽劣。
他说:“我不这样你会笑吗。”
苏俞不置可否。
她喝了一口酒,脑海里关于胡斌的思绪并未消失。
想着以前每次吵完架,她要是哭了,他就一声不吭地抱着她,也没有多的话,更不会逗她笑,但是每次只要他抱着她,她就会觉得安心,眼泪就自然停了。
这样想着,他们应该是有爱情的吧,不然,这些年的婚姻也不是儿戏啊。
开始为自己的想法自我厌恶,明明都已经走到尽头,还在寻找各种证据证明这些年的感情。
总是做些徒劳无功的事情,转念一想,她这上辈子做的事情似乎都是徒劳的,又是一阵感伤。
陆浩的声音再次从旁边传过来:“你想事情的时候特别像老大妈,脸都皱一团了,又没有人欠你钱。”
苏俞回过神,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面前。
她能闻到他鼻息间淡淡的酒香,淡淡的苏打柠檬味道。
她愣了一下,轻轻往后退了退,闷闷地说:“你也不用这么损我。”
陆浩皱着眉头坐正身姿,说:“我会吃人?看把你吓得。”
苏俞忙说:“不是,我就是不太习惯隔得这么近。”
他不满道:“假正经,上次明明都睡一张床上了。”
苏俞瞪着他:“说什么呢!”
他回瞪着我:“说你啊,干嘛总是端着,不累吗?”
苏俞突然就生气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形式结合他现在的话,苏俞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一定就是个荡/妇。
她忍不住冲着他怒吼出声:“我就这样啊,怎么了,看不惯,看不惯就滚蛋!”
不等他回话,她便起身气哄哄离开酒吧。
苏俞怀疑自己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怎么什么人一句话就能把她点燃。
路上时,陆浩发来短信:对不起,我话说过了。我就是想让你放松一下。
没有回短信,她直接将手机关机。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家里竟然亮着灯,进去时看到胡斌,正拿着个箱子在收拾东西,见她
回来,像平常一样问候了一声,转头继续收拾东西,没再说话。
以前他的话就不多,那时候苏俞还经常觉得沉默的相处是一种幸福,现在全剩下让人不知所措的尴尬。
苏俞在沙发上坐着,有意无意通过开着的房门看胡斌往箱子里放东西,各种衣服,基本都是以前她帮他买的。
心里想着这些东西到时候应该会被那个女人换掉,又想到白天时打得那通电话。女人在挂电话时说的那句“神经病吧”开始在耳朵里回旋,让人难受。
她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问他:“你去看胡小宝了吗?”
“晚上去了。”他回头往门这边看了一眼,接着又转身继续叠衣服,“他一直吵着要见你。”
“嗯……我这两天有点忙,明天会去看他。”一个没工作即将离婚的家庭主妇,忙什么呢;而且,她干嘛要跟他解释。一阵心烦,干脆将打开电视。
在放《快乐大本营》,以前经常拉着胡斌和她一起看。
他总是一边嫌弃,又一边无可奈何地坐在她旁边。
有时候她看到一半,一回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偶尔少女心爆棚,她还会偷偷亲他一下。
假如他被吵醒了,她便开始做贼心虚。
碰到他精力好,一回头就将她按在沙发上。
现在想想,这似乎是他们婚后唯一算得上惊喜的事情。
犯了支气管炎似的,再次叹了一口气,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关掉。
她突然开始后悔,因为关电视的刹那听到了胡斌关行李箱锁扣的声音。
明显感觉身后的空气凝滞了一会,接着她听到他说:“我走了。”
她只是点了点头。
片刻后,身后响起他的脚步声,接着是关门声,然后是他将箱子放到地上的声音,最后是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终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压抑的寂静重新笼罩了整个空间。
她感觉胃部突然一阵翻涌得难受,冲到卫生间吐了。
洗了一把脸,她抬头时看到洗脸台上孤独的一把牙刷和快要扁平的牙膏,为胡斌的节约好笑,但又是一阵让人心脏难受的失落,这个她用了二十二年守护的男人,此时此刻终于不再属于她了。
第7章 柔软
苏俞已经记不清上次跟胡斌吵得面红耳赤是什么时候,似乎结婚后再让她愤怒的事情都会被他的沉默以对压下去。
他们去领结婚证的那天,胡斌曾经跟她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骂我打我,我都不会还嘴还手。”
她说:“别啊,你要是不还嘴,那我一个人生气得多难受。”
胡斌盯着她,面色冷静:“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满足你,唯独这件事不能满足。”
她问:“为什么?”
胡斌用力握着她的手,说:“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吗,特别胆小。其实是有原因的。从我懂事起,我爸妈就经常吵架,每次吵架时我妈就会大哭,说后悔生了我,不然早跟我爸离婚了。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多余的。记得有一年过年,他们拿着刀要砍死对方,幸亏我爷爷过来及时拦住了他们……”
她捏着他的手,心脏一阵疼痛。
他注意到她的表情,安慰似的笑了笑,说:“那时候,我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也不太敢跟人过多交流,总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幸好后来,你出现了。你知道吗,那天看到你突然从院墙上冒出来时,我吓了一跳。后来想想,这个女孩子真勇敢啊,就这样不知不觉便被你吸引了。苏俞,有人跟你说过吗,你身上有一股特别温暖的气质,总会让人不自觉想靠近。”
他们的双手握得快出汗了。
胡斌的话让苏俞有些不好意思。
好一会,她才说:“可能我这个人看起来比较随和,容易接近吧。”
他忙说:“不是的,苏俞。是柔和,像暖阳一样的柔和。”
这之前,胡斌从未跟她说过情话,也没有夸奖过她。
她有点受宠若惊,心里像一把水果糖融化开来,J甜,嘴上又说:“其实我也胆小。我从小跟着我妈长大,我妈胆子小,总是怕我被欺负,所以我就拼命告诉自己得坚强。不过后来貌似有点过头,像个小男孩儿。”
胡斌盯着她,说:“苏俞,以后你不需要坚强了。我会保护你,有人欺负你,我会第一个站出
去。”
那时候苏俞就想,能够认识这个男人真的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也许是老天看她上辈子太过顺风顺水,终于在她三十八岁生日到来之前,将给她的幸运毫不留情地收走。
她的后半生可能都要在孤苦伶仃中度过,想到这,她不觉伤感。
她从梦中哭醒,头晕脑胀。
昨晚睡觉忘记拉窗帘,丝丝凉风往房间吹。外面雪似乎停了,一丝暖阳从窗外透进来,窗明几净,不适合悲伤的天气。
苏俞起身洗漱,将好久没用的化妆品拿出来,给自己画了一个精细的妆容。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尽管眼睛里依旧有抹不去的疲倦,但精神了好多。
女人真是个善于自欺欺人的动物。
中午,她去到胡小宝的学校,跟他们老师说家里有点事,给胡小宝请了半天假。
小家伙从教室里冲出来时一脸兴奋,扑进她怀里就开始大叫:“妈妈,妈妈,我想死你了。”
她一愣,笑着问:“谁教你的?”
“老师啊,她告诉我们要学会表达自己。”胡小宝一脸的骄傲。
她不禁感叹现在的教育确实跟以前不同。
以前的他们,在面对任何感情都总是畏手畏脚,从来不敢跟父母说想念,也不太主动跟喜欢的人说爱……这种含蓄的美德不知道让多少感情死在了摇篮之中。
她跟胡斌也是因为如此,一直到大四那年才正式确定男女朋友关系。
正感叹着,胡小宝嫩嫩的声音撞进她的耳朵:“妈妈,妈妈,你在想什么呢?”
她一把抱住他,在他胖嘟嘟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说:“在想我们家宝贝怎么这么优秀!”
“脏!”他红着小脸,还故意用手在脸上擦了擦。
这是学她的。
有一次她在厨房做饭,胡斌走进来亲了她一下。
他很少这样,她吓了一跳。接着听到他在她耳边说:“老婆 ,生日快乐。”
她有点害羞,于是擦了擦脸,说:“脏。”
胡小宝刚好走到厨房看到了这一幕,从那之后,每次有人亲他的脸蛋,他都会如法炮制。
她哈哈笑着,又在他脸上连续亲了几下,说:“好你个胡小宝,年纪小小就开始嫌弃你妈了!”
胡小宝被亲得咯咯咯笑,嘴上含含糊糊道:“好了,好了,给你亲,真是败给你了!”
这自然也是跟她学的,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家伙。
她带着胡小宝去逛商业街,吃了炸鸡,然后给他买了几套衣服,接着又给他买了一桶冰淇淋。拿到冰淇淋时,胡小宝一脸凝重问她:“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她没反应过来,问:“怎么了?”
胡小宝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我们老师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又哈哈笑着,说:“你们老师都教了你们一些什么?”
胡小宝说:“妈妈,你以前都不准我吃炸鸡的,也很少会跟我买冰淇淋。”
她闻言,忍不住一阵自责。
自从有了胡小宝之后,她励志要做一个好妻子和好妈妈,还因此看了很多育儿、如何维护家庭关系方面的书籍。
她将自己学来的一套悉数贯彻在生活之中,对胡斌和胡小宝的饮食,穿着,玩乐都有着严格的把控。
记得之前胡斌还跟她说过:“是不是把胡小宝管得太严格了,也不是什么吃的都脏,我们还是扣着泥巴长大的呢。”
她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回想起来,她在给自己定型的时候,似乎就给这个家庭套上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
原本以为大家会在这个圈里健康成长,却从未想过,人是一种讨厌被控制的动物。如今,胡斌第一个走出了圈子,而胡小宝似乎也开始意识到她的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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